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九章

正如雷夫所说，达达利亚其实并不在意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雷夫想要毁灭世界？亚瑟王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守护这个已经无法维持的特异点？迦勒底等人想要拯救世界，却不知道自己信任的雷夫就是幕后黑手？

这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他只是想回去而已，回到那个一切目标都还未达成的世界，回到那个有着他在意的家人的世界。

这也是雷夫最开始引诱他定下交易的条件之一。

“——然而你并不能送我回去，莱诺尔先生……哦，按照你的新自称，佛劳洛斯先生。”达达利亚沉下了表情说道，“最开始的交易也就罢了，但是……你本可以不用在那个时候出现。”

那个烟尘弥漫的时候，雷夫借着烟雾的遮掩出现，并且再次提醒了达达利亚与他之间的交易。

“作为掌握主动的一方，你的表现太过急切，却又在同时拿不出符合这份急切的力量。”达达利亚歪着头说道，“那时如果你真的有你表现出的那么想要我按照你的路走，就该拿出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证据安抚我，而不是说些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来避重就轻。”

“基于这点，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其实连所谓‘送我回去’的能力都不具备？”

雷夫伸手握住那柄已经扎了个通透的水刃，防止达达利亚将其继续深入，“这么看来，我那时候不论出现与否都是错误的？”

“哎呀，那当然，毕竟你所谓用来交易的本金完全是你杜撰的嘛，虚假商业行为就算是我也并不提倡。”达达利亚没什么感情地笑了起来，“毕竟从一开始，你找上我的真正目的就不是让我拿到圣杯。”

“明明不管我就可以了，你却一定要让我处于你的掌控之下，避免所有与我对立的可能。我很好奇，佛劳洛斯先生，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你忌惮到如此地步？”

——所以出于被欺骗的愤怒、为了探寻这份忌惮的源头，我捅你腰子都是合理的。

这句话达达利亚没有说出口，但是雷夫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果然果然果然！”

顶着雷夫外貌的非人类愤怒地笑着，连原本提在手中的奥尔加玛丽都甩到了地上，达达利亚冷静地看着男人发疯，手中的水刃又往里捅了捅。

“麻烦。恶心。狂妄。愤怒。愤怒。愤怒。人类总是这样，人类果然还是这样！”蕴含暴怒情绪的话语在平台上回荡着，“为何不能接受我王所安排的命运？为何要死守那毫无价值、注定被烧却的人理，甚至于如秋后虫豸般挣扎着召来所谓【异世的辰星】？”

异种魔力爆发的前一秒，达达利亚干脆地松开紧握的水刃，顺手捞过瘫在一旁快吓呆了的奥尔加玛丽扛在肩上，从平台上跳了下来。

“没用的！”狂暴的话语从背后传来，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汹涌的魔力，“切断了连接地脉的魔力供给，无法使用大圣杯被污染的魔力的你也不过是一骑单独的从者，原本还想保险一点将你与已经死了的奥尔加一同投入迦勒底亚斯焚烧殆尽，现在——”

“带着你那该死的能力一起被碾碎成粒子吧！”

背对着对手的达达利亚看不见，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被扛在肩膀上的奥尔加玛丽却无法忽视。直面庞大厚重的恶意魔力，这位从见面起就坚持维持自己世家仪态的魔术师小姐甚至来不及伤感自己尊敬的长辈竟然是怀有恶意的非人，只是大声提醒：“快点躲开啊，Archer！”

任由身体向下坠落的达达利亚微微低头，海蓝的双眼与地面上另一双金橘色的眼睛四目相对。

那双眼中有惊慌、有恐惧，还有不容忽视的信任与坚定。

——作为新兵来说，还像那么几分样子。

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橘发英灵大声喊出了那个与他发色相同的少女的姓名。

“立香！”

“是！”遵照那时的约定，得到提示的少女御主抬起压制许久的右手，大声说道，“立刻全力施放宝具，Archer达达利亚！”

“以令咒之名！”

