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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鹤唳(13)

夜风中,系统抱着舒愫急速前行,他们身后紧随着看不见的简世鸢。

与系统的紧张忌惮不同,简世鸢神态慵懒,如顺风而下的船只,随波逐流,向前漂流。

他的身体十分柔软灵动,好似没长骨头,巧妙地避开了一个个障碍。

月色如水,灌满整片大陆。

简世鸢穿行斑驳的树影间,掠动着月光。

有光擦过他的眼眸,一瞬,又照到他柔软的唇,他始终保持着微醺的淡笑,唇角弯弯。

身后无数金色光点漂流起伏,如无数耀目的河灯,簇拥着简世鸢,他似携着一条广阔斑斓、无垠无际的光河,所行处,光辉照彻一草一木。

夜风冰冷,吹撩着简世鸢的睫毛,痒得他燥热。

系统低头用手掌为舒愫挡风,手指擦过湿润的眼角,停了片刻。

舒愫闭着眼像是睡着了,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月光下,他的唇苍白冰冷,只沾了一点潮气,如吸饱露水的花草,嫩生生地诱惑着。

舒愫睫毛动了下。

几乎同时,系统的心脏紧紧收缩,那一瞬,系统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坠下,压得它无法呼吸。

它裹紧舒愫身上的外袍。

舒愫的腰身纤细,缩在系统怀中,只占了一点空间。

轻轻的,软软的,呼吸约近于无。

系统却感觉到沉重,比一颗心还要重。它低头,下巴摩挲着舒愫的发冠。

他们很像两只抱一起取暖的流浪猫,依偎着,爪子挨着爪子,头碰头。

一阵凉风刮来,吹得长满旧叶的树梢哗啦啦地响。

系统抱着舒愫消失在树影里。

简世鸢不急不慢跟在身后,风吹过眼睛,他却觉得热,伸手解外袍的领扣。

白金外袍华丽厚重,上下一共十二颗扣子,层层叠叠,环环相扣,寓意道途十二顺,条条荣昌。

简世鸢手指向下滑,宝石扣自然而然地散开。外袍顺着简世鸢肩膀滑落,随之散开的还有简世鸢的长发。

他抓下了头顶的玉冠。

除去一身配饰,仅仅一袭白色内袍。

简世鸢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树根枝桠凸起,堵死了前路,却见简世鸢勾指侧身,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杂乱无章的树枝。

如一尾鱼,旁人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他便灵巧地荡去。

修仙界礼袍规制严格,拿简世鸢身上的宗主袍举例,除却外袍,还有里、衣、衬三件不同款式不同绣纹的内袍。内袍大多都做工精致,花样繁多,若是不讲究,内袍也能当外衣穿。

一身纯白内袍也被简世鸢穿得轻飘飘软绵绵,月光下,边缘处白得发光、亮得模糊,如同一场梦,近看远看都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法则金链啧啧感叹

[若要俏一身孝,这话不假,你穿白衣还挺好看]

简世鸢绕树枝荡了半圈,食指勾着一截树枝,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这么帅,穿什么不好看?”

说着,他侧过脸,仍由长发向后吹扬。

被褪下的外袍、玉冠似拥有生命,被金色光点裹挟着,空荡荡飘在他身后。

呼啸而过的风刮得衣袍猎猎作响。

仅是一眼,法则金链就怔住了。

简世鸢眉眼间尽是少年人才有的蓬勃无畏,如抽芽的柳条,从头到脚写满了意气风发。

如此轻浮又如此耀眼。

它已经习惯了简世鸢的内敛沉静,这是它第一次看到纯粹的、轻松的简世鸢。

法则金链像在问自己: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它没敢问出口,这问题太蠢了。

简世鸢飘得无聊,干脆从半空处倾身,伸出手搭住系统肩膀。

比起自己飘,简世鸢更喜欢搭“顺风车”,不费力气还能紧跟着目标。

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夜色深深,唯有天空一点月光。

简世鸢想到什么。

抓着系统的肩膀手一使力,整个人荡到系统身后。艳丽红润的唇微微上扬,他凑在系统的肩膀处,墨色长发如水波般轻飘飘地荡开,就像深山里趁着夜色吸食生人魂魄的妖精,无声无息地掠夺。

