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师尊

费了好大的劲儿，李俭才从长乐宫脱出身来，从来没想到那个一直光风霁月，神闲气定的大皇兄也会如此八卦，一直要和他探讨着诗词歌赋。

平日严肃的父皇也没什么两样，还随口吟诗一首，想让自己的小儿子点评一下，屋里几人可都不是傻子，那首诗一看就知道早已修改浸淫多遍了！

可李俭也就是半桶水晃荡，哪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言多必失，也不敢多待，随意打发了两句就赶紧溜了出来，眼看时辰还早，就想着去办正事儿！

“老头子呀老头子，希望你没有忽悠我，不然以后就算到了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把你揪出来！”

李俭没有乘辇，就这样步行着在宫里晃荡，心里也在想一些事情，不断的嘀咕！

沿途碰到那些宫女太监，都会点头示意，倒是把那些人吓得磕头行礼，不敢抬头，他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主子主动给仆人打招呼，要是让大内总管知道了，还不剥了他们的皮！

要是有人使坏心思，颠倒黑白，说他们欺压主上，那可是要诛九族的！这小主子是发羊癫疯了么！三年不回来，一回来病情咋还加剧了呢！

老头子，就是李俭的师尊，也是三年前李俭非要闹着离家出走的罪魁祸首！

他原本的姓名是什么，有什么来历，李俭一概不知，直到他死去，李俭都没问出什么来，碍于两人的约定，李俭也不好发动皇家势力，大张旗鼓的去查，只能自己去旁敲侧击，找一些线索！

弘文馆，国家藏书之所，聚书二百余万卷，三教典籍，仙家秘录，九州灵异，怪癖学说等应有尽有，置学士，掌校正图籍，教授生徒；遇朝有制度沿革﹑礼仪轻重时，得与参议。置校书郎，掌校理典籍，刊正错谬。设馆主一人，总领馆务。学生数十名，皆选皇族贵戚及高级京官子弟，师事学士受经史书法，老头子也是其中的一员，不过没有官衔，只是一个扫扫地，添添水的杂役，做一些搬弄书籍的苦力活！

李俭小时候孤僻，除了自己的重华殿，来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弘文馆，来这里为了看书，也不为看书！

十岁离开长乐宫，开始有了自己的重华殿，可在自己的重华殿一直待下去也会无聊，整个皇宫大内，也就弘文馆对于李俭来说会有点意思！

也就是在弘文馆里，李俭才知道这个时间有仙人，有侠客，有儒生，有人飞天遁地，亦有人能翻江倒海，有道祖骑青牛过险关，有儒圣带小弟渲染学说，有光头和尚口吐莲花传教，这和前世的一些神话传说怎会如此相像？

李俭觉得其中肯定会有一些关联！可道祖儒圣都是万年之前的人物，早已在现世销声匿迹，除了弟子门徒们汇聚编篡了些正典，流传下来的事迹也不过是只言片语，怎么出现，为何消失，只字未提！李俭花了两年时间，翻遍了整个弘文馆的史学区，都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连皇宫里都找不到线索，外面就更加虚无缥缈，李俭也就放弃了自己心中的那点侥幸和希望，不能修行登高，就算找到某种答案，又能如何？一介凡人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李俭少时的孤僻一部分原因是带着前世的记忆，和亲人有些隔阂，更大的原因则是不能修行！

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医师诊断的时候，看见母后凝重的表情他都有些想笑，不就是不能练武么，我一个天潢贵胄需要这种蛮力做什么，真要打起架来，还要我真上？

直到他在弘文馆里看到那些以为是神话的史书，直到他不信邪，央求着修行多时的二皇兄展示了一把御剑飞天后，他才知道，现实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降生在帝皇之家，一辈子吃穿不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际遇，可在人人都能修行的皇室里，变成唯一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又是另一种境遇，李俭不知道这是上天给的金手指，还是老天爷的惩罚，前世做梦都想遇见的东西变成了现实，可他却看得见摸不着，怎能不痛苦！