白皙的手背上，朱红色的令咒消失了一道。

庞大的魔力立刻充盈了全身，几乎比从灵脉中直接抽取的还要精纯。达达利亚发出一声畅快的笑声，身体还没落地，即将成为落点的山石之上就已经转起了庞大的旋涡。

雷夫震惊地睁大了眼，“怎么可能——！”

明明几分钟之前的达达利亚还是无主从者的状态！连简单仪式都没有的契约是怎么瞬间连上的？！

然而并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留存在眼中的只有达达利亚最后挑衅的笑脸。下一秒，巨大的独角鲸自旋涡中跃起，内蕴星空的海蓝色躯体挡住了所有的视线。

恐惧。

分明是单纯量级上远远次于Excalibur的宝具，身份特殊的雷夫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令他烦躁的恐惧。

啊啊，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定要赶在那个异界来的虫豸真正明白过来前利用对方，而后杀死对方。

那个仅仅是看见，就打从心中生出【必须灭杀】念头的、犯规等级的技能——

庞大的魔力爆弹随着拟态的浪花与碎石轰击而下，处于中心的雷夫发出愤怒的咆哮，半边肢体在某一瞬间化作了长满眼球的扭动触肢。

而等到他终于将整条独角鲸抵消干净时，原处早没了那几个人类的身影。

“原来如此，是那个Caster职介的库丘林……”

那位Caster本身就不是什么重要的棋子，地下的战局开始后又迟迟不现身，雷夫早就懒得理他到底是与Emiya同归于尽还是出于信任将战场让给同伴了。

现在看来，不论是最后的撤退，还是契约上的手脚，甚至是圣杯战争结束后依旧强制滞留，都少不了那个神代魔术师的手笔。

雷夫下意识就想要顺着残留的魔力追上去，然而饱经摧残的特异点终于在此时撑不住了。大量的碎石如雨般从上方砸下，空间中也开始泛起了不稳定的涟漪，残留的魔力只是瞬间就被空间裂缝撕扯成了碎片。

“……要崩溃了吗。”再待下去只有和特异点一同崩溃的结局，雷夫略作沉思，放弃了继续追踪。

“反正……那种技能的作用范围不包括保证个体的存活。就在这个时代中挣扎着死去吧。”他这么说着，身体缓缓消散在地下洞窟之中。

而另一边，库丘林在坚持到将几人传送至远处后，也终于撑不住继续在没有圣杯支持的情况下显现了。

“用魔术监听战况这个主意还不错，随机应变的空间很大，除了我为了节省魔力没法打架外。”Caster的英灵赞许又不满地说道，“这次也就算了，下次如果能以Lancer职介现界，我们再好好打一场。”

达达利亚笑着拍了拍藤丸立香的肩膀，“听到了吗立香，要努力哦？”

刚刚经历了变幻莫测的大战现在还有些木的藤丸立香：“我……我努力……”

“哦，对了对了，我还有点东西留下，是临时做的，记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强制遣返了英灵座。

因为特异点在这一刻开始崩溃了。

“够了，到此为止吧。”奥尔加玛丽甩开了玛修搀扶着自己的手，“罗玛尼，你在听吧，立刻启动灵子转移，将御主藤丸立香、亚从者玛修·基列莱特，以及……”

她顿了一下，看了眼藤丸立香缺了一枚令咒的右手，还是继续说道：“……以及已经与藤丸立香签订了契约的从者，Archer达达利亚，送回迦勒底！”

玛修立刻出声反对：“不行！所长你也要一起回去！”

“罗玛尼，立刻执行！”

然而通讯那头的罗曼也说道：“我们正在查找迦勒底内部的资料！放心吧所长，你一定能——”

“我该怎么回去啊！！”

一直强忍着情绪下达命令的奥尔加玛丽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也听到了吧！雷夫那家伙说的话。我可是已经死了，死了！只要我踏入并非特异点的迦勒底，下一秒等待着我的就是「存在概念」的彻底消亡！”

奥尔加玛丽身为人类的身体早已死在了迦勒底那场人为的爆炸中，如今存在于「特异点F」的，仅仅是她经由灵子演算装置特里斯墨吉斯忒斯二次转移的残留意念。

特异点特殊的时空确保了残留意念的存活，却不代表正常的时空也同样可以。

大声发泄过的奥尔加玛丽仿佛卸去了所有的力气，如果不是背后靠着的墙壁，几乎就要坐倒在地上。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扶住奥尔加玛丽的肩膀，缓慢却不失坚定地令她重新站稳。

