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她家中有一位中风的母亲，父亲两年前去世，弟弟得小儿麻痹，从小就坐在轮椅上，”不知是感慨还是怜悯，陶尔梨目光垂落在地板上，舒了一口气后才继续说着：“家里就她一个人养家糊口，之所以离职是因为她必须回乡下结婚，老早一媒婆给她家提的亲，她知道她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拖家糊口尽早将余生托付给别人家。”

“回乡下结婚？”罗成森有些诧异：“既然家里艰辛，就算结婚了也可以继续上班啊，那样岂不是更能减少负担？”

陶尔梨不置可否：“但是不是每一户人家娶媳妇都会同意婚后让儿媳妇抛弃全职主妇而继续工作。”

“但是放弃了这么一份好工作，那小姑娘就不会觉得可惜？”

陶尔梨无奈地轻笑：“罗副总，我们站在不同的角度上，不能去揣测别人的想法，更何况，我们根本不了解人家的处境和身世，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话虽如此，但其实陶尔梨心里却斗胆地认为，她作为一个女人，其实比男人会更理解那位姑娘的想法。

现代女性思想是开放，也不再保守于只有出嫁才是唯一出路的人生。而当初协商的时候，小姑娘也跟她袒露过雷暨一直是她心目中最理想的工作，她非常地喜欢这里，觉得能进这个公司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

可是对于命运，那位小姑娘却选择了另一条路。不能说她不坚强，也不能说她回乡下下嫁给别人就是固守封建思想，所有的原因磕磕绊绊汇聚成一流，比如负责母亲的后半生，负责弟弟剩下的一生，还要负责自己以后的人生。

而能够寻得一户不错的人家，也愿意接纳她家庭的人，实在也是一种难能的幸运，所以婆家提出让她放弃现在的工作专心持家，她也愿意舍小取大。

她可不仅仅要为自己活，也要为家里人而活。

所以说总有人感觉生活痛苦，大多都是因为身上赌压上了不止是自己的人生。

再者，打拼在了理想的道路上时，被碍于现实的压力所打败，最终打消了一个人的人生理想，这些残酷冷漠的东西可得多寒碜人。

如此说来，精彩的人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就如每天盛产的新生儿，百万之中也许只有一个人能过上最美好的日子，仿佛是天选之子一样，但平庸的人都懂，他们之所以平庸，只是不敢尝试“叛逆。”

最终，无可奈何也终成知遇而安。

罗成森看着陶尔梨许久，深邃的眼眸在严密地将她审查一番，但不管怎么眼神压迫，她就是不为所动。罗成森嘴一撇，突然爽朗地大笑起来：“不愧是人事部一把手，有头有面，亲力亲为，还体恤员工。”

陶尔梨仍然淡漠地看着罗成森，一点被他煽动的情绪都没有，甚至因为太常见到他这副不着调的模样，所以也习惯了他方才假装严肃质问的样子。

罗成森见撬不开这块硬石头，只能眉头往八字一撇，憋屈地说：“你说你这人，就是不让我开个玩笑，大家都如朋友一般，别这么拘谨行吗，老是看你那紧绷的表情，我都怀疑我重回大学时光见到那个铁面老头教授了。”

“金教授要听到你这话，估计能气得够呛。”陶尔梨终于露出较为放松的表情，只当默许了他一个卑微的请求，回应了他一句话。

“没错！就这表情！”罗成森站起身扶着她的双肩，将她的脸上下左右瞧了好几遍，确定地指着她的脸：“给我保持这个表情，这是上级的命令。”

陶尔梨很想给他一个白眼：“有什么事就尽快问，没事我走了。”

“不行，我话多着呢，你给我这个堂堂副总一个面子行不？”

陶尔梨往沙发上一坐，游刃有余地看着他：“说吧。”

罗成森见她如此不近人情，甚至还反客为主，只能默默啧了一声，半腹语半气音地吐槽着，“老子怎么说也是高层人，精英人士，就特么栽在你俩手里活得没有骨气……”

“最近有些时日没见学姐了，”陶尔梨故作懒态地细瞧着小手，词不搭边说道：“找天约她喝咖啡去？”

“老祖宗！”罗成森立刻露出过度的谄笑脸，只差当场跪了：“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看着罗成森猎豹变奶猫的样子，陶尔梨也就彻底憋不住了，扬眉一笑：“得了学长，有话快讲吧，你成天老不正经不用工作，我可一大堆活要干。”

“行行行，那我长话短说了啊，”罗成森清了清嗓子，把主要问题说出来：“这个离职的事呢，也是上头叫我来了解一下，一般老员工享受福利倒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个……”他从办公桌上拿起文件翻了翻，“哦！这个余红，她进公司才十个月，离职添补补偿金是不是有点不妥。”

末了，罗成森还挤眉弄眼地补了一句：“当然我本人没有觉得不妥，但上级这么说，我就按他原话陈述了。”

“上级是谁？”陶尔梨心里有点底，但语气还是留有几分猜测：“赵董？”

罗成森不语，只点了点头。

陶尔梨猜对了，嘴角轻轻一抿：“我就知道，能跟着在本就八辈子打不着边的离职流程里对我的判断做出质疑的，除了他就没别人了。”

“这没办法呀，那赵老头生性多疑，什么事都爱管。”

“不是他爱管，是有人刻意要让他管。”

罗成森似乎闻到了一丝不简单的气味：“难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赵老头知道这件事？”

“对，还添油加醋的那种。”

