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高山之巅，云层之上，拨开薄雾，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偌大的庭院。几名穿着桃色短打的年轻女子走入院里，她们手中端着果实菜肴和美酒，江识生只是看着，便已叹为妙哉。

“除了二位，家中还有两位客人。”

杨萧晚之前也说过，除了他二人，被血气吸引来的还有其他人。

江识生随口一问：“他们是？”

“严堂主和单（shan）家大少爷。”杨萧晚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二人，“二位可认识？”

这反问属实多余了。

严家和单家是众多仙门世家里不以剑术和灵力出名的两家，严家在历城是有名的茶商世家，不止是历城，他家在其他城中也有着许多间本家铺子，江识生从前总听江言说严家的茶叶回味甘甜味道醇厚。

单家就更不用说了，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以财出名，单家作为广陵的守城者，就算广陵的百姓不农耕不做生意，就凭他单家也能养活全城人口好几年，当然，这是百姓口中所言，真实与否外人并不知道。

江识生打了个哆嗦，心想这天也不冷呀，为什么自己会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严家也就罢了，他最多听说过严家祖祖辈辈从商，再多的便是严堂主有个小儿子，而那单家——

——江识生瞥了眼江钰恒，他这师弟倒是淡定，神情自若不说，江识生甚至怀疑他根本没听自己与杨萧晚的对话。

单家两位少爷，单知理和单知行，他二人从小衣食无忧众星捧月，上赶着舔单家的人多了去，按理来说，在什么都不愁的环境中长大的人，他多多少少会有点养尊处优和娇惯霸道，但单家大少爷单知理为人磊落待人随和，平日里没一点架子，生活中喜欢交友，他本人长相也十分俊朗，听说男子见他也忍不住多瞧上几眼，抛开这些外在条件，他自身修行在同辈中更是出类拔萃。

单知理什么都好，唯独摊上个什么都不会还总惹事的弟弟，那单知行——

——江识生一想到那小子在背后使坏，害得江钰恒差点被灵兽踩死，那场面真可谓是命悬一线，尽管事情已过去三年，那件事也以看似和平的方式解决了，但在江识生心里，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的。

三人抵达杨家庄时，下人将食物端进屋中走了出来，屋内五张坐席，桌上摆满吃食和酒水。

严卿光面色严肃的坐着，摆在他面前的食物他一口未动，桌上的酒却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单知理面色从容正襟危坐，下人往他杯子里倒满了酒，他微笑点点头，却未曾动杯。

杨萧晚走进来时，单知理起了身，二人相互鞠礼，很是客气，而严卿光别说鞠礼，他从头到尾都不看杨萧晚一眼。

按照辈分，严卿光长杨萧晚六岁，而且以他严堂主的身份，就算他目中无人，杨萧晚又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况且杨萧晚是旁人口中的“庶子当家”，严卿光这位嫡长子出生的人不待见他，他又能如何。

“严堂主。”

到底是杨萧晚向他鞠了礼，严卿光毕竟是客人，杨萧晚这位家主给足了他面子。

江识生从进屋时便在观察，确定了单知行不在后，他心里揣着的气才放了下去。

江钰恒入座后自顾倒了杯水喝着，他不听单知理与杨萧晚二人你来我往的礼貌询问，也不看严卿光眼里残存的藐视之情，他全程只顾自己水杯里的水是否倒满，其余之事，他好似听不见也看不见。

另一边，杨萧晚与单知理二人所聊的不过是些家中常事，聊到一半，单知理一扯话题，言道：“家中此次让我来，是希望能解决血气一事，广陵城受血气干扰已有数天，那血气飞往锦官，想来也给锦官城造成不小的麻烦，若是可以，我们定要齐心协力破了那血气才好。”

单知理话题挑明，杨萧晚也只好直说：“几位来此都是为了此事，我也不瞒着各位了。”他神情突然严肃：“各位都知道，我锦官历来受到灵兽餮芒的保护，可是最近来了只妖兽搅乱了锦官的安宁。”

“凭杨庄主的能力，解决妖兽应当不难吧？”

江识生无心岔话，可一想到这个男人手握长齐，他的灵力怎可能差，一只妖兽而已，对他来说应不是隐患才对。

杨萧晚却摇摇头，“若只是普通妖兽，我自然可以解决，但那只妖兽和餮芒长的相似也就罢了，它周身是妖气，人若靠近便会被那妖气腐蚀成灰，我实在束手无策。”

杨萧晚口中的妖气应当就是血气，在客栈留宿那夜，江识生也是见过那血气的厉害的，若不是他及时拽住江钰恒，只怕当时被腐蚀成灰的就不是木板了。

杨萧晚正为妖兽一事伤神，严卿光将酒杯重重放到桌上，冷哼一声，“长齐曾经也是妖兽，危险程度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杨庄主有本事驯服长齐，如今不过是驯服一只不知名的妖兽，竟让你束手无策了？”

严卿光虽说得过于直接，不过确实如此。

在座的各位虽想法和严卿光一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那般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见杨萧晚不知如何回话，单知理解围道：“血气既已影响到其他仙门世家管辖之地，想来此妖兽绝不一般，我们既已来了，定会帮助杨庄主解决此事。”

单知理话已至此，江识生附和的点点头，杨萧晚起身对他二人一礼，“多谢。”

“哼，庶子多灾。”

好不容易暖起来的氛围又被严卿光一句话拉到谷底，他将酒壶放到桌上，力气之重让果盘里的水果震了一震，所有人不再说话，都将目光投向他。

严卿光：“看我作甚？我有说错吗？岚峰当庄主的时候，锦官城年年太平安宁从未出事，如今让你这庶子当了庄主，怪事一件又一件，我没记错的话，锦官城外那个镇子上的线偶，杨庄主应当还没有解决吧？如今又冒出来个妖兽，杨庄主这守城者真够失败的——”