“你……”奥尔加玛丽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橘发的英灵。

她对这个陌生异世界英灵的了解完全不如对本世界人类史的库丘林，对方又几乎没有与她单独交流过。具体数下来，她对名为“达达利亚”的英灵最大的了解竟然是对方笑着背刺了雷夫。

然而这一次，搀扶着她的英灵脸上并没有什么笑容。

“通常情况下我是不会多管闲事啦……”达达利亚轻轻叹了口气，“但是，不管怎么说，你才是迦勒底的最高指挥官吧。”

“指挥官代表了一支部队的意志与前进的方向，如果轻易崩溃、或是放弃自己的生命的话，部队哪怕存续，他们的军心也会涣散的。”

“可我……”

“要么说服他们放弃你，要么赌上一切想办法活下去。任何一个选择都比这种无能的愤怒来的要好。”达达利亚一摊手，“我可不想以后暂时待的组织因为指挥官失败的处理而一蹶不振。”

作为安慰一名得知自己死去事实的女孩子的话语，达达利亚这番话说的着实冷酷而不近人情。

然而奥尔加玛丽并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还是迦勒底的所长，还是时钟塔十二君主之一、天体科学部长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的女儿。她身上的荣耀与责任无法令她过多地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中。

对于“迦勒底的所长”来说，这些话却是恰到好处。

“……还用不着你来对我说教。”

用力闭了闭有些发红的眼睛，奥尔加玛丽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口时已经是压抑到正常的声线：“藤丸立香！玛修·基列莱特！”

“是！”

所长的气势实在太过惊人，藤丸立香和玛修几乎是瞬间像士兵一样站直了身体。

“「特异点F」即将崩溃，我以迦勒底现任所长奥尔加玛丽·亚斯密雷特·阿尼姆斯菲亚之名下令，即刻停止一切针对我个人的营救措施，立即在罗玛尼·阿基曼的协助下返回2015年的迦勒底！”

说着，不等两人回话，她继续说道：“我将授权医疗部负责人罗玛尼·阿基曼为代理所长，直到下任所长正式授权上任之前，这项命令长期有效！”

“以上！”

这些话当然不是迦勒底众人想要听到的命令，却显然是当前状况下最适合的命令。玛修几次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又慢慢闭了嘴。

这样心怀决意的所长，任何劝阻都是苍白无力的。

看着这一幕的达达利亚笑着鼓起掌来，引来气势正盛的奥尔加玛丽危险的一瞥。

“这样的你才算是一名合格的指挥官，果然，不管是否拥有足够的实力，你们本质上都是合格的战士。”达达利亚微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如果是你来做指挥官的话，我姑且认可了。”

奥尔加玛丽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

达达利亚却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先扔了个东西过去。奥尔加玛丽精准接过，还没看上一眼，就凭触感断定了那是一块石头。

“这是……”

“库丘林留下的，用他告诉我的卢恩相关知识看，大概有收取并安置魂魄的功效？”达达利亚像看说明书一样看着石头上的卢恩符文。

“收取安置……”魂魄？

等等，她现在的状态不就是……

产生这个念头的下一秒，奥尔加玛丽像被精灵球砸到的宝可梦一样被石头吸收了进去，又被一只早有准备的戴着手套的手精准接住。

“前辈！所长被收纳了！”玛修震惊地说道。

达达利亚一边将石头递给手忙脚乱的藤丸立香一边说道：“听库丘林说他以前师从掌管亡灵的师父？他还挺擅长干这个的。这是你们所长的灵魂，记得拿好别丢了。”

通讯器那边收不到影像讯号的罗曼此时终于听懂了发生了什么，“你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要是所长的答复不合你意你难不成还不准备拿出来了？！”

“哎呀，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啦。”达达利亚笑着看了眼几乎要裂到藤丸立香脚下的地面，“比起这个，快点灵子转移啦，那位医师。再不走的话我们真的会死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