一丝一缕看不见的物质融入肺腑,简世鸢不由地露出满足的微笑。

他紧紧攥住系统的肩骨,指头发白。

他在吸取系统的痛苦。

痛苦无色无味,顺着喉咙滑过简世鸢的心脏,简世鸢痛得心脏紧缩,即便额角渗出冷汗,他也不愿意放弃这种直接的刺激。

系统提供的痛苦不强烈,但胜在持久,连绵不绝。

越吸收,简世鸢就越晕,似乎世间的一切烦恼苦难都融化在躯壳中,而他的灵魂在升空。简世鸢放纵自己享受这久违的、怪异危险的轻松。

持续不断的痛苦不断冲刷简世鸢的意识,浑浑噩噩间,他只记得牢牢抓住“自助餐”的肩膀。

最后,他整个人都软在系统肩膀上,他闭着眼却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蓝星

摩天大楼,人来人往,车辆川流不息,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蓝星?

简世鸢忽地睁开眼,眼神清澈。

他完全清醒了。

回不去的。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可下一秒,他还是闭上眼,嘴角重新挂上不真实的笑容。

现在他只想快乐。

客栈是一座三层来高的木制小楼,迎风挂着蓝白二色的旗帜,朱笔写了个“客”字。

系统抱着舒愫上楼。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探出头,狐疑地扫视它及怀中的舒愫,一脸戒备。

系统不喜被人窥视,伸出手去遮舒愫的脸。

舒愫的呼吸很轻,鼻息洒在系统掌心,又轻又热又痒,系统忍不住抬手,想要避开这股热意。

可舒愫的几缕黑发被风吹动,顺着脸颊滚落,软绵绵地刮蹭系统的手背、手臂,这隐隐绰绰的痒意,痒得系统慌乱,宛若落进陷阱中的猎物,无论如何蹦跳逃躲都无法挣脱无穷无尽的网。

系统虚假的那颗心脏急促跳动,它手忙脚乱地将舒愫往怀里拢了拢。

走到三楼需要走一百多步,其间,撞上的客人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们几眼。

一个男人抱着另一个男人,怎么看都觉得稀奇,怀里的那个看不清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快死了?

大早上的,可太晦气了

二楼拐角处走出一个端盘子的侍从,他撇到了舒愫,皱着眉,嘴里咕哝什么,可一触及系统冰冷的视线,他就像被蝎子蛰了,立即缩回头,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一无所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人愿意惹麻烦。系统幻化的人型模样冷酷,文武袖完美地展露有力的臂膀,嘴角犹藏讥诮,一看就不好惹。

系统与他擦肩而过。

走出几步,系统略侧过脸,它望着侍从的背影,眼中的恶意完全藏不住。

虫子一样弱小的人类,随便就能捏死,他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舒愫?

是将他化为血水,还是将他捏碎

这时,舒愫轻轻咳了声,热息涌在掌心,系统立即移开手,担忧地俯视。

轻薄的发挡住了舒愫的眼。

系统温柔地撩开碎发,问:“难受?”

舒愫不说话,只是依着它的胸膛,断断续续地咳。

他的手臂软软搭着,指尖泛白。

系统不敢耽搁,抱着他大步向前。

房间内。

木床刚好可以躺下两个人,舒愫占了左边,简世鸢也不客气,翻身,抱起一团被子,一鼓作气滚到了右边。

绸缎般的黑发铺满半张床。

没人发现简世鸢睁着眼。

系统要来了一盆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舒愫的脸颊。它坐在床边,抓着舒愫的手仔细擦洗指缝里的血渍。

这双手握过剑,把玩过折扇,最终被自己的血弄脏。

系统低下头,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的让人害怕。

它贴近舒愫的脸。

舒愫躺在床上,眉目湿漉漉的,他唇色发白,或许是失血过多,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憔悴的病气。

