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甄丙去前线询问战况，很快回禀道：“报三殿下，昨晚狄军攻城，我军成功坚守凉州城，首战告捷。”

“应铮呢？”封黛随口问了一句。

甄丙绽放笑容，立刻笑得跟应铮一样没心没肺：“破晓的时候，应帅带着一个小分队突袭，砍下了狄军左前锋的头颅挂墙头，十分骁勇，英勇无匹世无双！”

他转瞬略羞涩地说：“请三殿下不必担忧应帅的安危，这世界上还没人能占应帅的便宜。对了，末将会把三殿下的挂念如实转告应帅的，应帅听了一定非常高兴！”

封黛：“……”

倒也不必如此。

她并不担心应铮的安危，游戏最出色的杀人狂魔轮不到她担忧，她只是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封黛尴了个大尬，别过眼，“行了，你去忙。”

虽然凉州城人数比不上狄子，胜在天降猛男，补足了劣势。

之前从其他州府用军饷筹集的兵马，陆陆续续也到了。凉州城人强马壮，封黛原以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却没料到，这场拉锯战持续了两个多月，完全没有要结束的苗头。

狄军被应铮摁着打，却一直没放弃，隔三差五就搞偷袭，打不过就跑。凉州城里的兵将不堪其扰，应铮带着兵马出城围剿。

一开始还有消息回来，后面渐渐就没声了。

所有人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渐渐提了起来，每个人都愁眉不解。

对他们来说，没有消息不是好消息。

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封黛终于见到了于柏显。于柏显带着一对人马先回来了。他原本就长得沧桑，从前线下来，那脸色几乎可以入土了。

瞧他憔悴枯槁的模样，封黛不由焦虑起来：“怎样了？”

“三殿下万福金安，”于柏显朝她拱手，“应帅体恤我年事已高，让我先撤回来。”

“前线呢？”

于柏显的脸色暗黄发黑：“……那帮狄子疯了，凉州城久攻不下，他们在士兵当中选了好一些绑了炸药在身上，往我们阵营里冲，炸了我们好几个猛将。”

封黛心脏一提：“怎么会这样？”

“他们宁肯抱着我们一起死，也不愿意打道回府，真是难啃的骨头！”于柏显起了怒气，“这帮狄子不要士兵的命，我们却不能不惜士兵的命！之前应帅各种奇袭，一千精锐吞掉了狄军近两万人，现在我们的人数磨得跟他们差不多，他们着急出了损招，前线伤亡非常严重！”

于柏显眼皮耷拉下来：“应帅让我先回来，他们晚些也撤回凉州城了。”

封黛全身肌肉立刻紧张起来。

正所谓，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如果狄军真用这种下三滥的计策，三个月怕是不能顺利结束战乱了。

晚间，外出扫荡狄军的兵马大多数回来了，需要紧急处理的伤员猛增。

出发前士气高涨，回来的时候灰头灰脑。

这批伤员比之前的伤员伤得更严重，他们身上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血和泥污混在一起，脏得像煤矿里挖出来的兵马俑。

这还算好的，至少全须全尾回来了，有很多士兵缺胳膊短腿的，一脸死气，看着自己的没掉的手脚大哭。还有更多的人被落在外面，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永远都回不来了。

凉州城弥散在一股诡异的肃穆里。

李执和甲乙丙默默架起铁锅，给他们做大锅饭。将士们木讷地吞着肉汤混米饭，连咀嚼都忘了。有些人倒在谷堆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怎么叫都不动。

封黛没心思救人，她在这些灰蒙蒙的脸上逐个寻找，逐个辨认。没找到应铮，想也不想往城门跑。

士兵穿着同样的铠甲军服，又都黑俅俅的，分不清谁是谁。流动的人群里，封黛锁定一条高大的背影。她小跑追上去，抓住那人的肩臂，往自己眼前一拉：“应铮？”

那人转过身，却不是应铮的脸。

士兵迷惑地问：“三……三殿下？”

封黛失望地松开他，继续往城门走。

李执不让她到城门来。城门是狄军攻击的主要地方，经常有流弹或者暗箭飞进来，不小心就中招了。

城门被炮弹撞得坑坑洼洼，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城墙之内，天是灰蓝色的，混沌的云压得很低，路过的士兵都长着悲寥陌生的脸。

封黛在苍穹底下，缓缓锁定了一人。

那人把长矛插进地上，盘腿坐在地上，头靠在长矛上，抱着长矛呼呼大睡。猩红色的披风沾了污垢和血渍，已经变黑色了。

手脚还在，胸膛起伏——没死，也没伤。

也是，如果应铮出事，士兵不会是现在这种表现，是她杞人忧天了。

封黛整个人安定下来，打算转身打道回府，脚不听使唤地往他的方向走，然后蹲了下来。

应铮睡得很熟，呼噜一串一串的。

封黛：“……”

封黛想了想，把之前应铮给她垫脚的披风拆了下来，披到他身上。

蓦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封黛一愣，手腕被拧得生疼。她迷茫地抬眼，对上了应铮没有焦距的眼睛。

他的身体已经被锻炼出来了，即使在睡觉，条件反射随时向靠近他的拔刀。封黛不敢乱动，生怕被他乱枪捅死。

应铮目光慢慢澄澈起来，嘟囔地唤了一声：“黛黛啊……”

封黛张嘴，想说什么。

顷刻间，应铮沉下眼皮，很快又睡着了。只不过从抱着长矛睡觉，变成了抱着她睡觉，头靠在她的肩窝上，抱着她的腰，一秒进入深睡眠模式。

封黛：“…………”

古人云，不作死就不会死，是有一定道理的。

封黛不知道应铮什么时候会醒，也不敢打扰他睡觉，只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把腰挺得直直的。

路过的士兵看到这样的场面，眼睛不知道该放哪里，不知所措地喊道：

“三殿下万福金安……应将吉祥如意！”

“三殿下好，应帅……吉祥……”

“三，殿下和应帅都好！”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每个路过的士兵，不知为何都会停下，专门跟封黛说这一句话。封黛绷着嘴角，快崩溃了。

——脚趾扣地就是这种感觉？！救大命，你们完全可以无视我！

封黛绷着小脸，无视了路过的行人，耐心地等着应铮苏醒。

应铮同志是凌晨时分苏醒的，今晚狄军没出来搞事，他睡了很久。半醒半睡间他揉了揉肚子，把封黛抱得更紧了，咕哝道：“饿了……”

封黛用低沉如猛兽的嗓音说：“饿了就去吃东西……”

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浑身一震，立刻发僵。

应铮完全醒过来了，尴尬又困惑地看着封黛，松开自己的手，一点点挪开。

“你怎么在这里？”他讪讪笑道。

封黛没回话，掰了掰自己的脖子腰肢和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应铮更尴尬了：“我，我沉吗？”

封黛眼底没有一丁点温度：“沉死了。”

“哪有，”应铮窘迫道，“我这是正常体重……”

封黛：“……”

麻杆人封黛突兀地想起一句过时的网络语：借个肩膀给你依靠！

不过，她的剧本搞反了。

封黛呆滞了几秒，对应铮说：“去吃点东西，再讨论一下后续的部署。”

他从地上翻起身：“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