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听见沈晚芸的回答，舒宿霖的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失望，但他没有说什么，又迈着匆匆的步伐赶往肆集。

他要去另一家臭豆腐摊子排队。

时文有些不解，在他打探来的消息里，对方必是青山书院前院长无疑。

“诺，辛苦了一天，这份给你。”

沈晚芸拿出最后一份兑好佐料的臭豆腐。

时文转眸，指尖微动。

“我还以为”

他一直以为这单独的一份是留给大儒舒宿霖。

沈晚芸读懂他潜在的意思，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

“笨蛋，想卖给他随时都可以。”

时文更疑惑了，难道他不是也随时可以吃吗？

“这是第一批成品，我只想让你先尝尝。”

黄昏渐至，余霞成绮，沈晚芸将臭豆腐捧得更近了些，她柳眉微挑，水眸很亮。

臭豆腐浓郁独特的香气迎面扑来，间杂缠绕着丝丝缕缕纯粹干净的少女香。

如今已是夏末，沈晚芸穿着夹竹桃色的薄衫，袖子不长，伸手时恰好露出半截藕色的玉臂。

时文垂眸。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他接过荷叶裹着的臭豆腐，拿竹签轻轻戳起一块。

很香。

第二日上午沈晚芸又带着时文去了肆集买豆腐胚，这次还和豆腐铺掌柜谈了稳定送货的生意。

昨日卖出正好一百份臭豆腐，除去本钱虽赚了三百个铜板，但花了她一半的臭豆腐存货。

好在现在有了两缸卤水，每腌制一批半成品臭豆腐胚只要两个时辰，倒也不愁断货。

不仅如此，沈晚芸只要不断的腌制适时添加新卤水，当这两缸卤水在时间的酝酿下积累兑变成陈年秘制老卤时，臭豆腐的腌制效果能再上一个台阶。

虽说不上一劳永逸，但臭豆腐这营生起码可以算得是少劳多逸。

依旧是昨日差不多的那个点，时文推着木推车，二人从宅子一路向北。

原先的位置已经有人带着小板凳在排队，沈晚芸看了一眼，人群中依旧没有舒宿霖的身影。

她并没有感到意外，起炉子架铁锅，开始今日的臭豆腐售卖。

今日来得食客是昨日的两倍，其中大多是昨日吃过的食客带来的熟人。

不少人一口气买好几份，没带银两还现跑回家去拿，然后又拉来几个口味相投的街坊邻居。

因此同样数量的半成品存货，今日卖完用时比昨日整整早了一个时辰。

而在时文打扫地面，沈晚芸收拾摊子时，舒宿霖又踩着沉稳步子姗姗来迟。

“店家”他刚开口。

“不好意思客官，今日又卖没了。”沈晚芸拿着帕子摊开手，语气和眼神都很无辜。

她今日没有特意留臭豆腐也没有拿乔，是真的卖没了。

原本她想留几块供自己和时文填肚子的，都被眼尖的老妇强行买去了。

沈晚芸想起原本需要揣着拐才能慢慢挪到的老妇在抢了臭豆腐放下钱后，木拐戳得地面都快要冒火花，像是怕别人追上来抢似得，步伐虽小但迈得飞快。

“”

舒宿霖右手轻抚胡须，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今日是掐着点来的，还特意比昨日早掐了一个时辰，但在远处看着二人在打扫摊位收拾卫生时，他内心再次暗道不好。

但还是不死心来问了，万一有剩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在心中叹气，想着明日再早到一个时辰。

次日他果然又往前掐了一个时辰，准时出现在摊子面前。

这次终于见到沈晚芸在摊前忙碌的景象，并且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收档，但

谁能告诉他一个小流动臭豆腐摊前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

要不是有良好的素养，舒宿霖只觉得自己脸上的平静分分钟会破功。

只见眼前是黑压压的人群，排队等候的食客长队从街头排到了街尾，把这小小的巷子塞得水泄不通。

今日是沈晚芸和时文一同出摊的第三日，几乎整个南域住户都听说有一对神仙长相疑似夫妻的少年少女在摆摊卖味儿贼正贼香的臭豆腐。

因此整个南域住户几乎出动四分之三，其中大半是好奇凡人怎么能长个神仙样子想来开开眼见的，剩下的一部分是来凑热闹的嗑瓜子群众，最后一些才是奔着吃臭豆腐来的。

当然，来开眼界和凑热闹的那大部分在因为眼馋好奇排队买了一份臭豆腐后，很快就被转变为臭豆腐的忠实拥护者。

其中南域以北的食客占大多数，他们住得近，口耳相传自然来得快。

连可参与排队的人数都多得多。

结果可想而知，大儒舒宿霖今日又没买到臭豆腐。

第一次没买到时，他心里虽觉得可惜但并没有什么，毕竟是自己晚来一步，况且多家买不到买西家。

他吃了那么多年的臭豆腐，自然能在肆集找到一家完全符合口味的店铺。

但他素来喜欢尝试吃食，尤其对臭豆腐爱的深沉，因此第二日他早了一个时辰，结果还是没买到。

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得劲起来，但他还能忍，只是同时也更加好奇如此畅销的臭豆腐庐山真面目。

