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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49章茶亦醉人何必酒

“这再开就快到你家了,蒙少不是说去吃饭吗?”

“回家,吃饭。”

蒙索第一次上战场,心内一定忐忑不安,说不定冲动之下能跟左遇说点有用的,也能在她那得到些勇气。

而他叶士程却实实在在没勇气,才分离一个上午就胡思乱想,现在已算是久别重逢了。

安静的氛围持续了很久,叶士程看了看晞仪:“怎么不说话?”

只听她闷闷地说:“不是你嫌我话多?我怕哪句又说错。”

叶士程歪着头,笑叹道:“好多话我说了,你充耳不闻,不值得记的却记那么清楚。”

见他心情不错,晞仪缓缓地道:“叶大少爷,我想去别馆看看她……”

“怕激怒我父母,不去才是保护。”

这丫头不死心又问:“对,你不去是对的,但是我去是没关系的啊!我就道个歉。你就让我去吧!?”

叶士程想了想,道:“也行。不过你要先陪我去办件事。”

天福布庄里,老板见晞仪来了满脸堆笑。

“佟小姐好久没来光顾了,正巧有批新进的绸缎,你先帮左小姐挑着,回头我派人送去。”

晞仪笑着正要上前寒暄,叶士程从后面把她拦到了一边。

老板一时怔住了,刚认出这是堂堂靖军少主,昨晚风流韵事的男主,就见又一拨人进了店。

“叶少原来在这啊!让我好找。”

叶士程面如寒霜,干笑了两声:“与女人有关的地方总遇得到马公子。”

他转头对晞仪介绍:“旁边那位叫嫂子就行,这是真的。”

一番冷嘲热讽下,晞仪更不敢随便说话,只礼貌地道:“马夫人好。”

马湛顿时觉得身上哪痒,不自在地扭了扭:“客气了,客气了。”

杜慕荷扫了一眼店里的布匹:“也不怎么样嘛。”

“小小的靖城怎么入得了嫂子的眼。若将来我们度蜜月去到南府,还望嫂子带我夫人见识一番。”

这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可谁都听出了暧昧缠绵。

马湛没有拆台,只是盯着晞仪笑,倒是让叶士程看不懂了。他轻声问晞仪:“有你喜欢的吗?若没有,我们再去别处转转。”

晞仪晕晕乎乎地,知道该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她匆匆对老板说:“先留两匹蓝色的,以后再细说吧。”

马湛道:“若二位忙完了,能跟我走一趟吗?”

叶士程思虑片刻,对晞仪道:“不能陪你了,你回叶公馆帮我……”

“不,不是你。”马湛正色道,“我们想跟佟小姐聊聊。”

“她不方便。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马湛只看向晞仪:“可以吗?”

“叶少事务繁忙,不必陪着,我去去就回。”

“不行。”

杜慕荷原本懒得理这些,但这剑拔弩张地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只得出言劝叶士程:“马家到底是商人,不是军人。既然是当面借人,自然会完璧归赵。”

晞仪也悄悄握了一下叶士程的手腕,示意他不必紧张。

想来他和晞仪已经商量好了对策,这里又是叶家的地盘,应对起来没那么困难。叶士程安慰道:“你放心,若你有事,谁也别想活着离开靖城。”

“爱情能让人脱胎换骨,如获新生啊。”

马湛看了看杜慕荷,见她眉头微蹙,觉得她已体会到自己当初的感受了。

晞仪随他夫妇二人来到下榻宾馆,屋内果然是马专员在等着。

他见了晞仪笑着让坐,晞仪也毫不客气,直接坐在上座。

马专员也不介意,眯着眼睛,一双浑黄的眼球一刻不错地盯着晞仪。半晌,他叹了口气,道:“佟小姐,你真的很像一位故人。”

“天底下相似的面孔多了,马大人见识的人多,看我眼熟也不奇怪。”

马专员摇了摇头:“容貌像,气质、胆识、心性更像。”

晞仪的冷笑最终化作一抹悲凉。

“佟小姐,我知道我不会看错。”马专员起身,将茶杯递给晞仪,然后坐下与晞仪闲话家常。

“旧朝那会有户人家,每代都会出现一位奇女子。之前世人只道她们美艳无双,兰心蕙质,命理奇佳……”

听到一声哼笑,马专员看了看晞仪,也微笑道:“命这个东西,就算批得再准,也是信则有之。可到底如何,自己最明白。”

“大人叫我来,就为同我说这个?”