同样是一个大雪天，一个老头正在清理书籍上落满的灰尘，看到了倚靠在书架上，双目无神的李俭，平时还会一本正经施礼的小老头这次并没有如此，反而停下手中的活，对着李俭说道：

“殿下，都入冬了，你还执着于盛夏的蝉鸣和深秋的落叶么？”

对于老头突如其来的询问，李俭并没有做出回应，甚至是懒得回答，神经病，哪里看出我在想蝉鸣和落叶？眼皮都没有动一下，继续神游天外。

老头也不在意，不急不缓的继续说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天道浩瀚，无所不能，上帝关上一扇门，也会留下一个窗，殿下，还要装糊涂么？”

“老头儿，你怎么会知道上帝？你到底是谁？”

上帝二字一出口，李俭就心中悸动，眼神犀利的盯着这个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杂役。

“殿下，老头子不过是一个躲避仇家的失败者而已，上帝，老头子我不知道是谁，他不是您心中所想吗？万年以来的历史，老夫倒真的没听说过这个名号！”

面对李俭的目光，老头子表现的像一个世外高人，从容不迫。

“我心中所想？难道你能看穿人心？你呆在皇宫大内，究竟意义何为？如此暴露在我眼前，难道就不怕我给你捅出去，皇宫里高手如云，你恐怕没那么容易走脱！”

李俭也不是一个无知的小孩，立刻想到了某些利害，厉声说道。

“殿下莫要担心，我若是想害殿下，您可没机会出声的！

看穿人心，老头子还没这个本事，世间万物都是有规律的，唯有人心是最难以把握无迹可寻，不过殿下不经意的喃喃低语，老头子还是听得到的！

至于我为何呆在这皇宫，也不过是为了躲避仇家而已，就如同殿下所说，大内高手如云，龙潭虎穴，可没什么人敢闯进来！至于我为什么主动暴露在殿下面前，殿下心里不是也有答案了么！”

老头子盯着李俭，一脸笑意。

“我可不知道什么答案，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究竟是想从本皇子身上，得到什么？”

李俭心中满是疑惑，警觉的盯着身前这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老头子，咋的，想噶本皇子的腰子？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殿下放松，老头子真不会对您怎样！相反老头子还是有求于您的！”

老头子对于李俭的防备不以为意。

“哦？想求我办事儿？办什么事儿？”

有求于人就好，这样至少是安全的，李俭还是不敢放松，不过却故作悠闲，慢悠悠的站起身，一边拍着衣袍上的灰尘，一边不经意的想朝门口走去，可唯一的出口被老头儿挡着，根本过不去！

说来也奇怪，弘文馆里还有其他人在，甚至刚刚就有个人从老头背后穿过去，可却根本就没有发现一大一小两个人，李俭还故意把声音加大，都没有一个人来问询！

“这个事儿是想求未来的殿下，现在的您还没这个资格！殿下也不用耍一些小手段，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一切都没什么用处，我也不和殿下拐弯抹角，等我说完之后，殿下若是想走，小老儿绝不阻拦！”

老头子这样直说，李俭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也明白，没有实力，有时候身份地位也不好使，这老头不是一般人，还是委屈一下，认个怂吧：

“嘿嘿，老先生有话直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李俭绝不推辞，就算办不到，我也不会暴露您的身份，我以我李家皇室的名声发誓！”

“自古无情帝王家，我可不相信殿下这无人担保的誓言，不过无所谓，老夫接下来的话，虽然有些长，但殿下定然会听的下去的！”

老头子一点不怕李俭使坏，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了下去：

“殿下天生绝症，八脉俱废，奇经受阻，不仅不能修行，就连活下去都有些困难，仙道高人，歧术医师想来也看了不少，其中有些人还算高明，能够抑制殿下体内血气逆流，不然我今天也见不到殿下，可那些也都是些治标不治本的法子，时间一到，您自然也活不下去，想必殿下每晚都会在半夜惊醒，疼痛难耐吧！”

