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欠他

医院里心怀鬼胎的味道很重。

不仅是叶延坷下到的八楼单人病房内，也是隔壁几间的双人病房里。

下课后，阿玉第一时间带了岑漾想吃的蛋包饭来医院看望她。

这次，岑漾的爸爸妈妈都在。

两个人一个为岑漾放松肩膀，一个坐在椅子上给她讲有意思的事情，给人的感觉是夫妻俩格外和谐恩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岑漾的妈妈岑亦柔第一个发现拎着东西进来的阿玉，笑眯眯的冲她招手：“阿玉来啦，辛苦你啦最近，每天上课这么累还要每天来看漾漾。”

岑漾的爸爸照例停下嘴边的话，对她置以一笑。

“不辛苦的阿姨，医院离学校不远，我除了训练也没什么事儿，能来就来。”阿玉将肩膀上挂着的斜挎包以侧方对准岑漾的角度放在床头柜上，上面的透明吊牌因动作摆晃。

着手给岑漾解塑料袋，“给你带了咖喱牛肉蛋包饭，还热着，快吃吧。”

“谢谢～”岑漾一改先前有些阴郁的脸，眼巴巴等妈妈扯开一次性筷子外的透明塑料，一筷子一筷子夹起来喂她。

她爸爸换了另一个话题，阿玉能听得出来，中间转接的挺生硬。

心知还是打扰到她们了，眼神虚晃的乱瞟，阿玉看到摆在床头柜下的暖水瓶。

见到希望的曙光般，阿玉拎起暖水瓶，抓起手机主动说：“叔叔阿姨，我先出去回个电话，再顺便打壶热水。”

毫不意外的得到两人的同意。

就在阿玉刚碰上门的那一瞬间，岑漾爸爸立马又转回上一个话题，语气明显不怎么好：“…怎么了，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他是个杀人犯我还不能说说了？”

“没有不让你说，可是你别总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呀。”岑亦柔一边喂岑漾一边说，有意抚平他的情绪。

“怎么就不能说？我是让漾漾离他女儿远点儿。血缘基因都是经过证实的，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那女儿也肯定不是个什么好货色。”岑漾爸爸的语气异常激动。

岑亦柔闻言变了脸，“程又青，你什么意思？你别给我在那指桑骂槐。”

“诶哟诶哟，我没那个意思，你别多想，我就是不希望漾漾再和那种人接触。高中高中一个班，这上了大学还是……”

“爸，您能不能别干涉我的交友圈？”岑漾也来了脾气，将脸偏开躲过岑亦柔喂来的饭，表情不悦。

程又青变本加厉：“干涉什么干涉，你交阿玉那种好朋友我干涉过你吗？跟上好人学好人，跟上魔鬼上了身，爸爸无非就是害怕你跟着她……”

“爸！！什么叫好人什么叫魔鬼？你和我妈在一起的时候就叫好人吗？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才是那个有愧于他们的——”

“啪——”

“程又青你干什么！！”岑亦柔急忙放了饭盒去看岑漾被程又青打了一巴掌的脸，心疼极了。

岑漾偏头用左手捂着脸，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和难过，聚涌成透明水珠啪嗒啪嗒往下掉，抽着鼻子哽咽。

气氛一度凝滞的人想吐，岑亦柔脸色难看，岑漾一个劲的哭，程又青又是懊悔又是气恼，好半晌没再言语。

阿玉听墙角听够了，再这么下去也没什么能获取的内容，说不定还会被摔门而出的人撞见。

拎着暖壶晃晃悠悠往楼道最深处的水房走，途径楼梯间，里面有阵阵烟味儿自缝隙飘出。

鬼使神差的推门而入，就见落日黄昏闯进窗户洒了那里面通体黑衣的男人一身，浮尘与烟雾为他镀了层飘渺感，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他就冷冽而闲散的坐在楼梯上，敞着双腿斜靠蓝色的栏杆，眯着眼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烟。

指尖猩红点燃空气中弥散的爆炸因子，炸的阿玉头皮发麻。

本就痞浪疏淡的脸因新添的细小伤痕显得更放浪不羁，听见动静后撩了撩眼皮，满带攻击性的目光直挺挺打在她身上，让她凭空生寒。

阿玉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将暖水瓶放在角落，三两步踏上灰黑台阶，一屁股坐在他身边儿。

“叶少爷，能借根烟抽吗？”

叶延坷没有任何动作，如同没有听见她的话，连眼神都没给她半分，安静的当自己的雕塑。

橙光自中间将他一劈两半，一面埋在阴影中，一面晒在阳光处，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虽然我没抽过烟，但也想试试欧盟万宝路。”阿玉伸手想碰叶延坷放在身边的烟盒和打火机。

就听他终于有了反应，明明是阖着眸子的，却好像又什么都了如指掌，只是懒得说罢了。

“李玉，岑漾真的是自己摔下去的吗？”

“……”

拎着保温瓶回到病房的阿玉仍然控制不住的在抖，浑身都在抖。

在秋老虎去而复返的日子里，她居然冒了半背的冷汗，瞬间浸湿衣衫。

她后悔了，她不该去招惹叶延坷的。

哪怕听墙角的时候瞥见他去楼梯间，也不该跟去的。

纯属是自取其辱。

失神恍惚的走到岑漾病床前，阿玉才后知后觉，病房早就不似她出去之前那般热闹。

除了埋在被子里无声的岑漾，一整个病房死气沉沉的，压不住她的丝毫恐惧。

岑漾没有主动说话，苍白的被子盖住她多半张脸，看不清眸子到底是闭着还是睁着。

阿玉便轻手轻脚的放下暖水瓶，坐在椅子上与她一同保持沉默。

期间还摁开手机屏幕不知道更改了些什么，又重新熄灭。

被子随呼吸起伏，空气被窗户阻挡流通，阿玉憋在心里的所有纠结被岑漾突如其来的问话击碎，“阿玉，那是姜亦给你的吗？”

