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哎！大爷，公交车上不能带食用油！”司机一边说着一边探着脑袋查看后面乘客手里的东西。

“啥？咋不能带了，那俺咋回家，俺还得给孙儿炸薯条呢！”大爷一边抖了抖手里的油，一边用恳求的语气望向司机。午后的夏日，让人又热又燥，车内的乘客个个都死气沉沉地靠在车上，听到这儿，像是捕捉到热闹一般，都寻声望了过去。

顾郗哲靠在车窗旁，默默地拿出了蓝牙耳机，阳光斜照在了他白皙的侧脸上，显得下巴的弧度尤为精致立体。当然也照在那早已褪了色的牛仔裤上。在手机提示音响起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随后将手机塞进了裤兜。

烦躁。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更让他烦躁。

另一边，大爷在司机不懈地劝说下终于下了车，但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小崽子，非要吃个什么……啃什么鸡的玩意儿，真不让人省心。

……

“嗡……嗡……”顾郗哲拿起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马点了接听：喂？姑姑，怎么了？

“小哲啊，到了吗？”

顾郗哲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还没有。”

“一会儿到了之后，别和你爸置气，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但你妈这会儿正等着救命呢！听话啊，要是还不够，姑姑再想想办法，还有你继母，不管他说什么，都别搭理她。”

“嗯，我知道了，你不是还要去开家长会吗？忙去吧，我这边没事的。等我出来，我给你回电话。”

“好孩子！那我先忙了，有事打电话啊！”

嗯。

顾郗哲盯着手机界面，渐渐红了眼。除了这个姑姑，其他亲戚没一个搭理他的。一听说是癌症，生怕他上门借钱，恨不得连夜搬走。

公交车靠站的时候，顾郗哲随着人流一块挤下了车。还真有点远啊，这车坐的累死了，这会儿都能吃晚饭了。他用力揉了揉脸，调整了一下呼吸，朝着目的地走去。

这个小区很大，弯弯绕绕的，中间还有个特别大的广场。顾郗哲差点进错了楼。

应该就是这儿了，微信上地址也是这里。顾郗哲敲了敲门，几秒之后，开门的是一个小男孩，瘦瘦小小的。看了他一眼，就满屋子里乱窜着喊：“妈妈，妈妈，有人来了，是个大哥哥！”

“别逮谁就喊谁哥哥，不是跟你说了吗，别什么人就让他进来，万一是坏人呢！哎呦，都这个点儿了，应该是要债的来了。去把你爸爸叫来！”小男孩应声而去，跑向了厨房。

听到这儿，顾郗哲怎么也踏不进去这门，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磨牙声。屋里那个女人明摆着就是在侮辱他。

忍住，不能发火。

他抬脚走了进去，屋里的装修看起来很高档，窗几明净的。看来他这个爹日子过得很不错吗！

“小哲啊，来了！先坐吧，一会儿我给你拿钱。”眼前说这话就是他的父亲，快十年了吧。自从离婚几乎就没见过他。这个父亲当的可真是称职啊。

面前的男人上下打量着他：都长这么大了！快坐吧！

好，谢谢。顾郗哲紧紧地望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声音还有一丝儿颤抖，刚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坐下。

耳边又响起了那令人不快的女声：“行了，人家不想领你的情，就想早点见到钱。你还不赶快拿钱去，说着女人不屑地瞥了一眼少年，“拿完之后就赶紧滚吧！真是晦气！小心别把他身上带来的病气传给我儿子。”

“你他妈说什么，再说一遍！”突如其来的大吼，吓得旁边的小孩哭闹了起来。

“哎呀，一个要钱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这是我家，你个没教养的东西，冲谁喊呢？”

顾郗哲用力地攥紧了拳头，“我骂的就是你！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一个贱人还好意思在这儿狗叫！”

“你……你说什么”女人立马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满脸通红，手指不停地抖动着。

够了，都别吵了，给，这卡里有二十万，拿了就赶紧走吧，以后都别来了。男人大步走上来，挡在二人中间，右手递上一张银行卡。

“你也这么觉得吗？”

闻言男人怔了一下，停顿了几秒之后，也没回话。

顾郗哲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明白了，从现在，哦，不，是从一开始你就没我这个儿子了，这钱算我借你的，以后我会还你。”说罢转身出了门。

