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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4 章

温郁垂下眼笑笑,眼睫纤长:“没事,我只是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也不是往心里去。”钟宛说:“可能确实有些复杂吧,到底那么多年,就算只是认识的朋友也多少有些感情。”

“所以这种问题,我给不出一个很明确的答案。”

“没关系的。”

温郁向来是不急不缓的,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句没关系。

像是一壶清茶,再急再躁的事,到他这儿也可以熨得非常平缓。

“总能过去的,不想受其影响,那就慢慢任其随着时间过去。”

“现在过得开心,就够了,对吗。”

有些事,一定要说开反而没什么意思,倒不如让它慢慢沉淀,再也不见。

温郁也是希望这样的。

“一会儿我们下去走走吧,其实我现在情况还好,没怎么头疼了。”

“嗯,好。”

病房内很快静了下来。

门外,秦晟悄无声息地站着。

他是来送饭的,想着教授在医院,钟宛也在这,他不管为谁也得过来看看,正好是饭点,到外面带了些饭来。

没想到,瞧着这些。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忽然没了进去的想法。

站了会,秦晟觉着没什么意思,提着手里饭盒转身走了。

脑袋里,还是刚刚看到的那些。

这段时间,他和钟宛关系淡了许多。

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说,她有什么事第一个找他,不管做什么都让他陪她,反正也不是闹,就是慢慢变了,难找到以前那种亲近感。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不知道,可能半年前,可能刚上大学就有一些了。

说不清楚。

像以前啊。

秦晟认为自己是可以成为钟宛知己的存在,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同龄人,没有人比他跟钟宛关系更好。

他们一起上学,在家一块复习,冬天路上冷了一块捂手,她把他当一个顽皮的弟弟,时不时会敲他头让他好好学习,他也不会说什么,就故意皮。

有次冬天钟宛生病发高烧,那是个雪天又是期末,她怕影响考试,愣是一声不吭去学校。

回家的路上撑不住,一下栽倒进旁边的雪堆里,整个人差点没起来。

当时是谁?是他秦晟。

是他把她抱起来,顾不得零下一度的天气,脱下自己身上羽绒服裹她身上,打横抱起钟宛就往家里跑,他给她喂姜茶,哈气给她暖手。

那时候他冻得颤抖,到家的时候睫毛都沾了冰霜,可是即使这样也没有过一刻松手的念头。

他只想着,如果晚了一会,说不定她身子就落下什么病根。

他生病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年,秦晟一度还觉得很自豪,因为单说钟宛信任的人,怕是连秦忱都比不过他。

她跟着秦忱又怎么样,她不爱他,不管秦忱做什么都得不到她完全的信任更得不到她的爱,只有他能。

所以他不怕。

可是没有人告诉他,她会和温郁关系那么好。

两人做了朋友,这没什么,他也可以跟着和温教授做朋友,包括苗卉,包括他们朋友圈的每一个学生。

如果,不是这样呢。

如果,她和别人的关系都能超过他呢。

钟宛,好像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过。

他以为他装着,像以前一样,他和钟宛就可以像以前一样不会变,永远是十红,慢吞吞地往他旁边慢慢凑。

动作不明显,但能让人察觉。

顾艺纤显然是带着目的,端着杯酒,手腕瞧着柔弱无骨的,看着就是男生喜欢的那款,要不然平台粉丝也不可能有几百万。

她声音也是细弱的,听着像撒娇:“忱哥,喝酒吗。”

秦忱淡嗤:“怎么突然想着要给我敬酒?”

顾艺纤之前不是跟着他这一拨人的,上次跟钟宛说了几句,也没敢怎么来惹他,这回还是突然凑上来。

“上次不是没机会吗,这次就想着补上,要是我配不上,那忱哥可以直接说,我还是有那份自知之明的。”

顾艺纤说:“更何况,之前也是有点怕您。”

“怕我。”

秦忱唇边挂着抹云淡风轻的笑,视线若有所思落她身上:“你这样说得,好像我看起来很凶神恶煞一样,是么。”

顾艺纤被他这种眼神盯得头皮一紧:“不,不是,怎么可能呢。”

“那是什么?”

凶神恶煞是绝对算不上的,相反,秦忱那张脸生得很好看。

看得出他爸妈年轻时颜值绝对不低,不说像小鲜肉,但绝对没有圈子里那些二三十岁男人身上老成的气息,不难想象秦忱以前十八九岁时,在小姑娘群里该是多受欢迎。

也是如此,她才知道这样的男人阅历更深,攀不上。

她不是什么傻子。

“这不是这么多人都在吗,就是我大概听说了上次事情,觉得挺不值的。”

顾艺纤瞧着对方,慢慢说:“更何况,钟宛又那么快就找了男朋友。”

“谁说的。”

“什么?”