“可是有谁非得要这样做呢。”

“还能有谁，当然是对离职补偿金不满意的人了。”

根据陶尔梨一句话一句话的提示，罗成森反倒像是玩起了推理游戏，再结合公司内部人员的关系，最终得到了成效最高的一个结论：“是财务部。”

离职补偿金本就只是一件小事，流程也就流通在那几个部门，除了最终核定让总经理签名之外，其他不相关的人可以说不知道且不必要知道这件事。

早有内部人员私底下流传，财务部的部门经理董喻诗与赵董有着不可描述的关系，虽是流言蜚语，但这等小话可不一定是无中生有，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在紧张的工作关系里，一言一行的疏漏可是会有千万双眼睛死死盯着的。

况且董喻诗看陶尔梨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因为人事部掌管各部人员工薪审核标准，薪酬也经由人事部报批才能通达财务部下发拨款，很多交接方面常常会以命令者和被命令者的谈话方式来进行，财务部自我感觉被压迫导致起了反逆心理。

不过陶尔梨也不把这些仇视放心里，她觉得作为管理者的董喻诗不正确看待工作上的事情，最终演变成整个部门都对人事部有着看待傲慢掌权者的心态，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而促成这一事态发展的人没能及时端正好态度，外人多说些正道话也等同于废话，多说无益。

赵董高高椅子不坐，任凭一些致痒的耳边风而关心起离职补偿金这等小事，陶尔梨只当笑话一篇：“学长，赵董那边的事你就别多管，他也只能靠你当中间人来警告警告我，如果他真的质疑我的做法，让他自己来跟我好好谈谈。”

“但这次……”罗成森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起来，他刚看来电显示，眼神就瞟了瞟陶尔梨示意该电话正是赵董打来的。

他刚一按接听，赵董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小罗啊，这拜托你的事你去办了吗？”

罗成森挑眉一笑，未应答电话那头，反而给陶尔梨使了个眼色，随后点了免提键。

陶尔梨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就跟着演了起来，故意提高音量说：“副总，我没记错的话，法定入职满六个月以上一年以内，当一年期限计算；至于是她提出的离职，但我依情况上报给总经理后，经理说以公司程序辞退她，那以程序来说，公司是有责任支付离职补偿金的，若是你还有疑问，请亲自去问总经理，我只是以公办事。”

面上话是对罗成森说，实际上是说给赵董听的。

罗成森假装刚接听电话的样子：“哦，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手机刚拿到耳边，只听赵董从电话那头变了一副和蔼慈祥的样子说道：“呃……那小罗啊，哎呀我这也刚好听到了，原来事情是这样啊，不说清楚我还真误会了，那没事了啊，你也别为难陶经理，这事就由她们去吧啊，我这有事得处理，先挂了。”

话可说的真满，顺道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好立起一个上级的威严。

罗成森微微摇着头听着那头挂断了电话，才对着陶尔梨耸了耸肩：“不说总经理还好，连老郑名号都搬出来了，看吧，这赵老头蔫得多快。”

陶尔梨：“这姓赵的就是怯大压小，人郑经理的老爸是董事长，他还敢对郑经理的判断说句‘不’？”她竖起尾指比划了一下，“这里里外外谁不知道他持公司股份才多少，就那么一丁点，仗着自己有个名义上的董事身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罗成森对她的话极度认同，但说到总经理老郑去，他蓦地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走到办公桌前打开左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夹：“管他当不当回事，来，我这有份差事需要你当回事了。”

“什么？”陶尔梨接过手，没打开，只看着罗成森等待他的答复。

“业界研讨会，会议就在我们公司三楼大会厅开，这个活动给你们部门负责，到时人员调动你来决定，”罗成森顿了顿，视线往她身上轻瞄了一眼，“至于会场布置，可能需要你亲自去打理。”

一般公司内部活动由人事部全权负责是常事，一旦涉及外部人员或外部公司联合举办，公司会单独派出一个团队去负责，人员分配以策划部派出的一位熟手作为领头人，加市场调研部门和后勤部几个能手，组成一支活动策划团队，专为公司举办的商业活动服务。

而人事部在此类活动中充当后勤支持的作用，如人手不够安排人手，处理突发事件等。

但很明显，业界研讨会并不属于人事部的管理范围。

陶尔梨翻了几页文件通知和大致的研讨会流程表，撇着嘴面露不满。

罗成森了解她的性格，刚还和颜悦色的脸又挤出了一丝无奈：“谁叫上次公司年会被你安排地那么精彩啊，活动流程也按序进行顺畅，各部人员各司其职没有出现一丁点差错，领导们都很满意，所以想让你继续负责这次研讨会……不过说实话，这次你可要好好做，毕竟到时候设计界的翘楚都会过来，我们尽地主之谊一定要好好担待他们才行。”

陶尔梨面色淡淡，可额角上的青筋已经爆了：“合着整个公司就我们部门闲着发慌了是吧。”

“是这样的，”罗成森立刻开口安抚道：“我也知道你工作繁忙很辛苦，这不，我就帮你说了把话，这会场布置也相当于设计嘛，他们策划部总不能不出头，所以安排了一位设计师跟你一起出谋划策，你也就省点心了是吧。”

他如是一笑，为自己的机智自豪地点了点头，等着她下一瞬间对他说出感激淋漓的话。

陶尔梨将文件收拢，行动上证明自己已经揽下了这活，瞥了他一眼，客气地留下三个字。

“是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