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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第 100 章 成婚之愿

“哦。”夏蒹看着他捋着衣裳坐到妆台前,用火折子点亮了镜子前的蜡烛。

烛火摇晃升起,映亮了镜中少年若玉面庞。

他纤白的指尖穿过发间,动作轻慢解下白色棉布,正要从脑后绕到额前,少年抬起凤眸,在镜中与夏蒹对上视线。

“作甚?”

裴观烛回过头看她。

“哎?”夏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一直看着我,作甚?”

“我”夏蒹有些尴尬的指向自己,“我就想看看,不行呀?”

“嗯,”裴观烛手捂住额角,“不行。”

“好吧,”夏蒹侧过身,在他的注视下闭上眼睛,“我不看,行吧?”

“嗯。”

少年的声音传进她耳道里,布料摩擦声,大抵是棉布被他搁到桌上,接着是他拧开桌上那个夏蒹常见的玉石小罐的声音。

“原来玉石小罐里面装的是药啊。”

桌角推拉的声音,夏蒹感觉裴观烛站起了身,第一次让裴观烛紧张,她闭着眼笑笑,“你别紧张呀,我用耳朵听出来的,真的没偷看你。”

没声音了,好半晌,夏蒹才听到一声轻轻地桌角挪动声,是裴观烛又坐回去了。

“晚明,你小时候是常被欺负吗?”

玉石小罐磕碰桌面。

裴观烛望着镜中的自己。

额头右上方,添了一道明显的结痂,涂了药膏,烛火一映,泛着难看的亮色。

这样丑陋的伤口。

但他的眼睛,无法控制透过镜子看向身后闭眼坐着的少女。

“被欺负,”他直直的注视着镜中少女朦胧的容颜,“是啊,我常被欺负。”

“被谁欺负?”

“被谁欺负,”裴观烛重复着她的话,“被世人欺负,但其实很难说那是欺负,不是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裴观烛微微睁大眼睛,“猪不会被吃吗?驴不会被砍掉脖子,切成肉吗?当时的我是低等的,所以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不是正常的事情,裴观烛,这世间没有欺负是正常的,你也是人,这根本不分高低贵贱,”镜子中映照出来的面容,她紧紧咬着下唇,又松开,“被欺负,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正常的,是那些欺负你的人无耻,他们应该向你道歉。”

“夏蒹不会吗?”

“什么?”她明显有些紧张,语速也情不自禁的加快,“你是说欺负吗?我这辈子也不会欺负你,应该说,我这辈子也不会欺负任何人。”

“这样,”裴观烛看着镜中少女的容颜,“但我问的,其实是在夏蒹生存的世间,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心头一震。

夏蒹猛地睁开眼看过去。

裴观烛转过了身。

他头上没有白色棉布,额角的结痂第一次暴露在夏蒹的视线之下,裴观烛却丝毫没在意,快步走到她跟前,蹲下来,紧紧攥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夏蒹的手腕甚至都泛起刺痛。

“夏蒹是妖怪,对吗?”

夏蒹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氧气猛地灌入她口腔,夏蒹“嗬”的吸进一口气,手下意识便要往回躲。

“夏蒹,夏蒹,”手却被他抓住,床褥深陷,裴观烛紧紧抱着她,头压在她腹部,“是妖也没关系,是鬼也没关系,不论夏蒹是什么,不论夏蒹做了什么,都没关系,夏蒹,我只求你,我只求你——”

“我不是妖!”夏蒹用大力推他,裴观烛的肩膀被她推开,四目相对,少年眼眶早已泛起红。

“我只求你,我只求夏蒹这一件事,别离开我,只求你这一件事,”泪从他右眼滑下来,“若是要走,就先杀了我吧,杀了我再走,我真的怕了,

真的,我不想看到夏蒹离开我,那和让我死,让我下地狱,没有区别,一丁点区别都没有,我早就,我早就受不了了,这样不确信的日子,不知道回来还能不能看到你的日子,我早已经受够了,我受够了”

“裴观烛,”他又紧紧抱住她,夏蒹看不见他的脸,“裴观烛,我真的不是妖,我我真的是人。”

少年的手紧紧抱着她的腰身,夏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倾身过来,覆上她的唇。

近乎吞食般的唇齿纠缠。

床榻深陷,夏蒹被他紧紧抱着腰,水意蹭上她的脸,耳畔间,只有水渍纠缠之声,夏蒹头脑发晕,“裴唔够你停!”

