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书

深秋时节，凝着墨色的夜空不时泄出几缕雨丝，打湿了路上行人的额发。

燕如碧拭去手机屏幕上的水珠，翻到小说的下一页，无须抬头看路，便随着身体的记忆拐入小巷中。失去了路灯照明，原本微弱的屏幕光亮，在此刻便显得有些突兀。

可下一秒，比这还要强烈数倍的光芒在她面前炸开，磅礴的能量不断涌入心口，让她几近痛昏过去。

手机无力滑落在地，屏幕现出几条裂缝。

耳边传来一道焦急的女声，似是在与什么人对话：

“系统，怎么办呀？我好像误伤了一个人，她已经快没气儿了！”

分明没有人答话，那人却像是得到了回应一般，心急火燎地在她身边比划着奇怪的动作。

“我也想救她呀，可我的灵力怎么也用不出来，真是奇了怪了……”

那道女声逐渐远去，燕如碧的意识也随之陷入昏沉。

再度醒来时，她下意识按住心口，直到发觉那灼烫已然消失，此时不过是想象中的疼痛后，才勉强冷静下来环视四周。

檀木雕花的家具，古朴写意的水墨画，窗外纷扬的落雪，处处透露着不寻常。

她赤着脚下床，几步奔至梳妆台前。镜中的少女两弯黛眉，映着一双盈盈的杏眼，端的是一副娇俏可亲的模样。

可这不是她的脸啊！

还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变故陡然发生。

少女的面容开始模糊，流转在她面前的是宛若走马灯一般的影像，短短几帧，便将一个名为燕思的少女的前半生尽数展现。

不等看完，燕如碧便发觉这故事走向，与她死前看的那本小说简直一模一样。

男主秦廷玉与女主苏音，两人相识相恋，却苦于世俗的阻碍无法相守，只能恪守着叔嫂的名分，将心酸与爱恋尽数吞入腹中。

而她则是穿成了一名炮灰女配，与男主有着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却得不到丈夫的心，最后抑郁而终。

她可不要这样的结局！

心有余悸的燕如碧捂着心口，却被院外的敲门声惊醒，她拉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稚嫩秀气的小脸。

梳着丫髻的小姑娘皱着眉头，语带埋怨道：“怎么现在才开门，我都等了好久了！”

不等燕如碧反应，便猫着腰从她身边钻了进去，长驱直入进了屋里，仿佛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燕如碧眉头紧蹙，在原身的记忆中，她向来不争不抢，粗茶淡饭就足以过活。可小说中对她的描述却是“尖酸刻薄、脾气古怪”，这如此种种，其中定然是有小人作祟。

事到如今，她哪还看不明白？

这哪是女配恶毒，分明是有人狐假虎威啊！

她头痛地跟了进去，那小丫鬟已将饭菜一道道摆开，见她进来后，还颇为不耐地埋怨几句。

拿好筷子坐下后，燕如碧并未急着用饭，而是出言拦下了要离开的小丫鬟：“宿雨，你这是要去哪里，怎么如此着急？”

宿雨皱着一张小脸，没好气地答道：“奴婢的姐姐今日要启程去江南，开春才回来，这不正等着奴婢去送行呢！”

她的姐姐不是在女主身边服侍，怎么突然要去江南，还一去数月？

况且，问一句而已，你就凶成这样，我又不是让你们姐妹分别的罪魁祸首。

燕如碧觉得自己比她还要不满，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依旧温声细语，故意往她痛处扎去。

“那你怎么不跟着去呀，是不想去吗？”

“还不是厨房新来的那个厨娘，说什么她只负责做饭，送饭的活儿不是她分内之事……”

抱怨几句后，她忽地灵机一动：“我说话她不听，可主子吩咐的事，她必定不敢不从的。”

燕如碧意识到了她的小心思，唇边的笑容当即耷拉下来，就宿雨这态度，傻子才上赶着帮忙。

正欲开口拒绝，心口的绞痛却再次袭来，阻挠着她说出拒绝的话语。虽没有任何明示，可冥冥之中似乎就有那么一种预感，在警告着她。

她的额头冒出冷汗，牙齿深深陷入下唇中，好半晌才缓过来，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宿雨。

“你跟着你姐姐去吧，我会去和厨房说的。”

