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晋文帝没有明说让封黛联姻，只让她陪同使臣。但之前或轻或重提到了这件事，总让人浮想联翩。

封黛无法推脱，作为皇亲国戚，代表晋朝陪同来访外国使臣是应该的。

封黛只能上前，拱手道：“拜见南国使臣。”

晋文帝很满意封黛给出的姿态：“岱王殿下之前立下赫赫战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亦有心给予她磨炼。礼部沈卿——”

沈怀民出列道：“微臣在。”

“南国使臣一应事项由岱王殿下和礼部负责，两国邦交不可儿戏，都给我注意点。”

封黛：“……儿臣遵旨。”

她抬起眼，便看到啊鞑王子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这目光让封黛很想戳瞎他的眼睛。

“啊鞑王子有何高见？”她冷漠地问。

啊鞑王子娇羞道：“都说我南国女儿多有风情，没想到今日到了晋朝，才知道什么是美色误人。不知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封黛直言不讳：“既然南国使臣发问了，我便直言。我喜欢英俊的年轻的，不喜欢年老话多的。”

啊鞑王子虽然三十好几，还一门心思以为自己年轻英俊，完全对号入座封黛喜欢的类型。

他很深情地凝望着封黛：“我已知晓你的心意了，我会向吾皇说明的。请你等我，让我撞进你的心房。”

封黛：“……”

啊鞑：“对了，让我魂牵梦萦的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封黛咬了咬牙：“合乐。”

啊鞑匆忙向往地说：“合乐，多么美丽的名字。不知你和我能否合|欢作乐？“

封黛假笑：“还请南国使臣注意言行。”

晋文帝笑道：“这是我的最出色的三公主，能文能武，不可多得。合乐，既然啊鞑王子这般中意你，你力求宾尽主欢，不要让父皇失望，好好款待。”

封黛板着脸，坐回桌位上。

整个宴席，她都兴致缺缺。啊鞑王子对她很殷勤，又是送东送西，又是侃侃而谈：

“我游历大山大水，阅历广泛，不知合乐想从我身上知道哪些内容呢？你们闺中女子，对外面的世界知道得不多，多问问我。我只愿意向你详细介绍。”

“为何你对我不冷不热？我明白了，晋朝女子见到男子容易羞赧。不用担心，尽管说出自己的想法，即使说错也没关系。活泼开朗才符合我对女人的要求。”

封黛很想暴揍他一拳。

她捏紧了拳头。柳知鹤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一脸恭敬地对啊鞑王子说：“晋朝是礼仪之邦，三殿下当然对啊鞑王子一片赤诚。可我见三殿下神色有异，怕是身体抱恙。接下来的邦交手续，礼部柳知鹤陪同，请啊鞑王子跟我来。”

封黛替啊鞑松了一口气——柳知鹤来得再晚一些，她把他揍成猪头！

封颉看戏：“三皇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早嫁了不就结了。何必到了眼下这个局面，被一个三十多岁的惦记，也不嫌晦气。我看啊，你还是早日跟大家明说你心有所属，把人带上来吧。”

封黛：“……”

坐在席位上的封俪，不着痕迹地看了封黛和封颉一眼。

原来被逼婚的人是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封颉是晋文帝内心钦定的人选，早出头的人势必被晋文帝打压。

不过，不铲除封颉，晋文帝永远不会考虑其他人选，她得帮封黛一把。

封俪接过宫女送过来的果碟，将一个茶杯倒扣在碟上。宫女见了，立刻收走她的茶杯。

连接三天，啊鞑王子每天都花式上岱王府叨扰。封黛不胜其烦，又不能推脱，只能带着啊鞑王子游历京城美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柳知鹤和沈怀民没有撂担子，一直陪着。她才不至于套个麻袋，把啊鞑暴揍一顿。

跟啊鞑王子相处劳心劳力，消耗不小，封黛心力俱疲。

回到岱王府之后，李执一脸担忧地说：“三殿下，高公公偷偷摸摸给我递消息，说啊鞑王子已经向圣上阐明自己非殿下不娶。事关两国邦交，殿下需要迂回作战，不能强硬应对。莫不如殿下称病，退居晋阳吧。”

封黛冷笑：“他是有妻室的男人，也有脸面对别的姑娘说非我不娶，真是天大的脸。”

李执：“这次事关重大，柳知鹤说的方法也不奏效了。现在这关头，殿下跟其他人定亲无济于事，只有退避晋阳这条路。只是，不知圣上愿不愿意让殿下退避晋阳。”

封黛揉了揉眉心，“不必多说，说什么我都不会嫁的。如果事情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我就先把啊鞑砍了，再把晋文帝砍了。”

“……殿下？！”李执心脏骤停，半截身子凉透。他惊愕地看着封黛。

“别跟我提两国邦交，都是虚的。明知是晋文帝故意使得绊子，我才不会乖乖就范。晋文帝真想把我嫁出去，我就让他当南国的联姻王子。死在半路也是枭雄，绝不委曲求全。”

她甩袖，气鼓鼓地走去房间。

只剩下李执全身发抖。

这番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殿下有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殿下太大逆不道了！