夏蒹紧紧抵住他肩膀,大脑早已经缺了氧。

少年眸底泛着红,泪早已流了满脸,他深深喘着气,像是根本听不懂她的话,又要过来。

“我不是妖!夏蒹头颈往后躲,“也不是鬼!你能不能听听我说话!”

“骗人”

少年埋在她颈项间,夏蒹没听清,“什么?”

“又在,欺骗我。”抓紧她腰后衣料的手越来越紧,夏蒹后腰泛疼,紧紧皱起眉,绷直了腰身。

“我没有欺骗你,”夏蒹忍着痛,手穿过少年垂在腰后的长发,紧紧抱住他,“但我确实有话想要跟你坦白。”

夏蒹紧紧抿住唇。

她其实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瞒裴观烛一辈子。

裴观烛何等聪明,而她自知演技拙劣,在他面前偶尔犯蠢,每次重回独身一人时都会忍不住面墙反省,懊悔不已。

她也并不想和裴观烛说谎话,本来就想着早晚有一天总要坦白,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样快。

“坦白,”裴观烛在她怀中抬起眼,眸底一片猩红,手紧紧抓着她,“坦白完,你便会走吗?”

“我不走!”夏蒹忙道,“我怎么可能会走?除了你的身边,我又能走到哪去。”

四目相对,裴观烛靠她极近,眼睛牢牢盯着她,好似生怕一眨眼她便化成烟雾消失不见了一般,“那你说。”

“我,”二人距离近乎鼻尖靠鼻尖,夏蒹垂下脑袋,又看向他,“咱们一定要靠的那么近来说这个事吗?”

“一定要。”裴观烛紧紧抓着她。

夏蒹:

“我不是妖怪,又不会什么妖术,”夏蒹小声呐呐一句,感受到少年视线落在她面上,她不自在的抱过他,将下巴搭上少年肩窝。

“晚明,你听完之后可能会很惊讶,”夏蒹的手环过裴观烛的腰,指尖不自觉泛起颤,一下一下,摸过裴观烛垂在腰后的长发,“也会觉得,我大概是有病,但是呢,我向你保证我跟你说的都是实话,”心中恐惧一点一点控制不住的泛上来,她即将出口的话,是她的软肋,亦是她的把柄。

“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夏蒹在他怀中低下头,鼻息之间,只能闻到从少年身上传来的檀香味,“我我以前生活的世界,额,它叫做地球,但是我也是人类和你一样,不会飞也不会有什么特异功能,我跟你一样有血有肉都是人,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额,是因为我我我在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出了事故就是类似于在你们这个时代被马车撞死了,我死了,额我还死的特别惨,”

夏蒹的语速很快,发颤的手紧紧攥着手中,裴观烛的发尾。

“你怎么不说话啊晚明,”恐惧蔓上她心头,夏蒹感觉自己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你不会是害怕我了吧?”

“怕?”紧紧抱住她腰身的手一点点箍紧,像是想要就此,与她骨血相融一般,夏蒹窒息,却因他的动作,感到莫名的欢愉。

“我只怕夏蒹会离我而去,”他紧紧地抱

着她,“我只怕只怕这个。”

“不会的,晚明,”夏蒹在他怀中仰起头,看着床帐上方,“这世间,不管谁离你而去,这个人都不会是我,你和我,咱们今生今世都会一直在一起。”

“为何?”裴观烛直起身,眼睛盯着他,发丝贴在他染着泪的苍白面颊上,他的视线里甚至都有恨意,“夏蒹为何就能说得这样轻巧?随意许诺!之后又会将我弃之不顾!肯定会这样!你肯定——唔!”

将出口的话语被少女用唇堵住。

泪水滑下来,甘甜离去,裴观烛微微张着嘴,哽咽呼吸着。

“我没有骗你,”夏蒹抬起手,将裴观烛黏在面上的发丝一点点捋到耳后,“晚明,我为你来到这世间,带我来到这世间的神灵告诉我,你的命比纸薄,虽不知原因,但是神灵不想你死,它告诉我要守护好你的命,”发丝捋干净了,夏蒹直起身,捧起少年面颊,一点点,亲吻过他额上结痂,“只要我守护住你的命,就能和你一起活下去,但是因为我早就死了,所以我的命其实是问你借来的,”夏蒹对上裴观烛哭红了的眼睛,浅浅笑起来,“你会害怕我吗?”