秦忱声调漫不经心的:“我说,谁告诉你温郁是她男朋友了。”

“不是那天钟宛亲口说的吗,然后我刚好有认识的护士朋友在温郁所在的那家医院,她说这些天钟宛经常去病房看他,两个人关系看着挺好。”

秦忱没发话,顾艺纤又说:“听说温郁家还是很有钱的,姐姐是做海产生意,叔叔那些的也都在各大高校有些职业,温郁自己也是个教授,长得清隽人也好,不少女生喜欢他,这么说来钟宛会对他动心也不意外。”

顾艺纤以为自己把温郁那些底细通气给秦忱知道,多少能引起对方一点反应。

谁曾想对方只是听着,似有若无地笑。

笑得人心里没底。

顾艺纤有些慌,便听秦忱说:“所以你今个儿到我这儿来,原来是跑我耳边吹风来了?”

顾艺纤因为他这一句话心里咯噔了下。

面上端着,道:“这不也只是闲聊吗,刚好有认识温郁的朋友,才了解了些情况,想着说给忱哥你听听。”

秦忱侧过头,往她那儿贴近了些,她一时间心高高提起,有些乱。

“说给我听啊。”

秦忱和她近在咫尺,是随时可以亲昵的距离。

也是随时可以掐中命脉,一击致命的距离。

“是啊,就聊聊。”

“这种话,你知道一个女人要想说进男人心坎里,除非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什么情况?”

“除非是在枕边吹风,男人心理防线最放松的时候,女人这话才能叫人听进去,你说,你是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艺纤话没磕巴地说完,忽然被他伸手拉了过去。

秦忱手搭在她颈后,将她拉近了些。

外人看去他们是说什么私人话,只有顾艺纤知道,她这会僵着压力是有多大。

秦忱低笑说:“你说前几天才出了张元恺那事,你应该知道他是做了什么吧,现在你又到我这儿说这种话,怎么,也想把我当什么可以摆布的东西玩?”

“忱哥,我真的不是……”

“别怕,我也不是什么不好说话的人。”

秦忱手搭着她,抬眼看她耳侧:“知道自己配不上,下次呢,就滚远点。”

“再乱说话,小心那张漂亮的嘴都没了。”

顾艺纤身子颤着,慢慢点头。

秦忱松手。

继而顾艺纤回到旁边去,视线再也没敢往他身上去过。

之后她起身,想出去。

经过门口旁边的沙发座椅时,听见后头那些人在谈笑,她转头看了眼,秦忱捏着根烟跟人说话,面上带着随性的笑。

就好像,刚刚的事没发生过一样。

换句话说,她从头到尾就没被这里的人当回事,更别提秦忱。

她想到以前林筠被当众泼酒的事。

那时候别人不都说,上一秒秦忱还在和林筠笑着说话,也不知道怎么的,下一秒酒就泼人家脸上了。

现在想想,她有些懂了。

她刚刚真是疯了,脑袋不清白了才去惹这个人。

-

酒过三巡。

吃了饭,众人坐透明包间里看了会远处的景色。

这儿的套间是大圆形的,沙发环绕,整个立体型透明玻璃,随便往后看就能瞧见底下的城景,四五十层,还好的高度,体验感还算可以。

上头还有些楼层,这儿还是栋观光商厦,不少人来南城旅游都会打卡的景点。

有钱的人就会在这些餐厅里消费。

准备走的时候,有人说:“孙家那小子过几天是不是要办婚宴了。”

“好像是,就过几天,我刚收到请柬。”

“孙家那位,这几年心都没怎么定,结果忽然要结婚,听说跟现在这位认识没一个月,对人家一见钟情说什么都要娶回家,这叫什么,是不是叫浪子回头?”

一群人笑着谈论。

秦忱在旁边听着,也不参与。

“听说娶的是个空姐,叫温什么来着,两边是异地,女方家里人起初不同意她嫁过来,对了,说起来我才知道一件很巧的事,忱哥,你知道吗?”

那人招呼着他:“你不是认识温郁吗,我就问你巧不巧,嫁进孙家的那个好像和温郁有点关系,你说到时候咱们得去参加婚礼,温郁是不是也得去参加?”

