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织田作之助确认自己对太宰治有一种无法找出缘由的关注，似乎他曾在某个地方见过他一般，而织田作之助从未有过类似的体验，一时之间很是困惑——但这个发现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五天前他所应聘的公司决定聘用他当保安。

太宰治没有问过织田作在工作方面的事情，出于某种顾虑，他不想出手干涉织田作的私生活，尽管他们正在“同居”。

说是同居，但准确地来说是织田作之助单方面对太宰治的照顾，两人的交集因为太宰治个人的顾虑处于着一种十分诡异的情况。

织田作之助即将入职，心情很是愉快，带着太宰治一起去吃咖喱。

店长看到他们两个一同前来十分惊讶，得知织田作之助是为庆祝找到新工作，大手一挥，表示他们的两份咖喱由他来请。

“谢谢。”

织田作之助礼貌地道谢。

“店长～多加点蟹肉！”

太宰治如同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一般，得寸进尺地提出条件。

店长应了一声，做咖喱的间隙和织田作之助闲聊，问他到底应聘的是什么工作。

太宰治投以好奇的目光。

织田作之助如实回答：“是保安，具体的工作要求会在我明天去报到是告诉我，但据面试官所说就是站在门口观察来公司拜访的人是否带了武器，是否怀有恶意，有突发事件时要制伏他们。”

店长感到奇怪：“是什么公司？制药公司的安保不应该聘请专业的人员吗。”

织田作之助同样考虑过这个问题：“安树制药公司，总部在东京，横滨的是新的分公司，具体是做什么的不太了解，但薪金很丰厚。”

店长语重心长地告诫他：“没有听过的名字呢。小织，不要被奇怪的人骗了啊，如果发现不对就算钱很多也要立刻离开。”

织田作之助接受了他的好意。

而一旁的太宰治敛目深思，在他所了解的信息中，安树制药公司是某个跨国犯罪组织的伪装之一。

数天前和织田作偶遇的食人鬼，以及如今的犯罪组织……织田作似乎有吸引麻烦事情的体质呢。

回去的路上，太宰治向织田作之助提出了堪称任性的要求。

“带我去啦，织田作～不会打扰你的，我只是想看看你工作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考虑：“我可以去问一下那个面试官，如果他允许带小孩子的话我就带你去。”

太宰治：……

你太认真了，织田作。

苏格兰收到了来自即将入职的公司保安的消息。

织田作之助：【我可以带弟弟来参观公司吗？】

苏格兰：……？？！

虽然意外于织田还有家人，但他谨慎地考虑了一下，还是直接拒绝了。

【一般人不被允许入内，很抱歉，即使是你的弟弟也不行。】

织田作之助将苏格兰的回复展示给太宰治，有些遗憾地表示不能带他去了。

太宰治却并没有显得失望，他只是盯着手机屏幕，目光停留在那个独特的称呼上。

“我是弟弟吗？”

“这样方便描述，如果太宰不喜欢的话就算了。”织田作之助翻过手机看了一眼，又看见太宰略显古怪的神情，意识到太宰非常在意那个称呼，“你喜欢什么样的称呼？”

太宰治罕见地陷入思绪。

什么样的称呼？

“……朋友？”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仰着脸看织田作，神情中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茫然。

织田作之助忽然想伸手摸摸他的头，也这么做了。

手心和蓬松的发顶相触，织田作轻轻地揉了揉太宰的头，眼里露出笑意。

“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手心的触感轻柔蓬松，织田作之助感觉到太宰治身体僵硬了瞬，慢慢地放松下来。

织田作之助收回手，注视着他：“太宰，说起来或许很奇怪，但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觉在哪里见过你。”

“是吗？”太宰治眨了眨眼，笑了起来，“也许上辈子我们也是朋友呢。”

“那这样的话，我和太宰成为朋友一定是命运吧。”

织田作之助说出了让太宰治意想不到的话，而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在某种程度上过于亲密了。

文学作品中总会将两人的相遇赋予特殊的意义，“命运”“注定”“缘分”，诸如此类的词汇往往意味着两人之间的未来关联颇深。

织田作难道不知道这个词语意味着什么吗？

夜深人静，太宰治摸着脑袋，回味着来自于友人的抚摸，那一瞬间他回忆起许久以前被他避开的接触。

＊

安树制药公司的保安，这份工作符合了织田作之助对工作的要求，不限年龄，工资高还管饭，除了距离较远这一点不尽人意，其他方面都让人满意。

前去入职的那一天织田作之助的神情比以往还要严肃，尽管他一直保持同一个表情不变，但他本人认为自己的态度十分端正。

太宰治问他：“织田作一整天都要待在那里？晚上还会回来吗？”

