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乔尚章面上虽还不悦，但是语气已经明显缓和了不少，高氏见状松了一口气，句句拖着撒娇讨饶般的尾音，同乔尚章“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与钱老五的来往。

“也就是前月的事，焕儿虽有个不争气的小舅舅，但那毕竟是妾身的亲弟弟啊，他同我发了毒誓，且这一回还了债，就再不去赌的！”高氏歪歪跪在地上，适时拿起帕子捻一下泪，“我不敢从公账中出钱，就想着反正、反正从前府里有那么些闲置的庄子田产，就、就动了私心，同钱老五做了两笔生意……”

乔尚章眯了眯眼睛，一杯茶水下去火气已灭了大半，道：“既说前月，你今日不是说去书院看焕儿么，又去作甚？”

“妾身糊涂！”高氏哭得真真切切，毕竟她弟弟好赌不知悔改也确有其事，“谁晓得那个不争气的，给他兜了一回底，不但不知悔改，倒是更变本加厉了！前日子又托人来传话，说还不起钱就要去死！妾身，妾身也没有办法啊……”

“妾身自己的体己都赔到了里头，实在是糊涂了才出此下策，本想着日后用自己的月钱一点点填上的……”

高氏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乔尚章是有所耳闻的，这么一说，倒还有两分情有可原。

“那我问你，你既有难处，为何不问我要，偏想着自变卖府中私产？！你可知这家里有多少东西是平宁留下来的！”

高氏越说，头低得更甚，道：“我虽是小门小户出身，可当初跟了老爷，也是一心想着以夫君为天的。如今娘家出了这样的烦心事，老爷公务繁忙，又如何敢劳烦……”她一副温顺体贴的小女儿作态，“老爷若是不信，今儿个我就清了账本给老爷送去，当中一五一十的说开，老爷便知道我有没有胡诌了。”末了她又补充一句，“妾身有自知之明，只是一时起了贪念，绝没有贪图郡主家产的私心！”

乔尚章见她态度诚恳，连账本都敢清出来给他看，想来是真心悔过了的，便道：“你既知错，便允了你说的，清了账本来交予我看便是。”

只要乔尚章此时此刻不想着立马翻帐，她就有机会运作，库房里头清一天的帐，晚上吹吹枕边风，赖几句腰酸背痛要人疼，几天转圜的空余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要来了。

管他拆东墙补西墙如何，只要这一关过了，往后都好说！

高氏还低眉顺眼在一旁跪着，乔尚章晾了她半晌，才道：“先起来，再要跪的，等帐清出来了且看！”

桂嬷嬷得了主君授意，连忙上前去将人扶起来，高氏弱柳扶风般走了两步，眼看着就要歪倒在乔尚章怀里，身后忽的一声巨响，吓得她一个激灵。

“嘭！”

宁福堂的门应声而开。

“姨娘既没有贪图家产的私心，那这□□，又是什么私心呢？”

乔尚章眉头一皱，先呵道：“你才好了半晌，好好的门碍你什么事了，又发什么疯？！”

乔鹤渊皮笑肉不笑看向高氏，乔尚章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听到的是什么骇人的消息。

“你说什么？！□□？！”乔尚章猝然起身，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高高扯起的语调就如钩子一般，尖锐又刺耳。

方才扑到乔尚章膝盖上虚虚靠着的高氏被他起身的力道撞到了一旁，被乔鹤渊的指控吓得面无血色，连忙爬起来替自己辩白。

“渊儿，渊儿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啊？”

乔鹤渊面上笑笑，道：“什么□□，姨娘不是应当比我更清楚么？”

“明、明白什么……”高氏打着磕巴，疑惑地望向乔鹤渊。

乔尚章方才被高氏温言软语按下去的疑窦复又升起，沉着脸道：“你先听他说完！”

乔鹤渊一挥手，方才从银枝巷赶回来的田方，吭哧吭哧抱了一堆册子来。

高氏心头一紧，还好，不是账本。

田方将册子呈上，心下暗叹，他怎么没想到，这高氏居然是这样歹毒的人！

乔鹤渊挑了来宁福堂之前的空档，将最近调查高氏的缘由原原本本讲给田方听了，他这才明白，从细桑节以来，他们二公子派人出去百般查探大费周章，查出来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他们二公子打小没了娘，本就可怜，后头高氏进门如何待乔鹤渊的，他们这些吾园里头的下人看在眼里，都替他感到高兴，平日里宁福堂的夫人有个事情差遣，看在二公子的面子上他们也是顶卖力的！