有气无力的女声落到宿雨耳中，却宛若世间最动听的话语。她欢呼一声，谢过燕如碧后便小跑着出了门，俨然一副解放了的模样。

好嘛，她原本还想着咸鱼翻身，打脸反派成为大女主，可如今还未实践，便遭到了来自现实的毒打。

这算什么，脱离人设的警告吗？

燕如碧创业未开始便宣告失败，只得怏怏地扒了几口饭，收拾了碗盘往厨房去。

一路上只见到零星几个人，原本热闹的王府今日却格外冷清。

前方屋顶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她心中默念着编好的说辞，磨磨蹭蹭地进了厨房。

如其他地方一般门庭冷落，屋内只有一名年轻的女子在灶台边忙活，见燕如碧进来后，停下手中动作，疑惑地看了过来。

她将手中的食盒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宿雨跟着她姐姐去了江南，临走时托我来说一声……”

话还未尽，那厨娘便恍然大悟道：“你是来顶替她的活儿的吧？”

一听这话，燕如碧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淡青色衣裙，是最为寻常的布料，发髻上也只点缀了几朵细碎的珠花。确实挺像丫鬟的，她心中颇为认同。

“不是这样的……”

她捂住心口，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用力点了几下头：“我就是来帮她的，劳烦您了。”

“我姓姜，你叫我姜厨娘就行。”

姜厨娘面上浮现出笑容，继续着手中翻炒的动作。

燕如碧的目光随着锅铲上下跳动，似是不经意间随口说了句：“我这一路上都没见到几个人，咱们府里今天好像有些冷清啊。”

“王爷与夫人今早便启程去了江南过冬，府里的人也大都跟了去，只留下我们这些人照看着院落。”

姜厨娘浑不在意地应答，盛出一盘菜来。

妙啊，和寡嫂一起旅游过冬，正牌老婆倒是留守在家。

燕如碧幽幽开口：“那今天应该吃饺子才对，好吃不过饺子嘛。”

姜厨娘未曾听到这句自顾自的感叹，将这道菜装进炉灶边另一个简陋的食盒后，双手递到燕如碧面前。

她下意识接过食盒后，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这是做什么，王妃那边不是已经用过饭了吗？”

对上少女询问的眼神，姜厨娘解释道：“宿雨平日里除了负责王妃院中，还要去世子那边送饭的。”

世子？

原书中确实有这样一个存在。

在男主之前，女主与前夫，也就是男主同父异母的哥哥，曾养育有一个孩子。

父母俱在时，这孩子就不怎么受关注。父亲去世后，他的母亲也如同恋爱脑一般，整日与男主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全然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

后来男主袭了王位，这个存在感本就极弱的小世子，如今也就成了下人们并不诚心的尊称。

这般听来，此人与她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若是非要扯上些关系，那勉强算是——

她情敌的儿子。

燕如碧提前捂好心口，面中满是即将慷慨赴死的大义凛然：“我不去……啊！”

这次疼痛比以往还要剧烈数倍，她趔趄几步险些摔倒，重重磕在门上，唇角泛出几缕血丝，整个人似乎轻轻一碰便会破碎。

姜厨娘愣了一下，急忙过来扶起她：“你方才说什么？”

燕如碧将食盒抱在怀中，恨恨抹去嘴角的血迹：“我说我不去，还有谁能去。那个地方在哪？”

燕如碧拐过几重回廊，眼前是一片白雪茫茫。

若非姜厨娘指明了就在此处，她甚至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再走近几步后，才恍然发觉有座小小的院落隐匿于其中。

院门半掩，她试探性地伸手叩门，却许久无人回应。透过窄窄的门缝看去，似乎有未知的危机藏在其后，正伺机而动。

她握紧了手中的食盒，抬脚踏了进去，院中的积雪受到踩踏后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前方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循着脚下的车辙印迹不断延伸，最终到达这白雪皑皑中的一点晴山蓝。

那是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年约十四五岁，虽坐在轮椅上，脊背却分外挺直。

眉若修竹，延伸到额侧，与眼尾形成柔和的弧度，纤长的羽睫在脸上洒下浅浅的阴影。下半张脸却是清冷俊秀，若新雪初霁，冲淡了最初给人的昳丽之感。

“来送午食的话，放在那里便是。”

说话时竟是眼也未抬，似是对外人的到来毫不在意，只有院中那棵初绽的梅花，才能引得他片刻注目。

燕如碧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后退几步，将食盒放到地上：“打扰世子了，我……”

她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咀嚼过几回，才别扭地说出来：“奴婢现在就离开。”

见少年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燕如碧步履飞快地退到门外，再度将院门虚掩，却难以抑制内心的好奇，凑近门缝看去。

原本低着头的少年在她走后，转动轮椅缓慢地来到门边，却仿若没有看见食盒一般，而是捡起了一枝被她开门时不慎弄折的梅花，静静凝视着逐渐失去生机的花枝，许久没有再动作。

直到燕如碧将要移开视线，才直直对上她的眼睛，眸中是冷寂深郁的幽黑。

她下意识按住心口，只是这次并不是习以为常的疼痛，而是久违的松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