金銮殿。

啊鞑王子沉浸在自己的爱意里，向晋文帝道：“吾皇，这几日我跟三公主同进同出，我深知自己的心意，相信公主也同样爱上了我。”

晋文帝：“两国之间能缔结良缘，是好事。朕会跟合乐说，你等着抱得美人归吧。”

啊鞑王子：“谢谢岳父大人！”

柳府。

一个长相普通，放到人群完全不会被注意的侍从，站到柳知鹤面前。他用只有柳知鹤听得到的声音说了些什么。

柳知鹤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当真提了？”

那侍从说：“啊鞑王子今日进宫觐见，特意提到这件事，说他想喊陛下岳父大人。“

柳知鹤颔首：“我知道了。”

侍从离开了。柳知鹤手里拿着茶杯，没什么表情。

他一直在书房等了深夜，伏案写着一份又一份折子。案前灯火通明，冷不防的，宫里传来不停歇的钟响。

柳知鹤数了数，整整二十七声。

比他预想的早很多。柳知鹤微微蹙着眉，在砚台上粘了些许墨渍，往竹纸上写了什么。

听到钟响，柳府内外陆陆续续亮了灯。柳知鹤能听到他父亲房中的动静。

府中的管家到柳如眉房间说：“老爷，宫里有人去了。”

“谁？”

“太皇太后。”

柳如眉直摇头，“这小子。”

柳知鹤的心腹向他禀告了同样的事。柳知鹤有些迟疑：“时间早太多了。”

那人隐没在黑暗里，低声说：“确实，不是我们的人做的。”

柳知鹤一愣：“其他人？”

“当时场面太混乱了，太皇太后的寝宫不止有我们安插的人手。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断气了。我们便把太皇太后常用的茶杯带了回来，具体用什么毒，验过才知道。”

“死亡有什么症状？”

“初步怀疑是毒杀，没有挣扎的痕迹，用毒的人很小心，面上不显，但应该是新手，剂量下多了，指甲发乌。太医院等着大人下一步决策，是否要掩盖这件事。太医院人多眼杂，大人尽快决定。”

柳知鹤当机立断道：“盖过去，查查是谁。”

“下属领命。”他快速消失在屋内。

柳如眉披了一件衣裳，踱步到他房间里：“你果然没睡。”

柳知鹤放下笔，神色淡然：“爹爹也没睡。今儿宫里出事了，明日又是操劳的一天。眼下还有半个多时辰，爹爹还是再打个盹儿吧。”

“你干的？”柳如眉问。

“孩儿不知道爹爹在说什么。”他回答得一板一眼，没有丝毫差漏。

柳如眉：“我知道是你，你做事滴水不漏。六年前有个宫女诬陷栽赃三殿下，后来又无故暴毙，那起案子如果不是你说漏了嘴，连我都抓不住你。”

柳知鹤很实诚地说：“当时孩儿尚有不足，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脾气。”

“你个混账，”柳入眉低声骂道，“你以为我在夸你么。”

“爹爹教训的是，”柳知鹤说，“但这件事，确实跟孩儿无关，孩儿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你以为我信你？”柳如眉道。

柳知鹤：“……”

柳如眉叹气道：“你从小就知道如何笼络人心，工于心机。当年为父初当丞相，对你管教不严，发现时你已是这样了。”

“孩儿不觉得有何不妥，孩儿身体是差了些，比不得将军府的莽夫，只得在别的方面多下功夫。”

柳如眉有些气道：“罢手吧，若被三殿下知道了，她该如何看待你。”

“殿下绝对不会知道，”柳知鹤胸有成竹地说，“孩儿不会毁了自己在殿下心目中的形象。”

“你这等心性，若是生在帝王家，才有发挥的余地。”柳如眉十分感慨地说了一句，“但你是个臣子。为人臣，首要便是忠。知鹤，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性，安分些。你懂笼络人心，下面那大帮人唯你马首是瞻，若管控不严，怕是会撺掇你造反，可你又不懂调兵遣将，在武学上实在是无能。如今太平盛世，将脑袋绑在裤腰上实在是没必要。为父不想看着你飞蛾扑火。”

“父亲多虑了，知鹤并不想当皇，也没有覆灭晋朝江山的想法。为皇者需要时刻提防四面八方飞来的暗箭，并不划算。知鹤只想当不显山露水，又权倾天下的臣子。”

柳如眉嘴角一抽：“你便是如此想的？三公主上位之后，让她去提防四面八方飞来的暗箭？”

“无妨，知鹤会扫清障碍的。”

柳如眉被他气得胆颤：“你当真以为为父不敢告发你？”

“父亲不替孩儿着想，也得替自己想想，不替自己着想，也得替母亲着想。孩儿深知在父亲眼中不算什么，但父亲深爱母亲，这么多年只忠心她一人。父亲若是举报孩儿，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父亲就不担心母亲被你我牵连，被贬为奴，半辈子蹉跎么？”

“逆子，别拿玉荷要挟我。”

柳知鹤站起身，一脸平静淡然：“逆子恭送爹爹。”

柳如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