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天眷之女

“女人，你逃得倒是很快啊！”

环韫山脉之下，数百蛮兵围作里外数层，将李鸢与七个男军合围至一处，丝毫不再留与李鸢任何突围之机。

蛮将摩泷走上近前，凛然道：“女人，别再抵抗，我们需要你这个俘虏，我既不打算伤你，也不打算让你死。”

李鸢丝毫不为所动，紧攥手中吟麟剑，向身旁那七个男军说道：“莫慌，此群蛮兵不难对付，待我尽力杀出一道生路，你们趁隙突围，我自会断后。”

其中一个蛮兵听闻此言，甚为不忿：“我们不难对付？！女人，你很狂啊！来尝尝这个！”说罢，他取下腰间“血鹁”，当即企图将其点燃。

“滚开！”蛮将摩泷迅速夺下血鹁，将那蛮兵推开骂道：“再敢轻举妄动，我会让你比她先死！”

“我不逃。”忽闻李鸢身后一个男军突然开口说道：“自追随李司捕游击蛮人至此，我连斩三敌仍未殉国，死亦无憾！李司捕，我早已无家可归，逃无可逃，宁愿战死沙场！”

摩泷自是不愿继续如此耽搁，遂再度向李鸢劝道：“女人，不要再试图反抗，我只是要你跟我走，并不想杀你，也不想伤你，我说话算话，我摩泷是坎哩王麾下的地阶兵司，地位仅次于噬顿。”

“速速封上尔等脏嘴，本官对尔等身份毫无兴趣。”李鸢毫不还以摩泷半分客气之言，她回首向众男军说道：“当下之际，我心中仍存牵挂，故此不甘含恨死于此地……与其安然赴死，不如皆随我搏上一搏，何如？”

摩泷见李鸢已至此般境地却仍不死心，甚为无奈，只得取下兵器，改口下令：“击晕她，谁也不许使用血鹁，必须要她毫发无损。”

“且试试看！你这黑煤秃颅！”李鸢怒骂一声，当即三步闪至摩泷身前，手中吟麟剑直向摩泷脖颈横劈而去。

诚然，摩泷亦可算得眼疾手快，迅速以手中弯刀格挡李鸢剑刃，骤然听得“铛”的一声，弯刀顿遭吟麟剑拦腰而斩，随后一只断手与被斩断的弯刃一同掉落于地。

“啊吔！”见此情形，数个蛮兵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怪吼，向李鸢拔刀而来，与此同时，李鸢身后一众蛮兵亦是拉弓搭箭，对准正值向后闪避的李鸢。骤然间，又听兵器碰撞声与离弦声同时响起，趁李鸢连斩两人之隙，数支羽箭已是纷纷离弦而发。

连续的箭簇贯体声顿时惊得李鸢慌忙回身，却见适才曾与她答话的男军正挡于她身后，神色木然，口中一字一顿：“司……捕……我……回……不……”话未说罢，即扑倒而亡，四支羽箭赫然现于脊背之上。

“今日休想有人活命离开！”李鸢顿时怒血沸腾，她紧攥剑柄，于人群之中乱舞乱劈，不至片刻，又有十余个蛮兵倒至血泊之中。

“文骞！”

如梦似幻的呼喊声自脑中响起，已然杀红了眼的李鸢不禁嘴唇微颤：“寻凝，我始终如此挂念你，临死之前竟仍臆想与你重逢……我自知晓，皆为幻象，这瘟毒竟发作得如此迅速……”

“文骞！”“司捕！”

乱阵之外，再度传来两声呼唤，彻底将李鸢震醒，时至此刻，李鸢方知适才自己并非臆想。

“嗨！蛮贼！看此处！”正值李鸢恍惚之际，宋寻凝与身后八名刺客已是杀入乱军之中，向李鸢直奔而去。众刺客在宋寻凝的率领之下攻防有序，蛮军难以近身，只得纷纷退开，任由宋寻凝轻松杀至李鸢身旁。

“你竟为我而寻至此处！寻凝！你竟如此爱我！”李鸢惊喜之余，亦不忘以不正经之口吻调戏宋寻凝。

“住口你这个女风，我寻了你如此之久，若再跑上两三个时辰，我亦不愿再管你死活。”宋寻凝一边故意如此说，一边在刺客的护送之下冲出重围，仅仅未至半炷香的工夫，她已是负着李鸢摆脱了蛮军追杀，尽速向引凰关方向奔逃。

不料，待宋寻凝奔逃片刻之后，她忽觉一阵眩晕，心口剧痛不已，随即一阵猛咳。她放下背上的李鸢，拭了拭嘴角血污，仔细一看，血污竟是赤中泛紫，待她再环视四周，方知适才始终护送她的一众刺客亦是纷纷倒地猛咳，失了气力。

“我本不打算……啊疼！我本不打算这么做，是你们咎由自取。”追上近前的摩泷垂着已被破布草草包扎的右臂，左手捏着一块几乎被焚至殆尽的血鹁，满脸憎意地望向宋寻凝骂道：“你们两个蠢女人，我只是想要一个能和西人王交涉的俘虏而已，你们为什么如此喜欢寻死？”

“寻凝……这吟麟剑今后认你作主，速速带它逃，我仍可替你阻敌……”

“笑话，一柄烂剑，无论如何亦不如你值钱，还是你认我作主来得划算。”

“寻凝，你若是仍爱我，速速……”

“你……这个女风！若再敢胡言，我立即踢死你！”