其实他心里对于父爱还是有一点期待的，毕竟十年了他都没有爸爸。但从那刻起，从男人那躲闪的眼神中，他最终放弃了，果然是妄想！眼中的泪水最终还是夺眶而出了。

顾郗哲拼命地望前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膝盖都有些发酸了。说实话他真的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又没做错什么事，凭什么要发生在他身上，以后……以后要怎么活？

怎么活？想到这儿他的眼里突然露出了几分凶狠。不就是没有爸爸嘛，十几年不都这样过来了吗？没有你老子照样活的很精彩，总有一天，我会把钱砸到你的脸上！

夜里的天空很亮，无数个星辰交相辉映，它们披在少年的背上，向着更深更远的夜色中跑去。

……

医院的走廊里。

顾郗哲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卫生间，洗了把脸，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着镜子弯起了嘴角。

绝了，这笑的真假。这怕是骗不到人啊！

他甩了甩手，拐出了卫生间，向着病房走去。

陈姝躺在病床上，胸腔随着呼吸一上下的，面色苍白无力，手上打着点滴。瘦弱的身体套进了像麻袋一样的病号服。一只手缓缓地抚过她的身旁，拉了拉滑落的被子。

“小哲，回来啦？吃过饭没有，”陈姝睁开双眼气若游丝地问道。

“吃了，今天去了姑姑家，她给我做了好多。妈，手术费的事已经有着落了，是姑姑帮的忙。您别担心钱的事儿了。”

“好，以后咱们一定要多谢谢你姑姑它们。你把旁边的抽屉打开。”陈姝转头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白色柜子。

顾郗哲伸手拉开了抽屉，里面有一个信封。

“妈，这是？”

“过段时间就开学了吧，这是你的学费和一些生活费。不多，但是能撑一些时日。”说着陈姝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就是可怜我家宝贝了，从高考结束之后就一直待在医院直到现在，同龄的孩子都出去旅游，聚会什么的，只有我家小哲……对不起啊，妈妈没有给你更好的生活。”

顾郗哲强迫自己的泪水留在了眼眶里，“妈，你说什么，那些东西哪有您重要啊，能陪在您身边我可开心了，医生说了，过几天做完手术再在医院修养观察一段时间，您就能出院了。”他反手握住了母亲的手，“再说了，我还等着您给我过18岁生日呢”

“好，我儿子真乖。快睡吧，夜深了。”

“嗯，您先睡，我随后就睡。”

顾郗哲重新给母亲盖好被子，确认她入睡之后，关上了房门。边掏手机边向楼梯间走去，“喂，白旻，你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嗯，我刚还以为你睡了，想着明天再给你打呢？”

“没有，什么事儿你说。”

“你等一下，”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找着了，这是我邻居给我的一张名片，他之前也在那上大学，之前就在那家店兼职，给的钱还可以。我想着……以后用钱的地方也多。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咱俩边上大学边打工。”

“谢了，兄弟，真的。”顾郗哲吸了吸鼻子，至少不会让自己的鼻音听起来那么重。

得，今天自己的眼睛都快红不过来了，十几年的眼泪怕是都攒到今天了。

挂掉电话之后，他站在窗外看不出在想什么，但眼神里的坚定却更加深了。

……

“是叫陈姝，对吧，准备一下，一会儿就要进手术室了。”护士上前查看了一下病人，确认无误后转身走了门。

“小哲，别担心。医生不也说了吗，虽说是癌症，但却没那么严重而且发现的早，是良性的，这次手术没那么大的风险，别怕啊，姑姑陪着你。”

顾郗哲没有答话，他不能说话，总怕自己说了话就绷不住了。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姑姑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很快病人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等待的时间过得无比地漫长，顾郗哲靠在墙边不停地摩挲着手指。一向不信神佛的他，开始在心里不停地祷告着。小到土地爷大到观世音、如来佛，甚至连基督都没放过。

几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门总算打开了。

“手术很成功，哎，这会儿先别进去。”医生伸手拉住了少年的胳膊。

“哦，不好意思，谢谢医生，您辛苦了。”被拉回来的顾郗哲，瞬间松了劲，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郗哲日夜不停地照顾着母亲，母亲的病情也渐渐地有了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