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回城

皇帝麻木的看着滚在地上的人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他艰难的抬起沉重的脑袋，看向还提着刀的张小春，看向痛骂他的周廷芝，看向臣子，看向所有人，最后看向沈思月，低下了头。

“朕对不起你的父亲，你的母亲，现在张进忠已死，你们打算如何对朕？”

“皇帝大概还不知道，就在你御驾亲征离京后的第二日，晋王便调集了他暗中养出的三十万军马，扫除了所有还留在京中的障碍，晋王随时都将会于南边称帝。”

皇帝无法抑制自己的震惊，从麻木的神情中恢复一缕生气，转瞬又变得更加苍白，“你，说什么？”

张小春张口将晋王这些年所作所为告诉了皇帝。

阿术跟着说道：“京州早已经是晋王的天下，皇上回是回不去了。只能跟我们去黑马道。”

皇帝整个垮了下来，喃喃自语：“黑马道……”他送过许多人去这个地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去。

阿术看了一眼落日，“昨晚我们奇袭了鲜卑大营，等敌人察觉过来，重整军纪，不久便会继续挥军前进，我们得加紧赶路，黑水城还有一场硬战等着。”

皇帝继续坐在他的粮车上，队伍出发行进，这一路没有天子车架，也没有亲兵包围，皇帝亲眼目睹了路旁因逃荒饿死的百姓，进一步加深了对他的打击，整个人都变得木讷而又迟钝。

但麻木让皇帝的内心奇异的平静下来，得知晋王称帝，他知道自己就算不死，这个皇帝也做到头了。

何况自己也无颜面再当这个大周天子。

皇帝木讷的看到粮草底下压着什么，他鬼使神差的拨开粮草，拿在手里才发现是天灯。

这是汉人祖传下来的玩意儿，逢年过节的时候，不论是宫廷还是民间，都会放它。

皇帝自己就很喜欢放。

此灯有大有小，以竹篾扎出架子，裱糊上柔韧的薄薄的竹麻纸，刷上桐油。汉人还会在天灯的底部架子上，用细铜丝捆扎沾满了豆油的布团。升空时，先点燃布团，便可使灯冉冉飘升。宛如一盏明灯闪烁于夜空。

只是，粮车上的天灯，在底部还牵了几根细棉绳，挂着一个白纸剪出的士兵人形，多少有几分毛骨悚然。

皇帝打眼一看，顿时吓得扔开，声音愈发的有气无力，“为……，为何这里会有挂了士兵的天灯？”

随行有受伤的臣子也靠坐在粮车上，臣子对他说道：“皇上，昨夜沈家军便是用它来奇袭了敌军的大营，唬住了鲜卑人，搅乱了敌人的军心，吓破了敌军的胆子。”

皇帝想起来了，原来昨夜在天上飘的鬼火并不是他的幻觉。

“不止是天灯，那些狼嗷也都是狼奔小队的人学的狼叫声；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战鼓曲，也是因为他们把军鼓放在了战车上，打鼓的是沈将军长子沈破云刚娶的夫人，此女叫做柳三娘；还有蒙蔽敌人视线的是骑马的战士们洒下的石灰粉；以及假扮沈冬青将军进一步迷惑鲜卑王，正是斩下张进忠脑袋的，他叫做张小春。”

皇帝听着臣子的话，大约也听明白了，心想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不战而屈人之兵，破开敌人心理防线，击溃敌人军心，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很奇怪，人木讷放空下来之后，皇帝觉得自己的脑子变得异常清醒。

只是皇帝还有一些疑惑不解。

那战鼓莫说女子，男子打起来都吃力，她一个女人竟能打得了战鼓，且还是在战车上？战车移动时颠簸厉害，此女的平衡能力令人惊叹。

柳三娘？是叫这个名字吧？这么说沈家长子没有死？还娶了位奇女子。

应该就是那位人群中傲然而立，手握一杆长枪，瞧着一身朴素，但又绰约多姿的女子吧？

皇帝感到庆幸，同时又更感惭愧万分。他继续往下回想臣子的话，张小春？如此普通的名字，可那人的气场着实惊人。

“这张小春又是何人？”

臣子回答道：“他是沈家长女认的义父。曾是狼奔军一员，后当了个小小差吏。”

皇帝越听越离奇，狼奔军军人？怪不得那人身上充满了凶狠的戾气，原来出自西域狼奔军。

“那这个狼奔小队，又是何人？”

“狼奔小队，乃是沈家长女亲自带出来的一支奇兵。人数不多，总共三百人。臣以为她取这个名字，应当是与她的义父张小春出身狼奔军有关。……对了，皇上还不知，她如今是黑水城镇边军的教头。”

皇帝听得已经不是离奇这么简单了，他足足半晌才反应过来，女子当教头？

粮车摇摇晃晃，皇帝望着无垠北地，想到自己竟做出割让疆域这件事，猛觉羞愧到无地自容，皇帝用双手抱紧了自己，团缩在粮草里，再无一丝天子的骄傲，“朕无颜见先父……”

臣子听到这一句，什么话也没再说。只因一切都太晚。

.

温昭仪带着皇帝身边的两名御卫及时地离开了，这是晋王安排给她的护卫。

她临走的时候，嘲讽的看了一眼天子车驾，没有任何的停留与眷恋。

她完成了晋王交给她的事情，她终于摆脱了这个愚蠢的皇帝，自己是时候回到晋王的身边了，想到这里温昭仪便恨不得双脚长上翅膀，飞回京州去。

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晋王温柔缱绻的缠绵，是晋王对她的欣赏和感激。

但温昭仪还没有来得及看到这些，她甚至还没有走出陇右，一把刀从她的身体里穿过来，又抽出。

温昭仪很是痛苦，御卫看着她冷冰冰的嘲笑：“晋王让我们事情一办成，便立即结果了你。温昭仪当真想着回去京州，当晋王身边最得宠的女人呢？”

“难道不是？”她张张口，口中鲜血直流，她不相信。

“你这样的女人，晋王怎会看在眼里？不过是利用罢了。”

利用？温昭仪倒下去，长长久久的睁着眼。鲜血残余的嘴角勾起深深的不甘与恨，原来愚蠢的人不止是皇帝自己。

……

皇帝路上想起了温昭仪，忽然觉得温昭仪温柔背后都藏着一把冰冷的刀子，回想起来只觉虚伪至极，而自己竟深陷其中。

皇帝在想究竟是什么让自己如此色令智昏，想着想着皇帝笑了，他不再去想这个女人，他已经无所谓了。

就这样吧，他只想睡上一觉。

但粮车停了下来，皇帝听到有人说：“前方不远就是黑水城。”

皇帝没有想过耸立在北地边关的这座古老城郭从外看起来会是如此的夯实。

看出皇帝的困惑，臣子说道：“黑马道一直是边关重地，之所以成为流放地点，乃是这里需要许多人不停的修筑防御工事，而这里气候恶劣，条件艰苦，唯有流犯才能服管。也因此一批批流犯，在未能等来宽赦前，便死在了这里。”

连臣子都知道的道理，皇帝却一无所知。

在过关卡的时候，皇帝听到守城队长对沈思月打着招呼，直接将队伍放行，“沈教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