没有人说话。

系统轻轻、温柔地擦过舒愫的眉、眼、唇。

盆中清水被血染红了,系统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舒愫不动不言,他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系统握着他的手贴在脸颊,感受人类的体温,小心翼翼地拢住他的手指。

舒愫的手还有温度,这一点点体温证实了他还活着。

系统是冰冷的物品,它不能温暖舒愫,就算它再像人,它也不是人。

系统清楚知道它与人类的区别。

它再伤心也流不出眼泪。

默默注视着舒愫的睡颜,舒愫睫毛长而柔软,睡着时模样清冷,有种生人勿近的冷淡感,可他的唇又太过柔软,整个少了一分疏离。系统摩挲舒愫的指腹,仔细感受属于他的独一无二指纹。

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看着,系统伏下身,贴着舒愫的额头,很轻地笑了一下。

它还记得初见时,舒愫惶恐的眼神。

他睁大眼睛,睫毛颤抖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像受惊的鹤,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当时它在想什么已经记不清了,总归是觉得面前的人类很有趣。

系统眼神变得哀伤。

感受到更为强烈的情绪波动,简世鸢蜷缩着身体,将被子团成一团,像抱抱枕,紧紧搂住,脸深深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强迫自己无视心脏下沉的抽痛。

这些年它一直陪在舒愫身边,算是见证了舒愫的成长。

舒愫也曾风姿飒飒,神采飞扬,一剑斩尽芳华。

回首往事,那是系统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可惜那时候他们都没有珍惜,毕竟没有人会留念日常琐事。

再后来,遇到的事越来越多,一切都在滑向失控。

最开始舒愫只是失落惆怅,而它会安静地等待着,等着舒愫振作起来。

舒愫是江海润泽的美玉,风浪不该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系统坚信,只要熬过最初痛苦,舒愫会愈发耀眼夺目。

熬过磨难?

太蠢了。

它怎么能将一切挫折磨难都当成舒愫的必要历练?它怎么能觉得伤心是一件好事?

打磨心境?

这太可笑了。

一开始,舒愫还会笑着对它说:“没关系。”

他笑起来眼神明亮,似乎没有什么能摧毁他。

可慢慢,舒愫眼神黯淡了。

也许是没人能诉说,也可能是觉得倾诉毫无意义。舒愫越来越喜欢一个人呆在角落,弹着没人能懂的琴,累了就伏在琴弦上睡一觉。

一觉醒来,他还是不快乐,可他没时间休息。

而它只是平静地看着,默默期待着,等着舒愫成长。

它怎么能放任舒愫一人对抗所有劫难?!

磨难困苦只可能是灾难,永远变不成财富!有的人顺风顺水过完一生还能创造奇迹,有的人拼命挣扎却还是被人踩在脚下。

劫难只可能是劫难。

它真的错了。

它千不该万不该无视舒愫的挣扎,在舒愫第一次伤害自己发泄心中的郁愤时,它就应该告诉他,他没做错,没必要为了他人伤害自己。

太晚了,这一切都太晚了。

它为了让舒愫有血性,它漠视了他的一切磨难!它选择旁观舒愫的挣扎!

系统体内情绪疯狂翻涌,它几乎要呕出来。

可当它把舒愫的手捂在胸口,却又奇迹般安静下来。它想锁住手掌的温度,一切都是徒劳,舒愫的体温稳步下降,降到系统几乎感觉不到他的温暖。

他变得像一件物品,冷冷的,僵硬的。

系统痛苦地捂着他的手。

它听到自己的心在说对不起。

——秉心,是我的错,我没有教会你。

懊悔、愧疚几乎要撕碎它。

系统垂着睫,没有丝毫犹豫,点着舒愫眉心为他输送能量。

活下来。

一丝一缕的能量泥牛入海融入舒愫的身躯,慢慢地,舒愫的体温逐步回升,系统埋下脸,挡住了所有表情。

这一刻,它想,也许做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可以自私、任性、懦弱,也能活得漂亮。

它的手指顺着舒愫脸部轮廓滑至鼻尖,轻轻戳了戳。舒愫蹙眉,薄唇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系统改戳为捏,捏了下他的鼻尖。