“真忒门恶心！”摩泷既理解不得为何两个女人会互生爱慕之情，亦忍不得宋寻凝与李鸢临危之际仍“频秀恩爱”，不禁恼羞成怒，遂命令身后蛮兵：“杀了她！只留这个红袍子的女人！”

宋寻凝闻言，当即翻身，横伏于李鸢脊背，企图护住李鸢，她深知如此并不能保得李鸢不被俘虏，然而当下亦别无她择。

正值此刻，宋寻凝又忽觉脊背一阵灼痛，此前金烈羿以贯烈崩云枪留至她背上的那点朱红骤然迅速扩散，仅顷刻间，即化作赤鸟状。

只听得“咻”的一声，不待众蛮兵挥刀劈向宋寻凝，却见宋寻凝骤然自李鸢背上消失无踪，仅留得已不省人事的李鸢仍伏于原处。

“她……她究竟是人是鬼？！”纵是亲眼所见，摩泷亦丝毫不敢置信眼前之异象，他抬起仍健全的左手，狠掐自己面颊，直至得知自己断不可能身置梦境之后，他不禁惊叹：“原来西人还有这种妖术。”说罢，他蹲下身，捏开李鸢的嘴，自腰间布袋取出一个圆滚滚的白色小肉团，放入李鸢口中，随后一脸憎恶怒骂道：“女怪物，算你走运，我不会让你被涣风症折磨死，毕竟我还要用你来换那些可以治涣风症的奇草……可惜了这珍贵的女人血，第一颗竟喂给了同是女人的你。”

“那……摩泷兵司，这些黑衣服的西人要怎么办？”将李鸢扶起的蛮兵问道。

摩泷闻言，向那群昏伏于地的刺客扫视了一番，漠然答道：“都活不成了，扔在这就好，他们没有价值。”说话间，他拾起地上的吟麟剑，仔细端详了一番，随即由衷赞道：“噬顿还是低估了西人，不论我们怎么进步，西人的兵器总是比我们的锋利，倒不知这柄刀与坎哩王的‘巍灵矛’能否一战。”

“文骞……”

昏沉不已的宋寻凝自地上爬起，她甚为艰难地扫视四周，却是四下无人，自己的佩剑亦不在身旁，仅有那熟悉的断宦堂正呈现于她眼前。

宋寻凝丝毫不敢置信眼前这般景象，适才，她仍在环韫山脉下与蛮兵厮杀，然而转瞬间却又莫名“飞”回断宦堂外，甚至连此前因身中瘟毒的不适感亦消散无踪。

察觉有异的护将吕菡走出断宦堂，见宋寻凝正立于门外，亦是一脸诧异，遂上前扶住宋寻凝问道：“为何你仍在此处？你不是说率人去驰援司捕么？司捕此刻人在何处？”

宋寻凝无论如何亦解释不得自己适才所遇之异象，只得岔开吕菡的问话回道：“宛州……文骞在宛州环韫山脉，遭蛮军合围，此刻想必已被蛮人所擒，吕菡，速速遣人随我……”

“休得如此对我呼来喝去！我可从不听你号令！”吕菡猛地揪住宋寻凝的袍子质问道：“司捕被擒？环韫山脉距此几近一千五百里，我姑且算你不曾在环韫山脉耽搁片刻，你仅凭一匹马，一来一回，却未至五日，莫非你的马身怀仙神之力？可日行六百里？如此大谎，撒得未免可笑太甚！此前，你独自来求兵，自缺兵少将的断宦堂分走数十名男刺客，我已然对你生了疑心，而如今你行径这般怪异，我更不得不怀疑！速速如实招来！司捕究竟身在何处？！被你带走的那群刺客当下又身在何处？！”

宋寻凝心急如焚，自是无心应付吕菡的火爆脾气，遂扯开吕菡的手，边飞奔边喊道：“我不知当如何解释！但我不曾有半句虚言！你若不愿信，我索性另求她人！”说罢，她不顾吕菡在身后如何追赶，径直奔入断宦堂。

而与此同时，蛮将摩泷已将昏迷不醒的李鸢置于一架简易的运粮车上，向山麓推去。

许久不曾碰得女人的蛮兵们注视着躺于车上的李鸢，皆是蠢蠢欲动，其中一人甚至忍耐不得，意图伸手走上近前。摩泷见状，当即阻下那蛮兵骂道：“滚开！她不是可以随便碰的女人！”

那蛮兵收了手，一脸委屈：“随便碰的女人？兵司，我们的女人整天被坎哩王关在那些黑房子里，只用来充当缓解涣风症的肉囊，我们平时哪里碰得到女人啊？”

摩泷听得此言，发狠一笑：“好啊，如你所愿，等回到怀沃平原，我让你天天与那些女人待在一起，让你和她们承受一样的命运，怎么样？”

那蛮兵当即惊得连连摇头，然片刻之后，却又不知好歹地向摩泷再发一问：“可我还是不懂，兵司您为什么要用这女人与西人交涉？西人怎么可能为了这一个人而向我们妥协？况且她可是杀了我们好多同伴，迫得我们狼狈不堪！”

摩泷身后一众蛮兵亦不禁纷纷附和：“说得对！她中了我们的毒刀，迟早要被涣风症折磨死，兵司您何必千方百计吊着她的命？再过不久，可是连怀神也救不得她了，西人怎么可能为了这样的废人而与我们交涉！兵司，看她这样的姿色，倒不如趁她临死前，用她来为我们繁衍，补偿我们的损失！”

然而摩泷听闻身后如此骚动不止，却不再答话，只将手中吟麟剑出鞘，回首冷目望向众蛮兵。

蛮兵们当即了然摩泷之意，只得纷纷闭口不语，再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