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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秦忱说着,一边缓缓摩挲她的唇角。

她涂了口红,那抹红也沾到了他的手上,秦忱眼色渐深,抬起指腹,盯着那抹红。

“告我,哪来的自信呢,你看看你身边的人,哪个是真心对你。”

钟宛才有了反应,她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问题秦忱早前也问过她,问她是什么时候筹谋的。

现在位置调换,变成她问他。

“一直知道,你去找谁,去做什么,都知道,只是在等。”

“那我懂了。”

她懂了。

秦忱城府那么深,哪有那么容易完全信任一个人,他一早就知道不对,只不过任着她去了,想看看她想做什么。

也怪不得他说如果打这场官司,丢了颜面的人会是她。

她点头:“是,我是输了,一开始就输了,可是你要记住你今天能胜是因为你用了手段摆平,不是别的。”

秦忱笑:“手段?”

“那你有没有真正去了解过一个人,你知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性子,心里又在想什么,你想着什么讨公道对方心里想的不过是钱或者利益。你信任对方,对方随时就能弃你于不顾,你看啊,我不过用了点钱,就让他乖乖地听我的话办事,讽刺吗。”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为了别人豁出去,别人都是怎么想你的。”

一开始钟宛说要告他,秦忱只不过是觉得失望。

失望这些都是假象,他就是想探究,她表现出来的一切到底有没有带个人情感,哪怕一丝。

他觉得有,她说没有。

好啊,那就没有。

那他就花几个月时间,耐心地跟她就这件事好好地玩玩。

让她自己看清楚。

可是现在看到她独自一人落寞的样子,秦忱又觉得心疼。

以至于他恨不得把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给挖出来,这样才不会一次次因为她而变得不像他自己。

“累吗,钟宛。”秦忱说:“如果你想让秦似名入狱,我可以现在就去提交证据,刑事案件,他逃不脱。”

“当初我父母出事入刑,你知情,你也知道他们——”

“是,我知道。”

钟宛沉默。

他如果不知道,也不会认识她。

不会刚好在警局门口碰到她,不会瞧见她单薄着身体抱着膝盖蹲在大门口的样子,那时候秦忱也不过是个不受秦家待见的小子,他满眼野心,只想着怎么扳倒那些叔伯。

后来,他看到了钟宛,随口问身边的人她是谁。

别人说,她是钟先誉的女儿,钟宛。

秦忱当时没有在意,可就是那么一眼,莫名把她记到了心里。

他想,钟宛啊——

当初如果不是秦似名有把柄在他手里,秦家没那么容易能到他手里掌控的。

他需要一枚棋子,一枚能让秦家人忌惮并且能为他所用的棋子。

秦忱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会栽在这颗棋子身上,为她迷失自我,一次又一次。

“可是同样的,现在我希望那件事情可以翻篇,我们把那些事忘了,行吗。”

钟宛自嘲地笑:“你觉得,忘得掉吗?”

“所以即使过了这么久,即使现在我们都变了,那些事就这么让你记心?”

“是啊。”

秦忱点头,缓缓点头:“好,那我给你一个一笔勾销的机会。”

“你说,要怎么样才能过这道坎?”

“过不去的,这辈子都过不去,也回不去。”

“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事,只是方法不到,你说,我去做。”

他知道钟宛恨自己,除了当初那件事,她更在意的其实是秦似名那件案子。

钟宛抬眼,看着他那张脸。

外面阴天,里头走廊上没有完全的灯光,他们的身影半隐,钟宛便这样看着他,那带着冷光的眼,削瘦的脸庞。

她仿若没认识过他。

她说:“我要看着你流血,让你看着自己的伤口不能愈合,一辈子都处在这种痛苦里,你做得到吗?”

秦忱问:“是不是这样,那些事就能一笔勾销?”

“是啊。”

“行,那我去做。”

钟宛觉得好笑。

哪能做到呢。

她说的这些,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做到。

秦忱却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说:“你跟我来。”

外面的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地面湿润,台阶下还留着积水。

秦忱带着她走下台阶,拉着她上自己的车。

“你要带我去哪?”钟宛问。

秦忱不说话,只开着车。

他车速很快,像是坚定地要去做某件事,没有半点停留。

到了地方,钟宛认识那是市内最大的娱乐场所之一,夜夜笙歌,每天都有有钱子弟在里边办酒会。

她不想下车,却被秦忱强行拽下了车。

他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往里走:“不进去怎么知道我想怎么做,那么狠的话也说过,现在又怕什么。”

秦忱的朋友圈子很广,几乎是刚进去就碰着了眼熟的面孔。

他包了个单独的卡座,过去到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大盘的酒,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都有,像颜色斑斓的毒酒。

旁边他的一些朋友,估计是在这儿聚会,收到秦忱的消息帮她摆盘。

也不敢上来打扰,只敢在边上看着。

秦忱开了一瓶酒,递给钟宛。

钟宛不肯喝。

他问:“是不想喝,还是不敢喝?”