秦忱问:“听谁说的。”

“随便打听就知道,前段时间他请我们吃饭,我们见着他太太聊了几句,无意知道的,他们家不在南城,温郁还是她唯一一个在这边的亲人呢。”

对方问:“到时候忱哥去吗?”

秦忱淡道:“再说。”

-

后来这几天,温郁的伤势已经恢复了八九。

后遗症基本没有出现过,住院观察情况良好,很快回家调养。

因着两人是邻居,图个方便,钟宛吃饭的时候都会给他也带一份,多为营养清淡的粥食,温郁没什么事,就在家卧养看书。

这天钟宛照例帮他带粥过去,发觉他在家已经做好了早饭。

满室是鸡汤的清香,钟宛瞧见了很惊讶,放下东西往厨房走过去。

“你怎么没休息,医生不是说最好是静养吗,做饭这种事麻烦而且油烟大,还是算了。”

温郁围着围裙,拿着汤勺在锅里慢慢搅着,道:“不碍事,现在基本没什么了,况且总是麻烦你带饭也不好,我感觉今天状态不错,就去买了食材,想着一起吃个饭。”

钟宛问:“头还会疼吗?”

“没什么感觉。”

“那你最近,会感觉忘性大吗?”

温郁慢慢摇头。

“没有,如果一定要算的话,昨天想着要拿一个东西,但是马上就忘了,这算吗。”

“不算,正常人平时都会有忘记做什么的时候,没忘就好。”

钟宛亲历过一次他忘记身边人,之后对这种事格外担心,不过这段时间倒还好。

就像心理医生说的,温郁的情况不是脑部有什么损伤,这是一种心理缺陷,他下意识地想去避着什么,就会让自己短暂地忘掉,可能和小时候受过身边人欺负有关,没有可控性。

平常,不会影响生活。

心态调整好了,自然会好。

她把东西放下,说:“不过我可能有点事,大概不能一起吃饭了,反正您没什么事就好,那我东西就放这,先走了。”

温郁听了,放下手里汤勺,解下围裙走过去:“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一起吃饭,最近还在假期,是有什么事吗?”

“也没啥,就是——”钟宛想了想:“银行卡有些问题吧,我去趟银行。”

“这样,那你去吧,我给你留着,晚上要是饿了,可以打电话给我,反正这么近,也方便。”

“嗯。”

钟宛拎着包准备走。

又听温郁叫她:“对了。”

她回头,看见温郁犹豫的视线,好像想说一件事,又觉得不好意思。

“怎么了?要说就直接说吧,不用和我客气。”

“是这样,我才知道我有个堂妹嫁到南城这边,这两天才告诉我,也寄了请柬,到时候我可能需要过去参加婚宴,就想问问你有空吗。”

“我?”钟宛愣了下,失笑:“你不会是想让我陪你去吧。”

他妹妹结婚,怎么说也不该她去。

“也不是。”温郁大致描述了下:“我知道这么麻烦你可能不好,大概就是我怕我现在开车不方便,你会开车,到时候可以麻烦你送我过去吗。”

钟宛懂了:“可以的,不是什么大事,时间地点发给我,到时候我送你就是。”

“况且我也好久都没开车了。正好感受一下方向盘是个什么感觉。”

闻言,温郁松了口气,笑着说了句好。

钟宛离开了他家,温郁立在那盯着紧闭的大门看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他往回走,到客厅里的桌边,端起上边的水喝了口。

其实他还是有私心的。

他来开车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想把钟宛也带过去,到时候会有一些他的家人过来。

他想,把她带去见见,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只要能让两边人见一面就好。

他一开始确实想说希望她陪他去,又确实没有一个完全可以成立的理由。

以前他从来不会有这么多想法的。

可是最近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也会开始想着这些,开始把控,希望她可以在身边多留一会儿。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层面上的心机。

他知道钟宛喜欢真诚一点,他也想用百分百真实的自己面对她,然而一个人心里一旦有了想要的,想法也会变得多起来。

大概,也没事的。

-

婚宴举办是大年初九,赶在复工潮之前。

对于这场婚宴钟宛没有了解太多,只知道新郎新娘是异地恋,没认识多久就结婚了,男方家里很有钱,办婚礼的酒店都是市内顶级的。

婚礼殿堂布置得典雅又奢侈,一看就知道投入了不少钱。

钟宛开车陪着他过去,到了酒店门口准备走,立马就有侍者迎了上来,温郁给出请柬,对方恭敬地道:“两位请进。”

“我不是过来参加婚宴的,只是送他。”