“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任对方背景、人品、条件再差,有她们在侧,便可集人脉,聚民心,得人和。”

见晞仪不语,马专员问道:“佟小姐不追问,不否认,不好奇?”

晞仪目露鄙夷:“马大人不是说,自己最明白?”

马专员点头:“是啊,好奇的人是我,想问的也是我才对。佟小姐,你这魂魄是你自己的,还是历经了千秋万载的?”

“我读圣贤书,就是活了千秋。我青史留名,就能永存千载。至于魂魄,随身而在,身死魂灭,何足道哉,亦何奇哉?”

马专员若有所思地看着晞仪,倒把晞仪看得别扭了。

晞仪刚要说话,就被打断了。

“我也不信永生不灭,但她们的确一生只得一女,容貌不异,命数不移,能将那气运传承下去。佟小姐,你与我马家……”

晞仪一掌拍在桌上,起身就走:“我与马家无甚干系!若我真有那气运,我自当拣择明主。马大人,不要白费心机。”

出了门就见叶士程站在车边等着,马湛忍不住对晞仪道:“叶大少不为靖军的事发愁,专程来接你,还真是有情有义啊。若是哪天落魄了,可以来雍南找我。”

“放心吧。”晞仪笑道,“他跟我都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见晞仪无恙,叶士程一路无话,不曾想到家之后还有更让他头疼的事。

一进门就见向琛拼命打眼色,其实不用他叶士程也老远就看见了,大厅里乌泱泱地站满了仆人。

金月容此时跪在厅里,叶家长辈齐聚一堂,她活像个犯人,却也要连累叶士程一同受审。

“你回房去。”

叶士程悄声对晞仪说完,便自行上前,却为时已晚。

“站住。”这话是冲晞仪,“佟小姐,既然此事也与你有关,不妨一同来听听。”

叶士程此时已然压着怒气,不屑看众人脸色。不过他也知道,一干人等虽脸色难看,却没有看笑话的。昨晚短暂的和平就这么被打破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现在见森也在,你,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佟晞仪人虽乖乖站在身后,可叶士程也感觉得到她时不时地探头看金月容,定是关切的眼神。顺着晞仪的视线,叶士程眼角余光瞥见金月容看了过来,偷偷拭了下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佟晞仪贯会装傻,但他没想到丛姗会变得这么愚蠢!

“我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求叶家八抬大轿娶我进门。但求让我陪在叶少身边,能侍奉老太太和太太,我就心满意足了。”

呵,叶士程笑他和晞仪商量缓兵之计,原来别人也有缓兵之计等着自己呢!趁他不在就来叶家闹事,不仅此时纠缠模样让人恶心,前后两种做派也让人不齿。

“哥,你的婚事,你说句话呀。我跟朋友还有约呢,我……”

众人冷眼看着,只等叶士程答复。

叶士程觉得这闹剧该结束了。

他想和晞仪重新开始。

“我说过了。”

叶士程端坐饮茶,看了看金月容,好脾气地再次解释道:“你不想出国,那就留下做客。但是想进叶家?叶家仆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叶老太太一直闭目养神,此时好像打了个盹忽然被吵醒。她颤颤巍巍地起身对众位亲眷道:“我累了,改天再请你们来做客啊。谦京,扶我回房。”

“娘,您也不管管……”

叶夫人一直得叶督军专宠呵护,谦京的那些莺莺燕燕也都是他自己摆平,所以她不擅长宅斗。

可她看人还是准的,这个金月容许是戏唱得多了,身上只有脂粉气,没有丝毫书香。就那点脑子,也只配得上那点野心。

倒是这个穷学生,真是静水流深,不可小觑。

叶老太太抱怨道:“谦京在你眼皮底下二十年了你管他了吗?孩子们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就不要管那么多嘛。”

叶谦京一边小心地扶着叶老太太,一边念叨:“奶奶,您又记错了,我哥才二十呢,我刚十九……”

众人散去,只有叶督军和叶太太端坐着。

连军中都知道,要叶督军消气必得太太出面。叶太太极少动怒,可一旦生气,一时三刻好不了的。

“昨天天色已晚,我怕打扰你奶奶休息,就没跟你详谈。现在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昨天在大庭广众下发的什么疯?得亏你娘不在场,不然你娘得气成什么样!”