指下一片滑腻,舒愫自带着淡淡的体香,系统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它舍不得松手。

舒愫被人捏住鼻尖很不舒服,别过脸,轻轻抿了唇,清冷的脸上浮现了几分稚气。

系统忽然笑起来。

真会撒娇。

这样就挺好,就这样快乐得活下去吧。

想到什么,系统眼神一凛,眸中闪动着危险的光彩。

它知道有几个地方埋藏了[囚徒]的遗藏,其中有件神器能隐蔽气息,它可以先拿回来用,有了那件神器它能挡住一切窥觎者,它一定能护住舒愫。

它的笑容变得残忍。

如果有不长眼的东西找上门,它就把他们一片片削成干!

做出决断,它牵着舒愫的手递到唇边,轻轻地咬了咬他的指甲。

舒愫的指甲有些长了,系统只叼起一角,在最边缘处咬出一点白痕,像一个浅浅的戳儿。

它舍不得咬舒愫的手指。

以前,若是需要签订契约,舒愫会把血滴在珠子上,现在他流了太多的血,它不想再喝他的血了。

系统想:原来,签订契约不一定需要鲜血。

可惜,它知道的太晚了。

一道光芒窜入系统的身躯,它的皮肤闪动着无数光纹,长发无风自动。

它的容貌越发清晰,与人类无异。

相貌俊美,剑眉薄唇,鼻梁高挺,目光沉静,浅看只道一声“俊俏少年郎”,只是眸底晃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阴鸷,隐隐携一股凉薄的森然。

不!还不算晚,他们还有机会!

系统死死攥着舒愫的手。

它可以带舒愫走遍天下,抛却一切牵挂,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等舒愫的生命走到尽头,它再去执行[囚徒]大人的伐仙计划到时候它可以契约新人

新人?

系统像被自己的想法烫到,神色莫名,嘴角讥笑更甚。

不!

它只要舒愫!

它还要找到舒愫的转世,生生世世都跟在他身边保护他。

怎么能契约别人?

它要一直陪在他身边。

永远。

突然,系统全身一震,似乎是触及某种禁制,肉眼可见它幻化出的身体震出无数裂纹,光洁的皮肤下涌动着猩红的液体,如同火山喷发时爆涌的岩浆,吹鼓了薄薄的皮肤。

它全身都在崩坏、开裂,一片片皮肤往下掉,它想捂住手背的皮肤,脸上却掉下一大块。

系统瞳仁猛地收缩,没有思考,反手压住脸颊上摇摇欲坠的皮肤,另一只手抓过扶手架上的干帕子遮住舒愫的脸。

布帕轻飘飘落在舒愫脸上,系统弓起身,两只手死死按在脸上,可皮肤还是一块块摔落。

不!

不能让舒愫看到它可惧狼狈的模样。

舒愫一无所知,帕子遮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下巴。

系统从指缝中窥见舒愫的模糊轮廓,它踉跄着向后退,想尽办法平复体内的能量爆涌。

心中有声音在警告它:

[必须完成伐仙计划,永不能背叛大人,是大人们给予了你自由与生命,你存在仅为了实现大人们的伟大计划]

不!

它不能契约别人!

[违禁者诛!]

死?

它不怕死。

只是它还不能消失,它不能丢下舒愫!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它一定要活!

啊——

系统捂着脸跪在地上,它咬紧下唇,浑身巨颤,却不敢发出一点响动,它不敢惊动床上的舒愫。

活下去!

它在抵抗着身体内最原始的本能。

它只是伟大存在们制造的灵器,它体内有无数禁制,这些禁制给予了它绝对力量也给它拷上无数枷锁。

不能逃离,不能背叛,不能选择。

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作为工具辅助契约者。

它从不能为自己而活。

越来越多的皮肤碎片落下来,刚触碰到地面就化为无数晶莹的粉末。

系统身上不停地闪烁诡异刺目的血红色光芒,它能感觉到最核心处有什么东西在粉碎。

可它丝毫不畏惧,反而生出更多不应该存在的心思。

向往、期待、守护,还有愤怒!