钟宛对他说:“你进去吧,我先回去了。”

“没关系的。”温郁神色淡然,不徐不疾地说:“来也来了,你就跟我一起进去坐坐、吃点糕点,不会花很多时间的,更何况几十分钟车程,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到底是你妹妹的婚礼,我进去不太好,也没有认识的人。”

“真的没事。”

“当时我们不是说好——”

没等她说完,温郁忽然拉住她手腕,不给她什么说话机会,带着她进去。

钟宛有些意外。

手腕上是男人微凉的掌心,温郁向来不是这么主动的人,突然有这种动作叫人意外。

里面零零散散已经到了些客,温郁带着她到礼单处给礼金。

等待的空当一个穿着伴娘服的女生忽然喊他:“温郁你可算来了。”

对方也看到了钟宛,惊讶地问:“呀,这位是……”

温郁介绍说:“一个朋友,一块过来的。”

“朋友啊。”

对方有眼力见。

从没见过温郁单独带哪个女生在身边,这种场合,他能带过来就绝对不是普通朋友。

再瞧着妹子这么漂亮,当下心里就有了些想法。

她说:“那就一块过去坐坐,我们以前一块上大学的那几个都在,不过主要是你妹夫那边的人,你平时也不出来跟我们聚,肯定还不认识吧,进来正好见见。”

钟宛是要拒绝的,到底是新娘新郎那边认识的人,她一个陌生人也不是来参加婚宴的,进去容易尴尬。

对方却直接拉着钟宛往里走。

“你呀,千万别和温郁客气,来了就是客,温郁平常很疼他这个妹妹,刚好两边人都在,就认识认识呀,你们来的路上也很累吧,正好来休息,里边有很多糕点呢。”

已然不好拒绝。

钟宛被带着进去。

经过一条走廊,远远见着前边靠近后头水池边透明玻璃式的小厅。

这一处不是完全的室外,被设计师打造成仿室外的感觉,水池荷叶,意境清幽,景致很好,最适合谈事。

里边坐了些人。

还没走进,就听见里边一道熟悉的声音:“这酒店平常我都不敢随便来消费,这随随便便就是包下整栋办婚礼,要不怎么说嫂子值得呢,忱哥,你还记不记得上一次咱们来这聚是啥时候。”

对方只回了简短几字,说的什么听不清,总之声调很淡。

然而就是这声音,让钟宛的眉头下意识地凝了起来。

她下意识停住步子。

温郁回身,问:“怎么了?”

钟宛摇头。

南城总没有那么小,是她错觉了吧,怎么会觉得自己听到了秦忱说话。

不会那么巧。

然而她刚跟着温郁踏入其中,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到底是人家婚宴,你这么说话,就不怕太张扬了。”

钟宛一愣,朝着看去。

正好看到说话的秦忱,他长腿交叠,胳膊搭在沙发边缘,整个人慵懒地坐着。

手里拿着什么在把玩,恰好是和他们调侃,有人进来就抬眼。

目光对上。

那一刻,两人眼里都没什么特别情绪。

甚至于,秦忱眼里还带着上一秒和人谈笑风生时的笑意,见到她也没什么变化。

只是一眼,钟宛心里了然地移开视线。

会议室大小的休息厅里,坐了不下十几个人。

一边是新娘那边认识的人,估计是朋友和兄弟姐妹,都很年轻。

另一边则是新郎那边的。

不用意外,他们这拨人,大概就是新郎那边的朋友。

也是,新娘嫁的是南城的有钱人,能在这种酒店包场办婚礼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有钱人。

一个圈子里就那么些人,认识的也都是些固定的朋友,秦忱他们能在这并不意外,说不定新娘嫁的就是他们认识的某个朋友。

她来之前,没想那么多。

要是早知道,也就不进来了。

思量着,她跟着温郁进去。

温郁向认识的人打招呼,然后刚才领着他们进来的女孩子向他们介绍新郎那边的人。

有些见过但不熟的,也有那些之前就见过的。

她慢慢介绍过来,一直到边上的秦忱:“这是秦忱,也是新郎的朋友,温郁,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温郁一个个礼貌地打着招呼,到秦忱这儿,道:“秦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旁人惊讶道:“你们之前认识?”

秦忱淡道:“是啊,是认识,而且还挺熟。”

“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们都不知道。”

“这些就别提了吧,挺久了。”

温郁听着他们说,只想先带钟宛去坐着,说:“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秦忱忽的伸腿拦了拦。

“怎么就介绍一个人呢,后边不是还有个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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