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当今天子虽年幼，可却不是昏庸之辈。

孟参知在这朝堂之上摸爬滚打一生，对于局势的判断，自有一套、也看的清。

可是孟安仁不一样。

即便他从小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或是有父亲的言传身教，可总归年轻了些。

朝堂水深，不似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孟参知本不愿自己唯一的儿子趟这趟浑水，但是，为了孟家传承，这条路，他注定要走！

所以，有些东西，虽然血淋淋，但是还是越早知道越好。

可孟参知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实在狠不下心。

“仁儿，我孟家一向单传，为宰两代，到你可能就是第三代了。虽然风光无限，可却也有诸多无奈。日后若为父走了，你可愿接替为父的位子？”

为父？

孟安仁心里一沉，父亲这是在拿身份，在他身上强加责任吗？可是父亲是不是忘了，他一向以他为重啊,怎么可能不听或是忤逆他的话？

“父亲放心，儿子自然是以孟家为重！”

“仁儿，要是有一天你后悔了，或是不愿意，你会怨恨为父强加在你身上的家族重担吗？”

孟安仁听完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出现了。

“光耀门楣本来就是儿子的责任，父亲，何来强加一说？若是父亲一定要知道儿子怎么想的，那儿子今天就告诉父亲，儿子不会，永远不会！儿子一定会将孟家的基业传承好，不忘祖训，谨记父亲教诲！”

孟安仁说完后，便后退一步，跪在了孟参知的脚下。

孟参知这才点了点头，那颗心也安定了下来。

“仁儿，你母亲去世得早，你对她，可还有印象？”

“娘亲端庄温婉，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

孟安仁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提起母亲，即便自己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淡的快要消失了，可依旧回答了父亲的话。

“是啊，她端庄温婉，又是郡主，能娶到她，实在是我之幸。仁儿，你将来也要娶一个如你娘一般的女子，端庄温婉，能伴你左右，以后我不在了，也有人可以陪着你。我啊，挺想你娘的，活了这么久，也确实是应该去找她！”

孟安仁心底一沉，父亲不过知天命之年，怎么会说出这般颓丧的话？

再者他明明活的好好的，可今天却总说着一些好似临终遗言的话。这让孟安仁心里异常不安，他更加笃定父亲肯定有心事瞒着他！

“父亲”

想开口说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孟安仁好像放弃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毕竟，伴君如伴虎，也许今日是高高在上的参知政事，说不定明日就是牢狱中的阶下囚。

孟安仁以为父亲是这个意思，所以今日才如此古怪。

因此，这更加让孟安仁坚定，一定要为父亲排忧解难，传承好孟家血脉，要让孟家一直光耀下去！

天可怜见，孟安仁其实想的没有错，但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

如果他知道了他父亲的立场是，建立在与皇帝的对立面，不知道他还可以如此笃定现在自己的想法吗？他还会说出光耀门楣的话吗？

孟家代表的是老一辈的传承，是实至名归的名门望族、真正的贵族，而孟家自孟安仁的爷爷开始，就一直是百官之首，群臣的楷模，皇帝的臂膀！

不但如此，孟安仁的爷爷，辅佐了三代君王！这是大宋史上从未有过的先例！而且其下学生还遍布天下，在朝中为官的近乎占七成！

所以，孟家的影响力及地位，在大宋可想而知！

虽然，从孟安仁的父亲开始，或许是皇室有些忌惮，所以暗中稍稍打压了一下，孟家的影响力相比孟安仁爷爷时期稍有减弱，可依旧没有撼动孟家的地位！

孟家不比其他那些贵族，孟家根基深厚，皇帝动孟家都要三思而后行，别看孟家都是单传，其让皇帝忌惮的也不是在这。

而是孟家遍布天下的门生！

“仁儿，今日画也看完了，话也说尽了，不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改日我再带你一起出去！”

孟安仁本想找个机会，开口说出去找张严默的事情的，但是现在听到父亲这样说，大概率是不会让他出孟府了！

也罢，不出就不出，这几天就在府中好好为不久的殿试准备吧！

孟安仁在心里盘算着，他觉得自己一定要夺得状元，才好让父亲高兴！

张严默这几日一直在住所，其实他过得一点都不好，甚至有点浑浑噩噩，倒不是因为春闱考试的事。

张严默对于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这几日他想了很多，仅凭那老人的只言片语，还不足以取信，可那块侯府令牌，又让张严默陷入了深思虽然他只是偶然瞥到了一眼，那老人也没有给他瞧仔细，再加上那老人说的话不然他怎么会浑浑噩噩？

