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话 我帮你哄他

萧诚红着眼，被秦云深送回了东厢房。

小云在屋中收拾，见着秦云深带着萧诚过来，觉得不对，放下手头上的活去迎，只见萧诚低着头一言不发，平日里那双温顺的眼睛此时红得像桃。

“这是怎么了？”小云看着萧诚哭成那样，也难免心疼。近几日和这个小公子相处下来也了解了他的脾性，若不是真有什么事，萧诚断不会哭成这样。

她扶着萧诚，让他在椅子上坐好。

秦云深当着萧诚的面，怕他又难过，便不好再提，吩咐了小云好生照顾他，又宽慰了几句，迟疑了一会还是出去了。

小云见自家公子好像也心情有些郁闷，便小心试探着问萧诚：

“和我们家公子吵架啦？”

萧诚听了心下羞惭，只是摇头。

小云比萧诚大个两三岁，此番相处总小心翼翼，把他当小孩来伺候，就像个温柔细致的大姐姐。

“那是怎么了呀，眼睛都哭肿了……”

小云从袖中掏出帕子，帮萧诚擦眼角，被萧诚遮遮挡挡地推开了手。

“没事……我自己来……”

少年带着哭音，却死撑着面子。小云也知道萧诚要强，便不再问他，到外头烧热水给他浣面。

……

秦云深在东厢房门口来回踱步，走了不知多久，听屋里再没什么动静，料萧诚该是缓过劲了，便往书房走去。

路上，他脑子里都是萧诚哭红的双眼。

“我爹爹……他没有罪，没有罪啊……”

少年的哭诉听得他心口揪成一团，在脑中挥之不去。

要说萧公，如此忠君爱国之人，却在近日毫无预兆地犯下欺君叛国这等滔天大罪，他秦云深也是不信的。

然而信或者不信，萧公头悬南墙却已成事实，任凭他如何想不通，木已成舟，便没有办法移改半分。

他曾想过或许只是盲目的景仰遮蔽了自己的双眼，或许这萧公真是那十恶不赦的叛君罪臣，也未可知。但今日见萧诚哭得肝肠寸断，他却又怀疑起这件事来。

或许，会是诬告陷害呢。

他知道朝堂之中的水深而浑浊，探不见底，若说萧公是被奸人所害，也未常不可能。

他重新进到书房，将那被泪痕浸湿的萧公真迹小心展开，想让它吹吹风，等干了再收起来。

他不经意间看见，萧公落款之处，那个萧字中间不知何时蘸到了一点朱砂。他用手去擦拭，却无济于事。

虽然不明显，但发现了便多少有些可惜。

书房外的下人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此时还在热火朝天地收拾着东跨院的一草一木，秦云深远远看着，心情却难免有些沉重。

“想什么呢~”

书架后面，沐虞缓缓走了出来，手上不知何时给自己斟了一杯香茗，正细呷着。

秦云深没料到书架后面藏了人，怔了怔。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就，刚刚啊~”沐虞自顾自坐在桌旁，把茶杯放到桌上，“听说过几天秦雨轩小少爷要过来，我就过来凑凑热闹了。”

“你又是从哪知道的。”

秦云深皱了皱眉，这个家伙怎么哪的事都知道一点，又成日跟个鬼魂似到处飘。分明秦府的门这会就大开着，他到人府上也从不差门童来报，非要翻墙进来。

沐虞看着院中人来人往，挑了挑眉，

“我前两日在街上遇到你们家小厮，就抓来问了问。”

“抓。”

秦云深重复道。

“这不重要~”沐虞笑眼弯弯，带着难以抹去的媚意，“我久没见秦小少爷了，思念得紧。”

秦云深有些不屑，瞥了他一眼。

“别忘了上次是谁装神弄鬼把人弄哭了，人这会可不待见你。”

“哎呀，不说这个~”见秦云深又要提上次他倒吊在屋檐上把秦雨轩吓哭的事情，他急忙打岔。

“诶，怎么不见你们家小先生？”

小先生？秦云深不解地看着满脸期待的沐虞。

“就是你们家门客，唉，萧公子呀，怎么不见他，上次还是我救了他呢。你没意思，我去找他玩~”

原来是说萧诚。

秦云深摇摇头，

“你别去打扰他，他心情不好，让他好好休息。”

“心情不好？”

听到这，沐虞不但不馁，反倒来劲了，

“你们俩吵架啦~”

吵架？他哪舍得。

秦云深从袖中掏出扇子就往他头上敲，这下可不轻，沐虞捂着头直叫痛。

“你倒是很期待啊？”秦云深冷声道。

沐虞讪笑两声，连忙问是怎么了。

“刚遭灭门之痛，能不难受吗……”秦云深叹了口气，又看向远处。

门口正对的石拱桥上走过两个端水的婢子，两人乐呵呵地不知在聊什么，满脸洋溢着欢欣，好似连这春天都只是她们的一般。

沐虞若有所思，随后突然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贼兮兮笑着跑出书房，

“我去帮你哄他——记得请我吃饭——”

秦云深来不及拦他，坐在屋内，只能听见沐虞由近及远的喊叫声。

他有些汗颜，又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屋外，下人们驻足，回首看着那个突然凭空冒出来的怪人大声喊叫着从书房跑了出去。

……

东厢房内，萧诚正在浣面，小云站在一旁伺候着，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只见沐虞探头探脑钻了进来。

小云见了一惊，赶忙要施礼，沐虞只是挥挥手说罢了。

此时萧诚眼眶仍发着红，见有人进来，急忙别过头去，却被沐虞收归眼底。

“唉~可怜见。”沐虞似乎并不把自己当外人，上去就搂住萧诚的肩头，摆手让小云出去，将他带至床榻边上坐下。

小云见了，也只好颔首退了出去。

见萧诚坐在床上不自在，谨慎地盯着自己直看，沐虞松开了手，变法术般从袖中掏出一瓶药膏来。

“看看，这是什么~”

萧诚皱了皱眉，抬眼看沐虞，只见沐虞自顾自打开那药膏的塞子，挖了一块出来在手心化开。

“这是我自己研制的解忧玉脂，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上的，”他自顾自嘀咕着，瞥见萧诚不明所以，笑了笑，“哥哥疼你才拿出来给你用呢，好了小美人，来，闭眼。”

不知沐虞的话有什么魔力，萧诚皱眉迟疑了一会，竟乖乖闭上了眼。

“好，真乖~”

耳边，沐虞那上扬的音调似乎有些荒唐，但此时，却有一丝可信。

感受到什么东西敷上了自己的眼皮，冰冰凉凉，萧诚最初一颤，而后似乎觉得眼上的胀痛有些舒缓，便也任沐虞用纤长的手指在他眼皮上打圈。

凉意逐渐漫入肌肤，缓解了热与疼痛，萧诚呼吸平稳了下来，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多好看的眼睛，哭肿了可多难受。”

沐虞眼睛微眯，轻声笑道。

过了好一会，沐虞让他睁眼，他才乖乖睁开眼。

眼睛竟然真的不痛了，而心头的烦闷，似乎也少了许多。

“这是什么……”刚哭过的萧诚这会还有些嗓音发哑，惹人心疼，沐虞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让他问。

“现在，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