“你杀了我都无所谓。”

“噗”夏蒹笑,泪却一点点从眼眶里落下来,“我哪里值得你对我这么好,裴观烛,我的命是问你借来的,你就是我的命,你死了,我就一定会死,你知道吗?”

“你就是我的命,你死了,我就一定会死。”裴观烛看着她,重复她的话。

眼泪掉的越来越凶。

夏蒹哭的喘不上气,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躺到床榻上。

只在思绪陷入一片漆黑之前。

夏蒹听到裴观烛的声音响在耳畔,温柔至极,透着难言缱绻。

“夏蒹之后会回去吗?确认我不会死之后,夏蒹会回去吗?”

“回去?”

“是啊,”少年的手一点点捋着她耳侧的头发,“夏蒹会回去吗?回去那个叫做,地球的地方?”

“会,”夏蒹哭累了,困到睁不开眼,“我会回去的。”

“那我呢?”

“呼”

轻轻一声呼气声,少女睡熟了。

“那我呢?”

裴观烛脸靠到少女的胸脯上,听着她的心跳声。

“那我呢,夏蒹。”

裴观烛闭上眼睛。

四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有少女的心跳声,和怀中,温暖的,属于夏蒹的躯体。

心跳声微弱的,却一下一下,响在他的耳畔,传进他的心底。

真想要时间静止。

真想要成为她的心脏,成为她肚子里的任何一个东西都好,就这样,永生永世都和她在一起。

“只要是夏蒹还活着,我就一定要在你的身边。”

【你真的认为,你可以永生永世都待在她的身边吗?】

石刻娃娃的声音,从他的心口,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孤独,令人恐惧的孤独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裴观烛紧紧咬住下唇,缩在少女的胸膛之上。

【其实你心知肚明,你没办法一直待在她的身边,不是吗?她说的是真的,大概等你死后,或许,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就会离开,一定会的。】

“闭嘴——”

小,却用力至极的声音从他口中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裴观烛睁开眼,双眼猩红。

“闭嘴——”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紧紧咬住牙齿,恐惧,无限的恐惧,好似黑暗一般淹没了他,裴观烛紧紧抱着身下,少女的躯壳,却洗不清,洗不清,恐惧无法洗清。

【地狱,你要自己一个人去了

呢。】

“不会的。”

【真可怜,她还有下辈子可以活。】

“不会的。”

【那个世界没有你,那是她的世界,她的故土,她会在那里,日复一日的忘掉你。】

“不”

【自己一个人的黄泉路,真是可怜。】

“不不不要再说了!”

他恐惧的将自己缩起来,用颤抖的手,紧紧抱住身下少女的腰身。

清晨,阳光照到她的眼皮上。

夏蒹睫毛发颤,扶着额头从床榻上坐起身。

这一觉睡得,夏蒹觉得自己的身体又重又累,她揉捏着肩膀抬起头,吓了一跳。

裴观烛正坐在她床脚不远处的凳子上,隔着如纱床幔,微微笑着看着她。

他头上裹着新的白棉布,面上的笑容一如往常,却莫名让人不舒服。

事实上,这种笑,夏蒹也很久没在裴观烛的脸上见过了。

他像戴着面具,眼睛微微弯起,漆黑的瞳仁儿直勾勾的看着她,唇角浅浅勾起来,苍白的面庞好似内里没有血液从中流动,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裴观烛微微歪了下头。

“夏蒹。”

“晚明”夏蒹看着他,“你怎么了?”

他走过来,一夜之间,夏蒹总觉得他有些地方起了变化,少年脚腕上的金环晃晃悠悠的磕碰着他脚踝上得皮肤,他站在她床前,夏蒹看到他苍白的眼皮下,深深地黑眼圈。

“怎么了?”

他问她,在她面前坐下来。

“我”夏蒹看着他的眼睛,“晚明,你是因为昨晚的话,没睡好觉吗?”

“我确实没有睡觉,”他眼眶睁得很大,漆黑的瞳仁儿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夏蒹,昨夜姨母唤你过去,也是跟你说这件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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