阿玉顿时回了神儿，咧了咧嘴装轻松，“什么？……哦，你说的是斜挎包上的装饰扣吗？”

岑漾没应到底是不是，阿玉却又自讨没趣的接了下去：“昨晚她喝多了以后给我的，我看着还挺喜欢的，就挂上了。”

“她是不是也给过你？好像她喝多了以后特别喜欢送别人东……”

岑漾翻了个身，“我想睡觉了，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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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亦陪江律初在图书馆坐了一下午。

在两人吃过晚饭回图书馆，姜亦第三次脑袋又从支起的拳头上滑落，被江律初及时送去的手掌接住才免于撞上摊开的财务管理课本时。

江律初终于忍不住小声询问：“亦亦，你昨晚熬夜做什么了？”

姜亦索□□叠双臂趴在桌上，弓着腰背将头整个埋在里面，一开口都是满满的困意，眼看着马上又要阖起眼皮：“没睡好。”

“我记得你们专业得考不少证吧？英语四六级、计算机一二级、初级会计、证券从业这些，亦亦，两年的时间不多了，你再这样下去……”江律初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急的意思。

她本人却闭着眼，口气格外随意：“你说的那些我都已经拿到证了，证券投顾和人力资源师我也通过了，在等发证呢。”

自然也就错过江律初僵住的身子和满是疑惑的眼。

沉默了十几秒，在姜亦马上就要跌入深度睡眠前一秒钟，她又听到了江律初的说教：“那你就多复习复习专业课，我记得你去年没有拿到奖学金吧？虽然这个代表不了什么，但是……”

“律初，以我的绩点排名是能拿到省政府奖学金的，但是我舍友比我更需要它，我就取消报名了。去年她又是在我后面一名，所以今年的奖学金我也没申请。”

“你就别替我操心啦，赶紧学你的英语吧，你的——”那些事情比我的重要多了，早点忙完早点歇歇，我舍不得你那么累。

“姜亦！我好心关心你的学习，你不愿意听就算了，何必戳我痛脚？！”江律初本就压抑的情绪不知道被姜亦无心的哪句话点燃，声音是空前绝后的大，震的图书馆里的人纷纷回头。

姜亦的睡意被他激进的语气吓跑不少，第一时间否认：“不是，律初我……”

可江律初现在就像个极具攻击性的刺猬，听不进任何解释，疯狂伤害别人以求自保：

“是，我知道你聪明，你有本事，你什么努力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可以天天寻欢作乐还能把证书全考过，你可以不把钱当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我不一样！姜亦，我和你从来都不一样！”

“……”

江律初被激发出的愤怒足以让他无法残存理智，忘记这是在图书馆不能大声喧哗，就那样激动愤怒的站起身来指责姜亦。

“我那么努力的考了两次都过不了英语六级，可你轻轻松松的裸考都能过；我天天辛苦在外面忍受别人的指责为难才能挣到自己的生活费，而你，随便买个包包都是好几万块钱，相当于我四年的生活费。”

“……”

四周听到内容望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双眼睛搁置在她们两人的身上，里面不乏用手机摄像头代替无数双眼睛的。

姜亦从没觉得有哪次像今天一样丢脸。

可江律初根本顾不了她，指责的话一句比一句重，不压死她不罢休：

“姜亦，我知道你和他们一样都看不起我，你是不是还想早点和我分手好去跟叶延坷在一起？我——”

“啪——”

姜亦实在听不下去了，她不知道江律初怎么就能因为一句话变成这样，疯癫躁怒的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站起来扬手给了他一巴掌，冷着脸：“江律初，你什么意思？”

江律初用舌尖顶顶腮帮子，平常可怜巴巴的狗狗眼此刻充满攻击性，捂着脸也要把伤人话吐完：“没什么意思，我告诉你，他那种人无非就是生的好罢了，真要让他离开家里他什么都做不成！等着看吧，几十年以后我绝对比他强，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强！”

一吐为快后，江律初动作异常剧烈的迅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背上书包走出图书馆。

将姜亦独自一人扔在座位上承受众人探寻好奇的目光。

这是姜亦第一次感觉身心俱疲。

平日里清醒着的时候，每次对江律初说的话都得先在舌尖转三转，确定不会有什么地方不妥才会说出口。

吃饭买单、送他礼物都得在不会伤害他自尊心的前提下，以各种绞尽脑汁的方法去做，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说她是在可怜他。

可今天的姜亦实在太累了，累到她不得不放下所有的敏感与防备，只求一时半刻的睡眠。

本来经过昨晚一宿无眠的折腾就够累了，连在男朋友身边睡个觉聊个天都能发生这种极度不愉快的事情。

她是真的真的没精力再去哄他了。

姜亦轻手轻脚的将椅子往后搬了搬，猫腰去够因江律初动作太大而扫落在椅子腿后的笔。

抓笔起身的那一刻，她毫无征兆的对上不远处抱臂斜倚书架、正吹着泡泡糖一眨不眨盯着她瞧的叶延坷的墨眸。

那一刻，姜亦的心猛然跳了跳，激荡出些其他的异常情绪来。

不是因为不知道叶延坷将方才的事情究竟目睹了多少的慌张狼狈，也不是因为在她脆弱的时候一回头发现他就在身后的安全感动。

而是。

她有什么资格不去哄江律初呢？

本来就是她欠他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