叶太太白了叶督军一眼,忍不住出声道:“不在场就不气吗?叶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太太您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我给叶家蒙羞了……”

“就你?也配?”

“叶士程!”叶太太气这个戏子,但更生儿子的气,“你昨天莽撞冒失,今天又出言不逊,我送你去读的书你都白读了?!”

叶督军怕夫人气出个好歹,反倒来抚夫人后背,给她顺气宽慰她。

叶太太一把把他推开:“你看看,一个成天惹是生非让我提心吊胆,一个好容易平平安安回来了,这才几天啊,当着全靖城达官贵人的面闹了这么大的事,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那还不是像你?”

叶太太瞪大了眼睛:“像谁?你说像谁?”

叶督军忙安慰道:“像我,都是像我。”

转眼要上前踹叶士程,叶太太忙道:“气得我头疼!”

叶督军又赶忙回身扶她。

叶士程知道这关算过了,起身要走,金月容却跪直了攀上他的衣袖:“少爷,您当众宣布要娶我,现在出尔反尔,让人如何看待叶家?如何看待靖军呢?”

“向琛!送客!”

向琛吞吞吐吐地道:“金老板,我家少爷已经安排好了,您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我还是送您先回别馆吧。”

叶太太见叶士程面色铁青,对这个戏子真无半分留情,便放下心来。临走撂下一句:“你给我老老实实闭门思过去,少在我眼前晃悠。”

金月容见佟晞仪来扶她,借擦泪的功夫甩开了手。她哽咽道:“叶少,我来就是想问,之前也是我想多了?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你都能忘得一干二净?”

叶士程本不想在晞仪面前说,以免节外生枝,但此时说开了也好,省得再被纠缠。

“在北边,我们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事情完结各归其位,互不相识。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不要再来干涉我,否则别怪我不念相识一场的情分。”

金月容笑道:“好,叶少爷,我不打扰你。只要你让我在别馆住段时间,找到了合适的去处,我就彻底离开。”

叶士程此番真的懂了谦京所说,女人都反复无常,不可理喻。好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跟初识时气度、品性相去甚远?是当时就没认真观察她,还是她演得太好?难道人会变得这样厉害?

那佟晞仪呢?

她也如我所想?她也会变得如此吗?

叶士程回头一看,这傻丫头低着头跟着上了二楼,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站那不动,她当真直直撞进怀里。

“你干嘛?!”

叶士程才要问呢:“找我有事?”

“啊?啊……”

她反应过来,转身想跑,被叶士程拉着进了书房。

“放手!你给我放手!”挣扎了两下,晞仪呆住了,“这是你的书房?你的书好多啊!”

看着她挪不开眼,一脸艳羡,活像一只小野猫掉进了挂满小鱼干的仓库。叶士程不由得微笑,这主意还真不错。

晞仪已经挑花了眼:“这么多书,你都看过一遍?”

“怎么可能。”叶士程想了想,“古书不知几遍,新书也有五六遍了吧。”

晞仪觉得这是结识叶少最大的好处了!顾先生常年东奔西走,带的书都是最爱的那几本,知识全装在脑子里。晞仪总想打开他脑袋好好看看里面,现如今这满柜的藏书抵得上大半个顾先生了。

晞仪的手轻拂过书脊,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安静,纯然。

“佟晞仪……”

叶士程竟忍不住叫出了声,嗓音微哑,如同梦呓。

“嗯……”

她糯糯地含糊地回应着,挑好了一本,才回过头来。

夕阳的余晖红彤彤的,笼在她的身上,此时她也被光压住了棱角,柔和又温暖的感觉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对不起……”

“什么?”

对不起,昨天吓到了你。

对不起,找了你那么久。

叶士程本来跟自己说:“如果找得到你,我一定死也不放手。但是现在,我怕了,怕握得太紧,你会像光,像梦,消失不见。

“能不能答应我,就像现在这样,你乖乖呆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我看得到就好。”

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听晞仪轻声道:“叶少,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凶起来有点吓人。”

叶士程无语,这道歉又哪里不对了吗?凶?是说刚才在厅里?

“也不能说是凶,就是你总是很严肃,总是一副要管教我的模样。”

一盆冷水泼下来,叶士程快疯了,难不成除了左遇交代的,其他都不能做?就算晞仪喜欢了,那还是自己吗?