再多的禁制也无法束缚它想逃离的心。

不需要血液它也能达成契约,这一切都是能改变的!

它没必要听从失败者们的命令!

系统心中有声音在狂笑,它听清了自己的心声,所有的不敬想法如消融的厚雪,汹涌澎湃冲刷着它的肺腑。

他们算什么伟大存在?!

他们只是一群失败者!藏在阴暗处的腐肉!苟延残喘的老鼠们!他们凭什么命令它?!

它的身躯在撕裂,它的本能在咆哮,所有能量都在膨胀,顶着人类难以想象的压力——最终,它还是选择了背叛!

砰。

巨大的冲力席卷内核。

什么伐仙计划,什么韬光养晦,系统全都放弃了。

生生世世,永远

它都愿意为他活下去。

嘭。

躯壳内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紧随来的就是彻骨疼痛,系统几乎抬不起手指,它跪在地上,垂着脑袋,面容扭曲却笑得开怀。

它终于主宰了自己的命运。

不再是作为一件工具。

它可以——为他而活。

身躯一寸寸碎裂,无数粘稠的鲜红液体从皮肤缝隙中渗出,它的躯壳不停地修复、重组、碎裂。

良久,系统才抬起头,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的脸。

它的皮肤碎得不成样子,右眼整个爆掉,眼眶处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洞。即便如此狼狈,它第一眼还是看向床上安静的舒愫。

舒愫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闭着眼,就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明明没有额外的动作语言,系统却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颤了下。

轻轻地,在往下坠。

它伸出手,刚一动,面孔掉下更多碎屑。系统眼前雾蒙蒙,无数碎片化作流光,一时间整个空间像下了一场流星雨,流光飞蹿,它不管不顾,艰难地挪动,终于,它又握住了舒愫的手。

舒愫的手略带温度。

系统缓慢地捏了下。

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任何回应。

可下一秒它却真实感觉到什么。

舒愫轻轻地回握了它的手。

忽然,简世鸢睁开眼。

他似醒非醒,撑着手慢慢支起上半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伸展手臂,乌黑长发顺着肩膀滚落。法则金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简世鸢闪跃到系统身后,白皙的手指滑过系统脸侧。

他捧起系统的脑袋。

绸缎般的黑发盖满了系统半身,简世鸢跪在床榻上,垂下脑袋,鲜艳的唇一张一合,隐约可见浅淡的笑意。

法则金链听清简世鸢梦呓般喃喃:

“唔,没有痛苦可以吸收了。”

系统不再提供痛苦。

它不觉得痛了。

这可太无聊了。

暖风吹万草,踏郊闻莺啼。

又是一年春。

简世鸢跟着系统一路向北行。

舒愫眼睛上缠了绢带,他走不快,一座城镇都要逛许久。舒愫习惯了用手代替眼睛看世界,一块无名碑他也饶有兴趣地摸上许久,系统就站在他身边,替他记下杂乱的碑文。

这一路,他们“看”得仔细却不停留。

有时,简世鸢以为他们要定居下来,可某日,舒愫又不声不响带着系统离开。

明明昨日他们才在门口种了棵桃树,费了很大的劲挖坑,还商量着等桃花开了就摘下来酿酒。

走时却如刚来,只带走了一个包袱。

昨天珍爱如挚宝、久久不愿放手的木鹤也被留下了。

包括刚煮好的面。清汤面上还冒着热气,筷子洗得干干净净就搁在一旁。

舒愫都不留念。

他是任性的,也是被宠爱的。

他想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系统就会陪着他。系统不会问“为什么”,它是舒愫忠诚而沉默的陪伴,从不会质疑舒愫的决定。

偶尔,简世鸢也能窥见系统眼中的不舍,可不管多么留恋,它还是会收敛所有情绪紧随在舒愫身后。

就像一道影子,始终伫立在舒愫的右后侧。

越接触,简世鸢越能察觉到舒愫骨子里的天真残忍。

自道心破碎,舒愫就不再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件东西,他任性地抛弃一切让他留念的物件。