“——严堂主，话不能这么说，仙家所管之地发生小灾小害都是常有之事，况且杨庄主年纪尙小，他能在岚峰庄主失踪之后接手重任已是有责任之人，何况这一年以来，锦官百姓并未说过杨庄主的不是，这就说明杨庄主是有能力之人，严堂主对杨庄主多少有些苛刻了。”

单知理再次开口解围，虽说是为杨萧晚解围，不过他的话也在理，若杨萧晚真是无能之辈，单知理也不会来此帮助他解决棘手之事。

纵使严卿光对杨萧晚冷嘲热讽，可单知理的话他到底还是听的。

严卿光自顾站起，杨萧晚正说让下人送他回房，话才说了一半，严卿光先道：“不必了，在杨庄主的地盘，我还是自己待着比较安全。”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一向擅长解围的单知理也摇摇头作罢。

江识生就更不用说了，他三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己不过听风吟一个小弟子，怎敢说什么。

江识生看向江钰恒，他这师弟莫不是傻了吧？江钰恒该吃肉吃肉，该喝水喝水，丝毫不受气氛的影响。

江识生靠近他，小声问：“你怎么还吃得下去。”

江钰恒抬眼看他，对于江识生的话，他不是很理解，“不吃，晚上饿的是自己。”

额有道理。

江识生尝试动筷，可一想到严卿光的冷嘲热讽他便没了食欲。

罢了罢了。

江识生看向江钰恒，他这小师弟吃饭时挺认真的，可就是太过认真了些，眉头拧在一起，吃饭也不见放松警惕。

小孩毕竟是小孩，仙门世家的牵扯于他而言能被他放在心上的又有多少。

江识生看着这小孩不禁笑了笑，而埋头吃饭的小孩头也不抬却冷不丁的说了句：“再看挖了你眼睛。”

江识生打了个寒颤，他装作无事的挪开视线，假装咳嗽，无事发生。

饭后，江识生与江钰恒在杨家庄外闲逛。

杨家庄的风景确实漂亮，云雾缭绕，随着一天中时辰的变化，云层的颜色由干净的白变成了夕阳的红，这里的空气也十分好，江识生总忍不住夸赞，而江钰恒只偶尔“嗯”一声，不过多回应。

“乘坐云层者，乃为仙人也，而云层之上，乃为仙境也，故住云层者，为仙家也。”

严卿光的声音从他二人身后传来，他的神情已无方才在屋中那般严肃。

江识生和江钰恒向他鞠礼，他点头示意，完全没了在屋中那般给人难以相处之感。

“二位是听风吟的弟子？如何称呼？”

江识生回道：“晚辈江识生，这是我师弟江钰恒。”

“江钰恒”严卿光回忆起了什么，“三年前猎灵比赛中夺得第一的小弟子就是你吧？”

已过去三年的事，严卿光既然还记得。

江钰恒轻点头，“是。”

其实严卿光并非是喜欢为难他人之人，与他相处过的人都说其心直口快很是直爽，不是有心眼和城府深之人，至于他为何会那般难为杨萧晚，这其中的渊源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您与岚峰庄主认识吗？”

江识生想起在吃饭时，严卿光提起杨岚峰时并未叫他的姓而是说岚峰，所以他才如此问道。

严卿光颔首：“我与岚峰自小便认识，算得上很熟了，说起来，前些年岚峰有位结拜兄弟叫亦怀，我与他见过几面，听岚峰说他也是听风吟的弟子，他是二位的——”

“——师兄。”江识生应道：“本是一同来的，师兄有事要处理便没来。”

严卿光又颔首：“若有机会见他，我定要问问他可知岚峰之事。”

“岚峰庄主失踪了？”

江识生听江亦怀说起过这事，杨岚峰失踪一年，至今未有下落。

“失踪？”严卿光说话时，下意识的看向杨家庄，“哼，失踪倒还好，就怕是被心毒之人下了狠手。”

“严堂主口中的心毒之人——”

——江识生话未问完，衣摆被人扯了扯，他回头看去，江钰恒一脸困意的看着他，“师兄，我困了，我们回去吧。”

师兄？江识生激动的快要欢呼出来。

这么多年了，江钰恒难得唤他一声师兄，平日里不是叫他江识生，就是直呼江愿，如今这一声师兄，江识生心里十分开心。

“回、回，这就回，现在就回。”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问严卿光的事，江钰恒一说回去，他问题也不问了，对严卿光请了个礼便随江钰恒一同走了，等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江识生笑嘻嘻的靠近江钰恒，说道：“小师弟，你方才唤我什么？可否再唤一声——”

“——有人偷听。”

“嗯嗯，嗯？”

江识生后知后觉自己与江钰恒话题完全不一样，他一收笑脸变得正经，视线看了看四周，可并未察觉异样。

“我是说方才你与严堂主说话的时候。”江钰恒瞥了眼江识生，“隔墙有耳，祸从口出，你得担心。”

江钰恒的神色未见放松，江识生却又开始笑嘻嘻的走到他身边。

江钰恒比他小几岁，个头自然也比他矮上些，江识生俯身凑近江钰恒，声音不大不小的在他耳边说：“小师弟，你担心我？”

江钰恒疲惫的抬了抬眼，没什么情绪，“我担心你。”

听见这四个字，江识生心里流过一股暖意，情绪才涌入心间，见江钰恒嘴唇动了动：“连累我。”

江识生：“”

真是泼得一嘴好冷水。

不过嘛，担心自己也是变向的担心他江识生，说到底这也是种担心。

江识生心里想着，脸上也浮起了笑意，江钰恒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在心里觉得这家伙更加白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