这本来就不是他可以或是管得动的事，弄不好，说不定还会掉脑袋！

张严默本想出去散散心，哪知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红楼那里。

忽然他想起，那日不是与孟兄说要来找绿芙姑娘听曲吗？今日或许他自己可以先去找她，孟兄改日等他出府再来吧！

这样想着，张严默便心情愉悦的走进红楼里。

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种烟柳之地，心底有那么几许稍稍的不适应，但是都被他那寻人的心思给压了下去！

或许两人是真的有缘分、心有灵犀，张严默走进去没多久就碰到了，刚好抱着琴出来的绿芙。

“绿芙姑娘还记得张某吗？张某曾说过要来红楼听姑娘弹曲的！只是一直被其他的事牵绊着，这才来晚了，还望姑娘莫怪！”

绿芙笑了一声，然后两人便心照不宣的进了一所包厢。

“张公子，你平日都喜欢听什么曲子啊，你说了我来弹与你听！”

“真的吗？”

“真的呢！我从小跟在姐姐身边，不论是古琴曲还是琵琶曲，所有的曲子，我几乎都会！”

这可把张严默问住了,他不懂音理，平日里也很少去听曲，但又怕自己这样回答，在绿芙姑娘面前丢了面子。

“张某倒是有一首，想让姑娘弹给张某听，就怕唉”

张严默这样一说，确实显得自己有点水平！

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长脸了呀！

绿芙更加疑惑了，就怕什么呢？怎么不继续说了呢？

“张公子是怕什么呢？该不会是怕我弹不出来吧？我说过的，我弹的出的，张公子放心好了！”

绿芙有点哭笑不得。

“不是不是，是因为已经失传了呀！”

张严默心想，这下总可以和绿芙姑娘说，让她随便弹一曲解解闷了吧，反正自己想听的那首已经失传了。

“不过绿芙姑娘，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张某也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绿芙姑娘随便弹一曲就可以了，尽兴就好。”

听到张严默这样说，绿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想必张公子说的应该是《阳关三叠》吧！”

绿芙巧笑倩兮，抬起手便弹了下去。

这《阳关三叠》的琴曲或许张严默没有听过，但是，与其相关的《送元二使安西》他怎么会没有听过呢？

今日，张严默才知，原来这《阳关三叠》竟然是失传的琴曲，可奇怪的是，都已经失传了，这绿芙姑娘又是如何弹的？

难道，没有失传？

还是有高人传授琴艺给绿芙姑娘？

想不通张严默便不再想了。

“张某素来喜欢王摩诘，从诗到画，他里面都透露出一种清新淡雅，还有温婉纯净，每每念他的诗，都不会自觉联想到，这人曾经在大唐盛世时做过高官，后又当过宰相！不知道的人，还会误认为他是隐逸的居士！”

张严默看了看绿芙，想了想，还是没有把王摩诘曾在王朝大乱时，被迫投敌的事告诉绿芙，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尽管王摩诘他是被迫的，他有诸多苦衷。

张严默只是喜欢他的那种风格，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这大概就是文人之间的默契了吧！

作品与作者分开，喜欢这个作品就是喜欢，不会因为这个作品的作者怎么样，而去否认这个作品，或是诋毁、讨厌！

绿芙最后一段已经弹完了，似有意犹未尽之感。

“这送别之情，果然感人肺腑，朋友之间的情谊也深如桃潭！”

张严默看到绿芙弹完后，便也想问问，这不是一首失传的曲子吗？她怎么会弹？

“绿芙姑娘，张某有个疑惑不知当问不当问，便是关于这《阳关三叠》的！”

绿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张公子是想问，即是失传的曲作，我又是如何弹出来的？若没有失传，我又为何要说它失传了，是吧？”

张严默点了点头：“正是！”

“这个呀，是我姐姐那日得司马夸耀的成名曲哦！”

张严默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听的云里雾里的！这司马是谁，他都不知道呢！

“绿芙姑娘别打哑谜了，张某愚钝！”

绿芙又笑了几声，这才道：

“我姐姐是红楼里的琵琶公主，乐界里的琵琶王，姐姐能得此荣耀，这其中的一半功劳皆是因为司马。”

张严默仍旧一头雾水，洛水仙琵琶弹得好，与《阳关三叠》这琴曲有什么关联吗？都不是一个曲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