前两次他都晚了一个时辰，别说赶不上新鲜出锅的，就连臭豆腐味儿都没闻到。

因此他虽然好奇也还在可控范围内。

而这一次，忽略眼前拥挤的长队，浓郁正宗的臭豆腐味儿不停的在鼻尖萦绕回转，勾得他心尖似有猫在挠。

蛰伏许久的馋虫老餮冒出头，引得唇舌间不自觉开始分泌津液。

喷香正宗够味儿的臭豆腐近在眼前，但他吃不到。

舒宿霖只好在心中默念：他是学士，他是大儒，要稳住。

几瞬后

“咕噜——”，他还是听见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

舒宿霖并没有因为名人身份得到特殊关照，当然，他也从不会让对方那样做。

不过发愣了两息，排到街尾的长队已经打了个回旋，前青山书院山长，学士大儒舒宿霖微不可查的叹口气，乖乖的朝着街尾去排队。

这次是小跑着去的。

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际的效果，或者说他的运气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沈晚芸今日准备了双份数量的臭豆腐，还是不够卖。

他眼巴巴的看着前一个食客拿着两份裹得严严实实的荷叶包臭豆腐喜笑颜开的付钱离开，终于轮到自己，沈晚芸熟练的垂首拉开装臭豆腐胚的木箱——里面是憋的。

除了两块用来垫盖臭豆腐胚的月牙白薄纱布，木箱里空空如也。

沈晚芸一愣，又看向底下的调料桶——葱花和蒜汁儿都已经见了底。

“真抱歉”沈晚芸熟悉的无辜音，眼神还是怯怯的。

“没没事”舒宿霖脸上的期待彻底僵住，他缓慢的摆手转身。

如果心碎有声音，那附近排队的人一定会被吓一跳。

期望又落空，舒宿霖今日连肆集臭豆腐铺都不想去了。

如果见过世界上最完美最正宗够味儿的那份臭豆腐，谁又愿意将就呢。

他有几分幽怨的想，像极了那花田边候了一天情郎的少女，终于等到情郎赶来时，他却拉着前面的人走了。

但舒宿霖不愧是学者大儒，资深臭豆腐追逐者，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越战越勇准备明日刚到下午就来排队。

不过沈晚芸这几日虽来得早了些许，但开始摆摊也差不多是酉时。

因此他从午时候到酉时，望眼欲穿等了半日，当沈晚芸和时文推着木推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时，舒宿霖只想狂撒一把老泪。

今日他终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臭豆腐，还是刚出锅的热乎头一份！

原本舒宿霖觉得就凭自己投注了那么多的心思和感情，臭豆腐是否够味儿正宗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达成吃到臭豆腐这个执念他就会很满足。

但在咬下第一口滋滋流油裹满酱汁的酥软臭豆腐时，他还是忍不住发出感动的喟叹。

太好吃了！

当世大儒舒宿霖，此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竟然会为吃到一口臭豆腐而老泪纵横。

在这之前，舒宿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克制有原则的人，就算是对待自己此生挚爱臭豆腐，他也始终秉承的贪多不长久的观念，宁愿日日排队日日去吃，也不会在同一天内吃上两份。

但今日这用荷叶包裹的小小一份臭豆腐竟然让他把持不住打破原则，沉默的吃完第一份后，破天荒的起身又去排队。

只是沈晚芸的臭豆腐摊子生意一日好过一日，这次还没轮到他，就售罄了。

“真是抱歉啦~”

沈晚芸愧疚无辜的微笑依旧很甜很熟练。

成功吃到一份臭豆腐的舒宿霖心态却空前的平和了下来，甚至还有一种今非昔比的顿悟感。

他闭眼轻嗅了一口空气中最后残存的臭豆腐味儿，心下暗道今日不行明日便按时再来。

下次一定要记得买双份！

就这样，舒宿霖更改了每日惯常作息，总是在踩点提早一个时辰在沈晚芸摆摊处候着，然后买上两份臭豆腐，吃完再满足的回家做其他事儿。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从指缝溜走，在这段日子里，沈晚芸和时文的木推车臭豆腐摊子从不缺席。

直到八月末的最后一天，沈晚芸的摊子头一次没有按时出现。

舒宿霖在远处候了三个时辰，还是没看到那熟悉的少男少女推着木推车赶来的身影。

他当晚翻来覆去，莫名愁得没睡好。

第二日他特地赶了个大早，谢天谢地，这次那熟悉的木摊子出现在熟悉的岔路口。

“客官你拿好。”

舒宿霖照常付钱买了两份臭豆腐，今日那少年依旧沉默，但那一向笑得嫣然的开朗少女脸上却挂上罕见的愁绪。

联系到昨日无辜缺席，舒宿霖张开欲问情况，却在瞬间觉得此举太过逾越。

理智回笼，他拿着包好的两份臭豆腐转身欲走。

“哎，客官你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