美好的,摘下来握在掌中又丢掉。

易逝的,定下约定又离开。

幻境能无视时间流逝,无论春去秋来,年复一年,外界也只是一息变幻。

他们漫无目的旅行,不得不说,从另一种视角欣赏修仙界,简世鸢见到了闻所未闻的“纯净”风景。

系统铲除了一切不怀好意的窥觎者。

甚至,它为讨舒愫欢心,故意罗列路人拼凑剧组,为舒愫设计、打造不同的戏份,有“英雄救美”有“行侠仗义”有“衔草报恩”。

像一场盛大的默剧——

舒愫蒙着眼站在台上,他沉浸在或喜或悲的剧情中,台下的观众们被迫配合他的表演,不停地为他喝彩。

这场闹剧是如此盛大,结局又是如此固定。

付出必有回报,善行必定得到所有人的鼓掌称赞。

没有肮脏,没有背叛,没有恩将仇报,一切都干净明亮得让人恐惧。

舒愫活在系统打造的“完美”世界中,隔着厚厚的玻璃罩俯瞰真实,诸如繁花只为他一人绽放。凋零的、腐烂的、挣扎的都被碾碎在玻璃罩外。

简世鸢冷漠旁观。

简世鸢不清楚舒愫是否清醒着,他或许看穿了骗局,也许真的陷在这美好中。

唯一不变的是舒愫的孤独。

他像一只锁在金丝笼里的鹤,主人靠近时就翩跹跃动,主人讨好地喂食,他就笑一下。更多的时间,他会一个人呆在角落,等着风落下来,降落在他掌心。

他常怔怔望向远方,系统靠近,他就仰起面,问:“起风了?”

他能听到风声,也能感觉到微风拂过指缝时的独特触感,或许他还看到风吹着树叶飞舞,可不知为何,他并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通常,系统会为他披一件外套,坐在他身边,陪着他安静地听风声。

它肯定地说:“嗯,起风了。”

明明窗外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它却只说“起风了”。

舒愫会搓一搓脸,低着头抿唇。

很久,他才会抬起头,空洞地“望”着系统,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微微一笑,“我又猜对了。”

以前的舒愫可不会小心翼翼地笑。

他是明媚的,万众瞩目,向来只有旁人奉承他。

不仅舒愫变了,系统也在改变。

它变得像个活人。

——有喜怒哀乐,有自己的口味。

最开始,系统是不吃东西的。可慢慢地,它会告诉舒愫哪一家酒肆的糕点酒水风味更佳。

它像人一样凑热闹,排很长时间的队买一小包点心,趁热送到舒愫面前。

现在的舒愫食量很小,吃东西慢吞吞的,每次只尝一点味道,他又怕浪费,总是一小口一小口咽,细细咀嚼。最开始系统总是将一大堆各色各样的糕点堆到他面前,捧着让他挑,而舒愫也不说“够了”,它堆多少,他就慢吞吞地吃,一包糕点吃一整个夜。

后来,系统无师自通学会了察言观色,它不再问舒愫“饿不饿”“饱了吗”,习惯性接过舒愫吃剩的糕点,一口吞掉。

舒愫仰着白净的脸望着它,它就低下头,拿沾了水的帕子给他擦手。

舒愫被伺候舒服了,会弯弯眼,朝他笑,笑容含蓄,像躲着什么,不敢笑太久。

法则金链看了不屑,语气也酸溜溜的,替简世鸢打抱不平:

[羡慕吗?]

你羡慕这样全心全意的照顾吗?

它知道简世鸢从未被系统善待过,同样的系统面对不同的宿主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这样的区别对待,换个人或许会嫉妒、会恨,而简世鸢还是淡淡的。

阳光下,他的眼睫扫下一片阴影,嘴角微扬,嗓音还带笑意。

“不,它畏惧我,这就足够了。它把爱交给舒愫,将恐惧留给我,这很公平。”

法则金链无法理解

[你可别是死鸭子嘴硬?]