面试官并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详细的安排要在见面之后告诉他。

“这个我说不准，如果晚饭时间没有回来的话你自己去吃吧，不用等我了。”

织田作之助没有考虑让太宰做饭这一选项，因为太宰总是对厨房敬而远之，偶尔看到他做饭时也只是沉默地站在门边用一种敬畏的神情看着他。

也许太宰不喜欢做饭。

太宰治朝他挥挥手，笑容明朗：“织田作，工作顺利。”

面前的少年点点头，推门离开，门外天光微亮，织田作的影子透过门缝落在玄关处，拉长，又消失。

脚步声在楼道上走远，踏下楼梯。

太宰治迈了出去，织田作听见响声，又回头看向他，两人一上一下，对上眼睛。

也许是感到不安了。

织田作之助眼里的太宰偶尔会露出很寂寞的神情，说寂寞并不一定准确，但那确实是某种如同黑泥般难以描述的沉重情绪。

他朝太宰治投以安抚的目光，露出一个笑脸，然而脸上的神情依旧平淡。

太宰治动了动唇，下一秒合上门退了进去。

织田作之助望着紧闭的房门，困惑地眨了眨眼，并没有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电车满员，即使横滨的黑暗世界纷乱不休，但能在横滨生活的人依旧是普通人占多数，赶早班晚班是常态。

织田作之助握着电车把手，望着窗外发呆。像一名普通上班族一样早出晚归，这样的生活他以前从未想过——嗯，尽管以他的年纪来说还没有到可以成为上班族的阶段，但与腥风血雨的杀手生涯截然相反的平静生活让织田作之助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奇特感受。

就在这时，电车门开启，有人上车，引起了细小的惊呼声。

织田作之助回神，引起众人注意的青年站到他身侧握住扶手，身着与水泥都市不太相称的服装，红色的长发高高束起，垂至腰间，像遥远时代里的武士，内敛凛冽，仿佛下一秒便会拔剑杀人。

然而他身侧并没有剑。

他给这位青年让了些地方，对方朝他投来一瞥，点头致意。

织田作之助从身旁的青年感受到了和童磨相似的气息，前杀手的敏锐直觉总是会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信息。

车厢内满满当当，即使再怎么坚持还是不可避免地与别人碰撞，织田作之助对搭早班电车有一种新奇的体验，并没有感到不悦；而他身旁的红发少年却微微蹙着眉，浑身紧绷，极力避开与旁人的接触。

电车驶过四站之后红发青年离开车厢，随着电车行驶消失在织田作之助的视野之中。

他收回视线。

织田作之助比约定好的时间还要早了三十分钟，苏格兰早早地坐在房间中等候，看见织田作之助推门而入，惊讶了一下，让他再等等。

保安自然不是只有织田作之助一个人，那样的话本就黑心的企业已经不能叫企业，而是垃圾。

织田作之助安静地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看见饮水处有纸杯，很自然地上前为自己接了一杯水。

红发少年神情冷淡，但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甚至让人想上前搭话。

苏格兰在书桌后看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身为卧底过多的交际是没有必要的，尤其是在对方是个前杀手、并且想要金盆洗手的少年。

二十分钟后织田作之助未来的同事们一一到达，总共七个人，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全员集合完毕，即使苏格兰为自己负责人事业务感到头疼，但出于责任心还是详细地为他们解释了身为安树制药公司应当做的事情。

一、不管任何人，没有公司标志的人或车不能放进公司。

二、所有访客都会提前告知，看见他们时不必阻拦。

三、平时不许进入公司内部，保安的休息室在另一个小楼，活动范围仅限于工厂之外。

四、早中晚班轮换制，五日一休，晚班需要巡视公司所有楼层。

……

零零种种要求颇多，所有人毫无异言，苏格兰带着他们去了宿舍选床位，一切事毕后收好平板，看着面前的七个人陷入思绪。

首先当职的是织田作之助和另外一人，他们两个在健壮的成年男性中显得有些突出，苏格兰决定先带他们去大门处再说些什么。

另一个人则是一头偏粉的发色，名为狛治，比织田作之助高了一头。

苏格兰对后者的印象同样深刻——对方只有十七岁，但各方面丝毫不逊色织田作之助。

因为他们年龄相仿，所以苏格兰出于某种私心将两人安排在了一起。

同龄人之间做搭档应该不会感到寂寞。

但事情的发展让苏格兰有些意外，狛治对织田作之助态度冷淡，冷冷地看了一眼，拉开了和织田作之助的距离。

织田作之助没有表态，默默地跟在苏格兰身后。

苏格兰想，他似乎做了多余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