哪晓得现在二公子大了，人开始暗地里为自己孩子打算了，偷摸着变卖府里私产挪作他用不说，眼下竟起了这样歹毒的心思，想害死他们二公子一劳永逸，将这郡主府的家产全都霸占了去！

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乔尚章接过册子翻了起来，眉头越皱越深。

“这都是什么？！”

田方得了乔鹤渊授意，上前解释道：“这都是二公子在细桑节和昨日百花楼遇事的调查，老爷一看便知，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故意为之？！

乔尚章这才重视起来，坐到椅子上细细查阅，高氏立在一旁，被乔鹤渊似笑非笑地盯着，是浑身不自在。

细桑节不是他非要出去，被惊马冲撞了么？！

前个百花楼，他闹出那么大阵仗竟是故意以身犯险？！

乔尚章一目十行，目光落到“有小厮出偏门而行，故意泄露二公子行踪，回宁福堂复命。”一行字，他猛然抬头看向高氏，怒掌一拍，手里纸册纷飞，啪一声打到了高氏脸上。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毒妇！”

高氏惊惶跪地，桂嬷嬷陪在一旁，将地上的纸张悉数捡起，脸色惨白道：“夫人，这……”

“不是我！老爷冤枉！”高氏撒开手，急急上前，跪着向乔尚章辩解。

乔尚章恨极，不是你还能是谁！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乔鹤渊虽然混账，但骨子里是个端正行事的，干不出那档子栽赃陷害的事出来！若不是真有其事，他如何会大费周章查出这么多东西来！

乔尚章红了眼睛，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心里满是自责和悔恨！

他这个爹到底是怎么当的啊，自己的儿子遇到这样大的事，宁愿自己闷着头去查，也不愿告诉他一声！

眼前高氏还在哭哭啼啼，乔尚章极不耐烦，道：“你说自己冤枉，那便找证据来！哭哭啼啼做什么！”

高氏这一套已经行不通了，她识趣地闭了嘴，证据，对，证据，那个小厮可以给她作证！

她直起身子来，“快，来人！去把小何叫来！叫来当面对峙！我亲自问问他，把渊儿的行踪泄露出去是何居心！”

下人闻声而动，乔鹤渊在一旁抱臂上观，冷静得像是在看别人的热闹一般。

不过一炷香时间，去寻人的小厮便回来了，垂手禀告：“老爷，小何东西还在，但人已不在府内了。”

“啪！”

乔尚章大袖一扫，小几上的茶盏飞溅一地，“我看你还要如何狡辩！来人，给我关起来！你既不愿意说实话！我便亲自查了再来问你！”

“老爷！”高氏跌坐在地，“老爷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害渊儿！”

乔尚章不拿正眼看她，高氏哭诉无门，只好转过头去寻乔鹤渊，道：“渊儿，我平日里如何待你，你当是知道的啊！我又如何会害你！你快同你爹说说，这当中定有什么误会！”

乔鹤渊闻言，掸了掸袖子，道：“父亲，孩儿也以为，把姨娘关起来不太妥当。”

高氏如蒙大赦，她就知道乔鹤渊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下一刻，她听见乔鹤渊说：“家里的帐，还等着姨娘去清呢。”

高氏惊恐抬头，如一瓢凉水被浇透了底！

是了，乔鹤渊点醒了她，现下关不关的还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账面啊！

眼下这个关口，要是乔尚章再发现她在账面上说了谎，那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她也顾不得为自己辩驳了，主动提出：“老爷，你就让我清完账再禁足不迟，不然我这心头如何能踏实！”

乔尚章此刻哪还听得进去高氏的话，大手一挥，道：“账目的事情我自有老郑来查！你这两日就在屋里好好给我反省！什么也不用想了！”

完了，全完了，高氏一听，便知道自己全都完了！

在她来之前，偌大一个郡主府，可都是郑伯一个人打点的，这账册上但凡有个虫眼儿大的空缺，都瞒不过他！

高氏彻底慌了神，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焕儿啊，我的焕儿啊！”

乔尚章黑沉着脸，再不发一言，桂嬷嬷抹了抹眼眶，识趣地将高氏扶了起来，低声道：“夫人，咱们回屋去吧。”

宁福堂内一时寂寂，连田方也被乔鹤渊先遣出去了。

乔尚章颓然坐回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几岁，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道：“你的事，我会亲自差人去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