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半个时辰便能破案？”
胡德武听得满腹疑惑与吃惊，明面上倒是也稳住了，当着城门众人前，他佯装正经严肃的对朱绪说道：“你身为嫌疑人犯，莫不是想要在这里替自己借故开脱？”
朱绪不置一词，只是缓步走到死者的跟前，淡声说道：“要知晓谁是凶手，只需问他既可。”
众人纷纷吃了一惊，“死者如何能开口说话！”
“当然能。”众人回头一看，却是一个神清气正的小少年在说话。
沈芳朝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时常从沈思月这儿听了不少新奇百怪的故事，又从朱绪这儿得了一些公案典籍，愈发沉迷其中，知道了原来死人也可以‘开口说话’，且十分钦佩那些居官清正、义断曲直、锄恶扶贫，断狱如神的前辈。
听到朱绪所说，他下意识便脱口而出，见如此多陌生人朝他望来，沈芳朝耳面一红，手指微微紧张地攥了一下袖口。
“芳朝，你来告诉他们。”
朱绪平静无波的眼神望过来，沈芳朝内心紧张一下子缓和许多，他抬头看了一眼沈思月，得到她明亮眼神里的一抹肯定。
少年迈开步伐，来到了死者的跟前，他将死者身上穿的那件不大合身的破旧袄子给扒下来，大家发现死者的外衣里头，还穿着两层外衣，瞧着比外头一件还要肮得多。
沈芳朝将之脱下来，当众抖出来厚厚一层灰，拿手拢了拢收集起来，用一方帕子包了递与胡德武看了看闻了闻。
“县令大人在本地生活数十年，应当比我们都熟悉这儿的土质。有在这儿生活较长时间的乡亲，也可上前看一看。”
沈芳朝说完，几个围观的群众自告奋勇挤进来，捏了一撮闻了闻，仔细瞧了瞧。
一位年长的说道：“这是红山里头的矿洞才产的灰土，大家看看，此灰土细看带有赭红色泽，灰土里的细粒摩擦硌手，闻着亦有一股铁锈的臭味，我年轻时也到矿洞上过工，不会看错！”
“这可就奇怪了？”这人忽又皱起了眉头，“据我所知，这官家的矿洞每岁只在夏秋两季开采，这个季节红山里头应当没有人才对！”
胡德武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会儿是想拦也拦不住，转身狠狠瞪了几个衙役一眼。
这里沈芳朝面向众人说道：“方才在托叶寺，我阿姐他们已检查过，死者的双脚上有镣铐疤痕，时间还不长，可以判断出来是役人村村民。不知因何逃了出来，躲藏在托叶寺外，因饥饿难忍，入托叶寺的菜园子里偷菜，让我的六弟发现，被捉时死者还在生啃偷来的白菜，可见他已长时间未吃过东西。”
沈芳朝指向死者，“就在当时，有人放出暗箭将其杀害，导致他死亡的凶器，便是死者额头正中这支短小的弩箭。”
有人说道：“怪不得，这死者的嘴里还塞了鼓鼓囊囊的一嘴！哎，可怜呀。”
沈芳朝愈发自信了一些，再次蹲下提起死者一条手臂，做了几下弯曲的动作，“死者手足都还柔软未僵，死亡的时辰确是在今日上午不久前，而死者死亡之时，我们这些人也的确在场。”
说到这里，沈芳朝便停了下来。
他年纪小，经验不足，未免自己说错什么，只说了一些自己确切的东西。
断案绝非简单之事，他对此心怀敬畏之心，任何一句话说出口都该谨而慎之。
“死人自然无法张开口，可这不代表死人无法说话，死者身上每一处痕迹，往往都是他们留下的遗言。”
这时张小春插了一句，并蹲下来再次查看那支弩箭，“死者脑门上这支弩箭长七寸，嫌疑凶犯使用的是十字弩，弩箭入脑约等于四寸左右，凶手若是挨近死者，这支箭不可能留一半在外，十字弩的威力，足以贯穿死者脑门——从弩箭深度来看，凶手下手之时，距离至少在十余丈之外。”
“不论是衙门老吏，还是你们镇边军，应当不难看出来。”张小春拍了怕手，起了身。
陶将军看了一眼，“确是如此。”
胡德武这一下子脸色也挂不住了，“这么说来死者死于十字弩弓？”他回头看了看几个衙役，“你们可有在现场找出杀人的凶器？！”
衙役自然是摇头，“回县令，没有……”
而胡德武自然清楚，几个衙役不至于蠢到将凶器还带在身上，必定是藏了起来。
“找不到凶器，只能说明尚未具备十足的依据，证明他们便是凶手。只不过他们人在现场，那便脱不了嫌疑，衙门拿人也没什么不妥。”胡德武据理力争，能言巧辩的说道。
“县令大人说的凶器在这。”
没想到话才刚落，胡德武心头一抖，回头看到说这句话的人乃是朱绪。
朱绪眸光掠来，他站在人群中风度极佳，一双眼神平静无波，底下又似乎藏着令人看不透的意味不明。
众人的视线又转回了朱绪身上。
而沈思月和沈破云几人，此时默默站在一旁，并未站出来说什么，只是互望一眼，心底了然。
“你说什么，你说你有——凶器？”胡德武怔了一下，几个衙役更是脸色一沉。
朱绪从容而立，忽道：“王伯常，周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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