钟宛冷眼看他:“秦忱,你疯了。”

“我疯,是啊,我早就疯了,这不就跟你一直说的一样,我秦忱十恶不赦,做尽坏事,你应该很清楚。”

秦忱咬牙,依旧是那副冷心冷情的样子,把酒塞到钟宛手里:“不喝酒怎么办事,今天把这些喝完,喝不完,不止你那同学,你身边在意的那些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听了这话,钟宛端起喝,直接对瓶喝。

一瓶瓶地喝。

喝急了有些呛出来她也不停,拼命地灌自己。

像是跟他倔着干。

他拿这些威胁她,那她就玩大点,大不了喝进医院。

秦忱冷着脸看她不要命一样的喝法,忽的拿过她手里酒瓶放回去,拽着她衣领把人拉过来:“让你喝你就喝,钟宛,你那么听我话?”

钟宛憋了股气,一口咬在他手上。

秦忱任着她咬。

等她松了口,松手,钟宛跌到地上。

“秦忱,你以为你像个疯子一样,就能改变事情了,我告诉你,改变不了的,我们之间过不去,永远都过不去。”

“做了的事就是做了,我恨你,就会一直恨你。”

秦忱的手上多了两道深红的牙印,看得出来上了狠劲的。

手不停颤着,他却不吭一声。

知道钟宛眼带恨意地看他,秦忱像失了最后的气力,自嘲地笑。

“还记不记得很久以前你为了温郁拿啤酒瓶打我的那一棒子,那时候你下手多狠,像是要置我于死地一样,以至于后来我无数次想,为什么你会恨我到这种程度。”

“也是那之后我才发现,这些年,你可以在乎以前喜欢过的人,可以在乎温郁,谁都可以在乎,唯独、唯独不会在乎我,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

“或许我今天知道答案了。”

有些事一开始就是错的。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他秦忱错得彻彻底底。

秦忱丢了把刀过去。

那把细刀被扔到钟宛脚边,刀尖锋利到反光。

她问:“什么意思?”

“一笔勾销。”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五年前你拿刀对着我的时候不就想这么做了吗,现在给你机会,今天你下手,我绝对什么都不会说,一声都不会吭,你动手,以后我们之间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我做了那么多事,也想尝尝报应了。”

“动手啊。”

“你让我动手我就要做?哪那么好的事。”

秦忱盯着她:“是吗,那好。”

他坐了回去,拿了杯酒仰头喝下。

辛辣充斥着喉腔,明明那种感觉很强烈,却丝毫压不住心脏的疼意。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了,心里疼得紧,想找出是什么原因,找不出来。

反正,就是疼。

酒精总是容易上头的,秦忱喝了几杯,之后招呼了一个人过来,说:“把那个人叫过来。”

钟宛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直到李寒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被人带着唯唯诺诺地走过来,一直到他们面前。

钟宛有些麻木,见到对方也没有太大反应。

反倒是他,瞧见秦忱,颔首着打招呼:“秦先生,你找我。”

秦忱倒了杯酒,站起身递给他:“喊你过来一起喝酒,怎么样?”

对方摇头:“我不会喝酒。”

“到这儿来了,不会喝酒怎么能行,这一杯可是钟宛说的要敬你的,你必须接着。”

李寒屿看了她一眼,有些迟疑。

却见秦忱敛着眼睫,不达眼底地笑笑:“听说,以前你们互相喜欢过啊,是吗。”

“秦先生,那些都是读书时候不懂事的事,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

“这样?”

“况且,那些事也早就过去了。”

“过去了?”秦忱若有所思地重复他的话:“可是在我这儿,过不去怎么办。”

李寒屿不懂他是什么意思,正要问,却见秦忱忽然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掐着李寒屿脖子,猛地抓着他的头往茶几上一摁。

砰的一声,所有人都惊了。

“秦忱!”

“忱哥!”

秦忱动作很快,快到旁人看着都觉得难以阻挡,一时间不止钟宛,旁边看着的朋友们都觉得难以置信,叫着上来劝人。

可是他劲很大,寻常人根本拉不开。

李寒屿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脖子很疼,脸被迫贴着冰凉的玻璃,同样摁得疼。

他有些慌,有些惧怕:“秦先生,我哪儿惹着您了您可以直接说,别动手可以吗,别冲动。”