看着老头子滔滔不绝，却把自身的症状说的分毫不差，李俭就已经打算继续听下去了，因为他半夜惊醒之事从未对外人说过，就连贴身照顾自己的嚒嚒也没有透露过只言片语，怕她们徒增烦恼担忧！

“的确如此，可这又如何？”

“如何？呵呵，殿下的迷惘痛苦，老头子感同身受，因为老头子小的时候，也和殿下的状况一模一样！”

“什么？”

老头子话音一落，李俭直接惊呼出声，又怕引来别人的关注，立马拿手捂住嘴唇，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老头子，感觉他的笑容是如此的和蔼！

绝世高人，金手指！踏入修行，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不对，迎娶绝世仙子，生一堆大胖小子，神仙眷侣其乐融融，嘿嘿嘿！！！

“殿下？殿下！您在想什么呢！”

老头子看着一脸惊讶的皇子殿下突然变得傻笑连连，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不知怎的，心中有些后悔起来！

“啊，没事没事，您老继续说！”

太没出息了！低声骂了句自己后，李俭都想给这位高人捏捏腿脚捶捶背了！

“知道殿下关心什么，不过老头子可没殿下那么好的家世，不过是个穷酸书生，有时候都穷的揭不开锅，肩不能挑，水不能担，只能靠亲友救济，可时间一长，世道也不大好，很多人连自己家都照顾不过来，那还有精力来管我这么个废人？

没有吃的，夜里还时常吐血，可我连一副棺材都凑不齐，连死都不敢死在家里，只好挑了一个雨夜，路上无人，跳河自尽，可我命不该绝，碰上了我的师尊，治好了我的身体，了却凡尘以后，就随他云游四海修行去了，这一晃，也有上千年了吧！”

“whatfuck！活了上千年？还治好了绝症？”

李俭激动的连外语都飙了出来，大周朝立国也不过一千来年，那些山上仙人们听说活的久的也不过五百来岁而已，这可真是老寿星了！

“千年而已，何必大惊小怪，有些老家伙，活的可更长，只是一般人不知道而已！”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等老头子继续说下去，李俭直接委身一拜，磕了个响头，礼多人不怪嘛！

这一下倒是把老头子惊着了，胡子都不小心薅掉了一撮儿，好歹你也是大周皇朝三皇子，除了皇室中人，谁敢受你如此大礼！而且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该跪的如此利索吧！

“起来起来，赶快起来，殿下这徒儿，老夫收了就是！”

李俭也不再做作，直接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只是在心中不免疑惑，拜师就如此简单？

和李俭一个想法，老头子心中也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收好徒弟了？之前准备了那么多的忽悠手段不就白费了？

“老头儿，额，师傅，您老是怎么治好身体的，又是怎么进入修行的？”

师都拜了，李俭就开始急不可耐了。

“殿下莫急，您既然拜老夫为师，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您受苦，来，老夫先帮您把把脉！”

老头子对于李俭的毛毛躁躁不以为意，当初的他可比眼前的孩子好不到哪里去！

“师傅您还见外了，称呼小子哪里还需要用尊称！”

李俭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孤僻模样，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朝着老头子献殷勤，当然也不忘把手臂递过去。

卷起袖子，露出白嫩嫩的手臂，老头子把手搭在脉搏上，不知是想要聚精会神，还是受不了某个人的灼灼目光，索性闭起了双眼。

一道刺痛闪过，李俭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气流在自己体内游走，沿着手臂自上而下，循序渐进，虽然带来些许刺痛，可那股子气流游走之后，又带来一阵又一阵的暖意，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从前也有高人把脉，查探身体，不过都是浅尝搁置，因为李俭的身体根本禁受不起所谓灵气的游走，还未深入就筋脉破裂！

“啊！”

李俭舒服的不禁叫出声来，身体有一种久违的通畅感，总觉得那股气流还催动了其他的东西！

但他也发现，身前的老头没了之前云淡风轻的模样，双目紧闭，脸上升起一粒粒细密的汗水，不断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