简世鸢伸手托一缕月光,收缩手指,那缕光还浮在原处,“强者的恐惧是赞美,不如我的人才会害怕我,既然得到了它的恐惧,我何必强求它的爱?”

人不能那么贪心,什么都想要。

法则金链还是不能理解,简世鸢也不需要它理解。

他握拳,那缕光一动不动,该怎样就怎样。

简世鸢眺望远方——

舒愫终于走到了予心城。

予心城因地势下陷,四面又建有百米高的城墙,所以又被人称作“锅城”。

此刻正值中元节,予心城的百姓们大多选择放河灯、烧黄纸来祭奠先人。

一路走来,大街小巷、每个十字路口都有头戴布帽的村妇绕着一圈灰念念叨叨。

黄纸燃烧殆尽就变成轻飘飘的白灰,夜风一吹,无数纸烬狂舞,一时间,整条街道都变得雾蒙蒙,充斥着烧纸特有的焦味。

予心城从南至北有一条穿城而过的内河,中元节前后,有讨生活的百姓们在边岸搭凉棚售卖灯笼、蜡烛、灯船之类的物品。

与烧纸时的肃穆阴森不同,放河灯的矮堤上十分热闹。

不少年轻男女结伴而行,他们皆穿着鲜艳的衣裳,耳鬓厮磨,或说或笑。

或许是为了迎合年轻男女,售卖河灯的摊子推出了不少鲜亮颜色的花式河灯,不同于传统黑白两色灯,新式河灯常做成小兔子、莲花讨巧模样,一看就是为了讨好少女少妇们,有的会做生意的摊主还会提供纸笔,任由顾客发挥。

沿河的商业街上灯火辉煌,河面波光粼粼,无数河灯随波逐流,一眼望去,只看到无尽的光点朝拜、拱卫着河面上的假月亮。

舒愫也挑了一盏兔子灯。

他不顾弄湿衣袍,走到水中,弯着腰伸直手臂,努力将船灯推出更远。月亮倒影在水中,亮晶晶地晃着,他“望”着普通的兔子灯随水波漂远,水太冷,他追了几步,最终还是撩起湿漉漉的袍子,又坐到石头上,抱膝发呆。

系统给他擦湿漉漉的脚,简世鸢这才发现舒愫没穿鞋。

世家公子们克己守礼,不穿鞋即是失礼,作为最守礼的舒氏子弟,以前的舒愫几乎不会裸露手、脸、颈之外的肌肤。

他真的变了。

用灵力烘干了舒愫的衣袍,系统半跪着哄舒愫说话。

舒愫坐在石头上,怔怔的,系统说几句、问几句,舒愫才会回答个一句半句,他回答时也不看系统,就轻轻淡淡地敷衍。

系统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自顾自地买了一堆竹条给他编河灯。

“编只鹤好不好?”

“你想试一试?还挺好玩的。”

“那盏灯好漂亮,你喜欢吗?我也给你编一只?”

舒愫不回答,他“望”着河面上无数盏漂荡的河灯,衣裳空荡荡的,他瘦了很多。

系统编好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白鹤河灯,为它糊上一层泛青色的油纸,最后的环节是给河灯题字,系统抬头看舒愫,低声细气地哄:

“题首诗吧?”

舒愫既擅曲艺又通辞赋,三步成词五步为诗,写诗对于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系统此举不乏讨好之意。

舒愫缠着厚厚的绢带,俯视系统。

它半跪在地上,手里还捧着一盏灯,正忐忑地望着他。

舒愫心中无波无澜,他静了好一会儿才叹一口气,接过了系统递来的笔。

系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砰砰有力,它以为舒愫会振作起来。

紧紧盯着舒愫的脸,嘴角不由地上扬。

简世鸢发现舒愫的手在颤抖,捏着笔杆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提着笔,像僵住了,一下一下缓慢地呼吸。

简世鸢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好几次舒愫都想放弃,但察觉到系统炙热的视线,舒愫似不忍,只得更用力地握紧笔杆,僵持着。