以前他不是没见识过秦忱的手段,可现在跟他接触以后又觉得过去的恩怨好像已经消失了,况且对方出手阔绰,愿意花那么多钱让他办事。

他需要钱,自然毕恭毕敬地对对方。

现在为什么突然翻脸,他根本不知道……

侧着脸,刚好看得见钟宛,他看到钟宛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

李寒屿求助地看向对方。

然而没等他再说什么,又被秦忱拎了起来。

秦忱将他狠狠摔到地上,脚踩上对方的腿,再也没有去看钟宛。

仿佛接下来不过是他和眼前这个人之间的恩怨。

“你看她做什么,怎么,一个大男人想求着一个女人帮你忙?”他弯下身,提起对方衣领。

没等对方说话,便是一脚狠狠踹了下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没人能说得清。

总之场面很混乱,秦忱想动手,旁边朋友都去拦,那架势足足惊动了周遭全部人。

钟宛就站在所有人之后,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些。

然后,提着茶几上的一个空酒瓶,冷冷地看向人群中的秦忱。

他背对着这边,看不到她。

那一块已经完全混乱,歇斯底里。

可是要问她怕吗,她不怕。

她想结束这一切,彻底的结束。

秦忱不是要她动手吗,如果动手可以结束这一切,那她就去。

反正之前做过一次,她不怕做第二次。

人群里,秦忱冷眼看着被护住的人,兄弟都在劝,两边都劝,可他置若罔闻。

也是这时,旁边有道声音喊秦忱,他转过头去。

那一刻,只看见一个酒瓶狠狠朝着他挥了过来。

近在咫尺,夹杂着凛冽的寒气。

“砰”地一声巨响惊起。

酒瓶朝着秦忱的头砸去,瞬间裂碎两半。

之后,周遭所有声音都静了。

人们错愕又发怔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钟宛拎着酒瓶。

看着秦忱被打后仍然能好好地站着,鲜血顺着他的脸庞滑下,秦忱却像感觉不到,转过身去看她。

就跟很久以前一模一样。

那时候秦忱还说栽过一次的事,他还会栽第二次?他不仅栽了第二次,还比之前栽得更狠,更惨。

鲜血慢慢糊了秦忱的眼,他只觉得那种灭顶一般的疼痛再次席卷了他。

很疼,真的很疼,可是他真的能一声都不吭。

即使眼前的女人完全面无表情,手里的啤酒瓶也裂成两半,还能冷眼看着他:“你让我动手,那现在这样,够么?”

够么,当然够了,这也是他的目的。

秦忱笑了:“这样才对啊,这样,你心里才痛快。”

刚说完,他便脱力地跪到地上。

那一刻,脑袋里想的竟然不是其他,而是很久以前,钟宛还是非常胆小的时候,她做什么都不敢,只能怯生生地找他,小声叫他忱哥,问他能不能帮个忙。

当初那般青涩的人,原来已经这么狠了。

他还以为,她多少会留着情……

钟宛丢了酒瓶,道:“那么以后,忱哥该是清楚自己做事不用那么冲动的吧。”

秦忱点头:“是啊,怎么会不知道呢。”

说着,他又笑,盯着地面,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话:“你从以前就是不信我的,不管什么时候,宁愿信别人也不愿意信我,只要是别人,那就是好的,只要是我,就是坏的。”

像是要求证这个问题的答案一样,他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抬眼看钟宛:“你说,我真的那么坏吗?”

钟宛无声,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秦忱缓慢地说:“虽然我最初的目的并不单纯,我骗过你,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唯一会信任的、唯一后背会毫不犹豫信任交付的人,只有你。后面这几年来,我什么都没做,除了那一次我做错了,我再没有做过……”

“可是你捅我刀子这件事,你要记住,已经好多次了。”

“好多次了。”

周遭没人敢说话,这话,便清晰地传进钟宛耳朵里。

别人都觉得她无情,没有心,要不然怎么听着这些话还能这样无动于衷?

此刻的秦忱,能说出这些话已经近乎卑微到尘土里。

钟宛只是低垂着眼,毫无任何其他反应。

鲜血顺着往下滴,秦忱觉得意识都不甚清楚。

即使这样仍然撑着跟她说话,也不知道是境地到了这样还是整个人不清醒了,所以愿意说出深藏许久的心里话。

“你知道吗,我一直有句话想对你说,可是我们斗得太狠了,都是不习惯低头的人,所以我才一直没有说,现在我承认了,我秦忱,承认——”

他就是爱她。

他秦忱,就是爱她。

从很久以前就是了,只是他生性如此,他这辈子可悲又孤单,从开始就陷在泥潭里,不配去爱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叫爱。

甚至,他曾也做过伤害她的事,伤她对他的感情和信任,想以此表明自己还是那个冷血的秦忱。

可是,可是。

他就是变了。

直到现在无法补救的局面。

以至于回过头发现,他最舍不得的还是钟宛,不管说多少次狠话,跟她如何磕到骨头都疼,他就是舍不得的。

她怎么就知道他没有后悔过呢。

他也有后悔的时候,不管以前还是现在。

然而人这一辈子没有回头路啊,只能蒙蔽着自己往前走。

他就算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

如钟宛所说,回不去了。

说到一半,秦忱还是没能说出那句我爱你。

他仰头,恍惚地看着头顶灯光,觉得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解脱过。

之后他失了意识,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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