“但是你不凶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

上一秒头也不回地丢进深渊,下一秒轻轻一推飞上云端?

她倒是难得一脸真挚地看着自己,叶士程却没了对视的勇气,忙拿起本书。

听他轻轻咳了咳,晞仪才发觉不小心看呆了!

“我去倒茶。”

“少爷。”

门开着,向琛径直端着茶进来,放下后刚要离开,又踌躇着。

“有事?”

向琛看了晞仪一眼,晞仪忙道:“我去拿茶点。”

“不必。”向琛自有分寸,叶士程不觉得有什么事需要避讳,“有事直说。”

向琛道:“我刚刚送金老板,她看起来很受伤。您既然找了她那么久,为什么现在又让她这么难堪呢?”

“我找她自有我的道理,她逾矩那就另当别论。”

“可是您与金老板在一起那么久,她对您多好您不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好好在一起呢?”

自向琛禀报没让晞仪走,她就一直低头看书。

此时她面色无异,只瞪大眼睛歪着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书中的难题,她握着书的手指却暗暗攥紧了。

叶士程本气向琛多嘴,可左遇教他欲擒故纵,让晞仪吃醋以此看看她对自己是否有心,所以借此机会未尝不可。

可是,向琛的话是否包含了太多真心,晞仪当真了怎么办?

“你别胡说。”

“少爷,我没胡说。您是一个长情的人,金老板当真在您心中没有一点位置吗?”

“叶少爷,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先……”

佟晞仪话都没说完就跑了。

“向琛,你怎么了?”

向琛反倒心怀愤懑,也不正眼看叶士程。他把门一关,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痛快。

“我没怎么,我只是不懂少爷了。您在北边装落魄装可怜,是金老板挣钱供您读书。您为了救金老板,腿上挨了一枪,差点就……要不是叶家赶到送您去国外治腿,您也不会和金老板失散,说不定她为报您的救命之恩就以身相许了。”

叶士程耐着性子听他念叨。

“您现在找到她了,怎么反倒一幅恩断义绝的模样。昨天甚至直接跟金老板说您喜欢佟小姐,金老板楞了好一会儿,您实在是太绝情了!”

“向琛,怎么我说什么你都当真。”叶士程快被气笑了,“亏你从小跟我,竟然这么糊涂。”

向琛点头道:“对,我就是糊涂。少爷您明明跟金老板同生死共患难,怎么现在一颗心全在佟小姐身上了?”

“嗯,眼睛没瞎,还不算傻。去,把门关严,我告诉你。”

当初在北边读书的时候,这小子没跟着去,所以叶士程跟丛姗逢场作戏的事,他只是偶尔去探望的时候看到的。

明知他可能误会,叶士程也懒得跟他解释,反而为了避免他多事添油加醋编了许多“伉俪情深”的故事。

原以为这样他回来一透露,家人就不会担心他,甚至不会为他张罗婚事了。这回一对质才发现,那时都忙着谦京的事才顾不上他。

而一向大嘴的向副官,竟为保护叶少的爱情,守口如瓶,只字未提丛姗这个人!

如果丛姗当了叶少奶奶,得知有这样的忠仆,该多么的感动啊!

可惜了,叶士程叹道:“出生入死是有的,但是同生共死就算了。也的确有该感谢她的地方,不过你少爷我也还的差不多了。”

只是机缘巧合之下,互为对方掩饰身份罢了。叶士程孤身跑到别人地盘上求学,说出去就算有人信,也要故作不知,拿他当人质。北党能以星火态势于夹缝中生存壮大,叶士程也很是佩服,在不危险的情况下,叶士程曾顺手帮亲北党的学子们打过掩护。

他对丛姗的几分好感,仅仅是因为她是北党,是女人,不易而已。这点同情和怜惜,与爱情相去甚远。

至于帮她挡枪,然后不告而别,说不定也会导致丛姗身份败露,她还会为此事而怪罪自己呢。

解释了一通,向琛倒吸一口冷气,茫然无措,八成是吓到了。

“你只要记住,你少爷我一旦认定了喜欢的人,是绝不会轻易改变心意的。”叶士程真恨不得把手里这诗经敲他头上,“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爷……我对不住您,我一定将功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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