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话 青色长衣

收拾好猫窝，萧诚随着秦云深到二堂去用茶。

方才有几个小厮出去采办货物，得了秦云深嘱咐，特地从城南的糕点铺子买了些新研制出来的糕点带回府。

这是自家公子嘱咐的，他们定然办得妥妥当当。

此时二堂中没什么人，几个常侍的下人在一旁站着聊天，见两位公子进来，便行了礼，噤了声。

二堂前的一棵桃花开得正好，已落的粉色花瓣纷纷落落散了一地，有的落到了树下的古色盆栽上，倒也有些意趣。

堂中的桌上，整齐摆着放盛好的糕点，一壶茶，两杯香茗。

待秦云深入座，萧诚也坐下，眼睛盯着那糕点直看。

桌上的糕点精致可爱，是用梅花状的模子打出来的，看着使人垂涎。

秦云深见了只是笑笑，自己拿着茶轻抿了一口。

萧诚嗜甜。

前几日他便发觉，每次萧诚和自己一同用膳时，总爱挑些甜口的菜吃，平日里用茶，点心也吃得比别人多一些。

好在量不算大，不会太影响身体，秦云深便默许他挑些甜的吃，偶尔也会差人去买些甜点来给他就茶吃。

否则平日里，他秦云深是极少吃这糕点的。

萧诚倒没察觉，只以为男人平日也常吃这糕点，自己便跟着有口福，就欣然接受了。

“公子，这沐虞沐公子，究竟是什么人物。”

萧诚似乎还在不满于方才被人欺骗又遭人笑话，咕哝着问男人，顺便伸手从盘中取了一块糕点要往嘴里送。

秦云深伸手将他手摁住，将茶杯推至他面前，萧诚会意，不经意噘了噘嘴，只得顺着男人的意思，先喝了口茶，再吃那糕点。

“别噎着，”秦云深神情放松，低声嘱咐了一句，“没人跟你抢。”

男人的嗓音低沉而温柔，萧诚只是盯着自己的衣摆，唔唔应着，嘴倒没停下来。

“这沐虞呢，早年间是一个江湖人士，专干些偷盗的营生——”

话没说到一半，只见萧诚似被呛到，咳了起来。

秦云深唉了一声，又给他斟了茶推过去，见少年的眼角浮肿未消尽，此时又咳得泛红，只觉得可怜可爱。

“不是说了，没人跟你抢。”

他伸手去轻轻顺了顺少年的背，似乎不太避嫌。

“沐虞他，是个盗贼？……”

萧诚好不容易顺过气，也没注意到男人方才的举动，只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早年是，现在不是，”秦云深收回手，似乎在思考，看着屋上的檐沉默了一会，“他当年到秦府上偷东西，盗走了秦府的传家玉石，我们当时阖府上下都没见到此人，便不了了之。后来他却不知被什么人抓住，送了官，但那些赃物却都没着落，后来……”

秦云深好似有些片段回忆不起来，又陷入了沉默。

“后来怎么了？”

“有个人把他救了，他关了个把月就被放出来了。”

“啊……”萧诚低声惊呼。“是谁？”

“那个人就是他现在的主子，具体是谁，我们倒都不清楚，他也总不肯说，我们也不好总自讨没趣。”

萧诚听了，唔了一声，皱着眉若有所思。

秦云深见萧诚感兴趣，便淡淡笑了笑，

“后来他不知怎么，有一天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将那传家玉石交还于我，说觉得与我有缘，交还这玉石只是想与我交个朋友。玉石回来，阖府自然是欢欣不已，我也就不计前嫌，认下了这个朋友。”

萧诚似乎有点不能理解。

“可是，他之前偷了你们府上的东西……”

“不是回来了嘛，没什么损失，多一个朋友，皆大欢喜。”秦云深笑着摇了摇头。

“经商之人讲究交友，多一个友人，便可能多一条财路，你可能不明白。”

萧诚沉吟了一阵，也跟着摇了摇头。

他着实不懂，只是觉得奇怪。

这偷到手的宝贝，怎么还有还回去的道理，若是真觉得有缘想交个朋友，当初又为什么要偷这传家玉石呢。

不过，秦云深这么做，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萧诚相信他。

“对了，”秦云深似乎想起什么，忽然正了正神色，“过两日我大哥家的小少爷就要到了，你记得也收拾收拾准备一下。”

“唔？”

萧诚正拿着第二块糕点往嘴里塞，腮帮子鼓囊囊的，似乎没太反应过来。

“我，”他含糊不清着，努力将嘴中的糕点往口腔内含了含，“我要准备什么？”

嘴中含着东西的少年比往常清冷的模样多了一份娇憨，秦云深心下喜欢，却不好表露得太明显，但又忍不住眼角带笑，果不其然，收获了萧诚不解且带有不满的眼神。

秦云深见状，又清了清嗓子。

萧诚也不与他计较，只是自顾自嚼着嘴中的糕点。

“那小少爷来了，你这个门客自然也是要去迎接的。还有，我想我这段时间生意稍微会忙一点，可能不会经常在府上。那小孩儿来了得有人看着，我想下人多半是管不住他的，所以这段时间可能还要麻烦你。”

