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者的对话

周尔走出贺氏集团大楼的玻璃门，外头已经一片寂静。

尽管是初夏，水泥地上的热头已经过了时辰，但还是有些夏日的烫。

暖风徐来，工业园里五花八门的味道，夹杂着化学芳香剂扑面而来。

她不自觉得捂住口鼻，自我拥抱了数秒，才往公交车站牌走去。

路灯始终伴随着行人，不管多晚，不管是否有众人光顾，还是孤单只影，或者无人之境。

站牌下，周尔低头开始刷手机，即使网速很慢。

一辆轿车停了下来，摇下车窗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何长青。

“周小兔，一起走吧。”

“懂事长，我坐公交车！您慢走！”

周尔挤出一个假笑，可是后牙槽已经开始冒火了。

“这样啊，那我也坐公交车。好久没坐了，记得。”

何长青这没脸没皮的样子，曾经让一众女同学陷入他的圈套之中，兔子也被扒了皮了。

“您别记得，您最好都忘了，不然。”

“不然什么？我现在已经摆脱贺静那只母老虎了。我现在财务独立，人格独立，身体独立，感情独立。”

何长青走下车，话语间，“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车门。

“窃取来的东西加在自己身上，还好意思说独立。你怎么不净身出户，寻一个独立行走的机会？”

周尔扭头转向一边，这双眼睛，再也不想看见。

即使过了十来年，之前的伤害回想起来没有痛苦，却还是有些痕迹。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何长青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

“我们早八百年前就没什么交集了，干嘛呢，这是！”

眼前这人一直杵着，跟十八岁那年一样。周尔看着烦，话音刚落便走下站牌，绕过车子行到对面的道上。

“当年，是我错了，你现在还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何长青又开始跪地大喊，弄得跟有多爱似的。楼上有光的地方，都打开了窗户，仔细看着令人为之神往的“爱情”。

周尔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长青按下锁车键，小跑地追了上去。

“加油！”

“威武！”

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半空中往下喊，随后是一阵阵笑声。

何长青感觉甚好，学生时代的青涩感又回来了。

“周尔。”

何长青气喘吁吁地抓起周尔的手。

“你干嘛！有病！”

周尔赶忙挣脱，却被死死地扣住。

“你别这样，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这男人的心思也是巨难猜的，此刻，不知怎么挤出一些泪来。

“干嘛？”

周尔甩不掉那只手，便叹息一声，瞟了一眼，了事。

“说你想说的。”

“谢谢！”

周尔放弃抵抗，心里想着：随便吧，不过是有钱人吃饱了撑的忆往事的小把戏。

“那年夏天，我记得我们也是这么牵着。”

“我们恋爱了，那时，我兴奋地睡不着觉！每天都跟吃了蜜似的，一闭上眼睛就是你的笑脸。一早上不见，就心烦意乱。”

“十八岁那一年，贺老师找到我，叫我给贺静补习。”

“哎，我就去了。”

“那时，就想着赚点钱给你买些服装设计大师的手稿，你喜欢那个。”

“没想到贺老师并不只是字面意思，而是因为贺静喜欢我，才让我去补习。现在想来也是蠢，老师的孩子哪需要学生去补习？也不就是骗骗孩子的事情么。”

“我对贺静没有感情，都是当年该死的出国留学，不然，我不会同意跟她结婚。现在想起来后悔得很，比起你，出不出国有什么关系！”

“……”

何长青的话忽然像是噪音，被周尔本能地踢出入耳悦声的行列。接下去的长篇大论，逻辑混乱，废话连篇。除了炫耀成功，就是炫耀女人，炫耀房产，炫耀车子，炫耀经营。向她每个毛孔灌输“我，何长青是最牛的人。”

“你不理解，也没事。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我唯一的幸福。”

周尔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一般，一直低头数着地上的砖块。

“一共一千块砖，何董事长，企业家的成功史讲完了吗？”

周尔抬头问。

隆兴公寓下的路灯只好照全了周尔的脸。

这是一张不再青涩的脸，也不再有甜美的笑容，眉眼间的稚嫩早已消失，此时，正皱巴巴地瞧着。

“看清楚了吗？我已经不再是十八岁的周尔了。很孤独吗？亲手毁了当初，一直在幻想中慰藉自己的内心。手边有的，视而不见，他人家里的倒是惦记地明明白白。”

何长青愣住了，仔细瞧着眼前这个女人，似乎和年少时期内心的女神已经判若两人，感觉瞬间有了些许变化。

『一个人爱他人的容颜和青春，那么，爱迟早会随着衰老而消逝。』

“好了，你之前的选择就注定了我和你是两条平行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交集。”

周尔甩开何长青的手掌。

又一次，将这个眼睛朝前脚尖朝后的男人狠狠地扔下。

『有人的孤独来源于自卑懦弱，却总是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代价，那就是割裂一些本属于自己的珍贵情感或者损失肉体。』

周尔径直往公寓中的电梯门走去。

何长青又跟了上来，此时，他垂着头，低声问道：“你难道不觉得孤独吗？”

“孤独，不是与生俱来的吗，为什么在你这里成了贬义？”

周尔按了电梯门，何长青也走进了天梯。

“你，这是又何必呢？”

周尔按了楼层，抬眼看着这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倒是觉着有些可怜。

“我就想跟你呆着。”

“可我不想跟你呆着。”

“叮”地一声，周尔走出电梯，在走廊上停顿了片刻。

见何长青没有跟上来，周尔终于松了一口气，找到门牌号，放上感应卡，推门进去。

“等等！”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把周尔吓得够呛。

“你，这是又唱哪一出？”

“不是这样的，我当初想的能跟你在一起，就是白头偕老，你再老再胖，我都喜欢！因为我也在变老。”

何长青快速地说完这几句话，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盒子。弹开之后，是枚别致的钻石戒指。

“何长青，我刚才讲的话，你没认真听。你进来吧，我再跟你讲一遍，一遍听不懂讲十遍！”

公寓门口一个男人大半夜倚着门讲些并不合时宜的话，让周尔觉得有些难堪。

“你说！”

“时过境迁，你幻想中的爱人并不是我。可能，外貌没什么变化，可是，内心我已经不再是你想的那个人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你同样给不了。你明白吗？”

“说白了，你热恋你的幻想而孤独，想要改变和挣脱。而我享受当下的孤独，因为我自由。”

周尔头一次走进公寓房间，开灯的瞬间却发现这明明就是有人布置过的。

“玫瑰花铺床，真想得出。土味很浓郁！”

“不都是这招么？”

周尔开了一瓶白葡萄酒，倒了两个杯子，递了一杯给何长春。

接过杯子的那人，眼神在闪烁，像是梦被打碎了，却不敢大声的哭，毕竟自作自受。

“说白了，咱们永远不可能是睡一张床的关系。”

周尔喝了半杯，醉意上头，却始终清醒。

－－－－－－题外话－－－－－－

为什么人会孤独？有的时候在很多人当中，有的时候躺在爱人的旁边，几句话之后，孤独感就会上头。这个世界确实很难找到两个心意相通，时刻为对方思量的人。既然没有，抛弃幻想，享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