也不知过去多久,简世鸢逛了一圈回来,系统眼中还是干干净净的、澎湃的、炽热的期望。

它不会因舒愫的停顿而质疑他,如同痴愚的仆从,从身至心都保持着虔诚纯粹的信赖。

法则金链等烦了。

简世鸢等累了。

身旁的人走了又来,连河灯都厌烦了,最近的一盏也快漂出视线。

舒愫终于动了动指头。

系统的心随之而动,它扬起笑期待着,而舒愫却深深地埋下头,将笔横着递给它。

简世鸢听到舒愫说:“我写不出了。”

才华横溢,无所不能的舒愫认输了。

潇洒倜傥,风光霁月一齐崩碎。

似晴天霹雳,系统表情一瞬僵滞,它不敢质问,更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它朝着舒愫伸出手,想触及舒愫的手背却迟疑。

它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舒愫别过脸,缠在眼周的绢带飘荡,轻若柳絮,夹杂着丝缕黑发。

他落魄,又如此孤独。

系统无力地深呼吸,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教你做河灯?”

舒愫这次没有犹豫,他背过身,仍由夜风吹动他的长发。

声音也冷泠泠的,“物宝,我瞎了,我是个废人,不用为我费心思,不值得。”

系统捂着脸,用力揉眉心,它表情扭曲,五官拧作一团,明明如此痛苦却没发出一点声响。

它无声地大口呼吸,痛到极限就麻木了。

“很简单的,我教你。”

它的声音强势,带着无法抗拒的命令感。

舒愫没有情绪波动,他伸出两只手,认命般等待。

系统手把手教他,带着他做最简单的莲花灯。

舒愫动作很慢,宛若傀儡被系统牵着动,他磕磕碰碰,每一根竹条都要仔仔细细地摸一遍,而系统从身后环抱着他,他依靠着它的胸膛。

终于,他们做了一盏莲花灯。

系统很高兴,抱着他低头哄,“我去点蜡烛?”

舒愫脸上没有任何喜悲,他捧着河灯,声调不变,泠泠道:“丢了吧,万一漂不起来?”

系统脸上的兴奋彻底冻住。

简世鸢突然懂了舒愫为何抛弃刚种下的桃树、刚煮熟的汤面。

桃树可能枯萎,也许一辈子都不开花。

汤面可能难吃。

它们的结果可能不尽如人意。

舒愫不想再面对糟糕的结局,他选择逃离,在触及成果前就先放弃。

只要他足够狠心,先一步抛弃它们,他就不会伤心。

简世鸢长叹息,道:“真残忍。”

法则金链疑惑地“嗯?”

简世鸢不解释。

夜风吹得他心凉,简世鸢抓了缕长发绕着食指卷着玩。

而系统垂着脑袋,凑在舒愫脖颈处,呼吸暖洋洋的,它埋在舒愫肩膀上,说:“好。”

月华寂冷。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有人高声喊:“水里漂着一个人!快来!”

越来越多的人跑过去,有人出主意捞人,有人脱鞋跳水去抓,有的看热闹。

更多声音传来——

“还活着!”

“快去请大夫!”

“谁舍件衣裳,他衣袍泡烂了!”

简世鸢注意到系统猛地抬起头,目光炯炯望着人群聚集的地方,它更用力地抱紧舒愫的腰,似乎想牢牢困住舒愫,阻止他去看热闹。

从它的肢体动作,简世鸢猜出落水真的是场意外,这不是系统安排的、为讨舒愫欢心的个人秀。

它抗拒舒愫的离开,它不敢让舒愫靠近。

而舒愫,在听到喊声时就丢下了手里的河灯。

不管系统抱得多紧,他只说一句“松手”,系统心中千不愿万不愿,也必须松开手。

看着舒愫踉踉跄跄朝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系统彻底慌了,它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它不敢去追,舒愫做出的决定无人能改,为缓解心中的慌乱,它捡起那盏莲花灯。

它盯着舒愫的背影,一不小心,手下没控制力度,莲花灯就被它捏碎了。

美好的总是易碎。

没有谁能阻挡既定的命运。

上一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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