“唔，这当然没问题。”萧诚嘴中的糕点还没嚼完，含糊着应下。

“我想你知识渊博，应该能提点提点他。”秦云深看着少年说道，“他爹是个小官，所以也想让他儿子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和他一样当个官。他要是来了，以后你也多考考他，让他多练字，多背书，学着写写文章之类的。”

“唔，这是自然。”萧诚口中依旧含糊不清。

“只是这小孩实在调皮，不知道你能不能管得住。”

秦云深看着萧诚白皙的腮帮子鼓囊囊的，总想伸手去戳戳他的脸蛋，但怕少年不悦，便只是想想。

“放心好了，”萧诚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全然不知男人心中的念头，只是将嘴中的糕点咽入腹内，声音恢复了少年的清丽，“会有办法的。”

……

隔天，秦府一大早便热闹非凡。

府上的奴仆不约而同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似乎像在迎接什么重要的节日般。庭院一早也被下人清扫了一遍，此时一尘不染，院中参天的古树似乎也十分配合，庭中连落叶都变得极少。

此时的东厢房，也有些小热闹。

萧诚在小云的服侍下穿上了前几日裁缝送来的青色长衣，这长衣色淡且轻薄，衣袂飘然，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我们家公子的眼光不差，选的这块料子在萧公子你身上可算是相得益彰了。”

小云端详着萧诚这一身，满意地点头夸赞，眼中满是笑意。

“相得益彰？”

萧诚听了不觉发笑，眉眼舒展，好看极了。

“是啊，可不是嘛？”小云歪了歪脑袋，“就是这布料好，也要个清秀的俏公子来衬它，而萧公子你呢，穿着这身衣服，才真像那仙人下凡呢。”

萧诚低头端详着这身衣服，果真看着有些仙气。

“姐姐取笑了。”他微微笑着摇摇头。“不过，这衣服是好的。”

虽不及当年自己在萧府穿的那些衣裳那般华丽贵重，却也舒适耐看，这点于他而言倒是可贵。

此时回想起萧府的事，他虽还有不甘，但似乎已经能够勉强面对孑然一身的现实了。

小云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托着脸颊，沉吟了一会。

“怎么了？”

萧诚见她发怔，不禁问道。

见萧诚发问，小云眼中挤出了一丝调侃的意味。

“我在想，一会我们公子看到了，定会喜欢……”

小云托着脸颊，眼睛却看着萧诚，露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笑来。

萧诚顿时明白了小云的意思，脸霎时晕起些红来。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转过身说要赶紧收拾收拾去迎接那小少爷，免得去晚了没赶上。

“嗐呀，人家说的是衣服呀，衣服。这衣服是我们公子亲自督促着做的，公子他自然会喜欢嘛，不然还有什么呢~”

小云这段时间不少发觉自家公子有护着这萧公子的举措，也常见着自家公子差人给他做衣裳，买糕点，因而早就猜着二人之间多少有些暧昧的意思。此番似乎是铁了心要羞羞这清冷得似修竹般的俊秀小公子，凑上去要窥他羞赧的神色，却屡次被萧诚别过头躲开。

“姐姐别闹……”

萧诚不知小云怎么突然寻他玩笑，此时羞得话也说不清楚，恨不得跳出窗去将自己埋土里。

……

当秦云深推开东厢房时，入眼的除了桌上那只颜色鲜亮的桃枝，还有脸上泛红的萧诚。

萧诚方起床洗漱不久，面上肌肤清透如脂，此时红着脸，更显娇俏。

还有这身衣服，这身前几日差人去定制的青色长衣，衣袂飘然，更是将着如谪仙人的小公子之气质衬得超尘脱俗。

见秦云深进来，小云哎的一声笑开来，萧诚听了一改处事不惊的常态，着急忙慌要去掩她的嘴。

“这是怎么了？”

见二人似在玩闹，秦云深不觉宠溺地笑了笑。

“啊~没什么，就是在说公子您……”

话说到一半，小云这丫头的嘴就被满面通红的萧诚紧紧捂住。

“好姐姐，别，别说了……”

萧诚的脸简直快要滴血，但是这话，私底下说说玩笑也就罢了，怎么能让秦云深听到。

他捂着小云的嘴，小云也不恼，只是止不住地笑，笑得有些喘不上气，萧诚见了也怕憋到她，犹豫着松开了手，看小云笑得弯下腰捂着肚子喊疼。

“哦？”

秦云深见二人如此嬉闹，忍不住也笑开。

“是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的，我倒更想听了。”

“不，不行……”

此时的萧诚已经有些做贼心虚的意思了，紧张看着笑出眼泪的小云，又看了看眉眼舒展的秦云深，一时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急得直皱眉，羞恼得心都快跳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