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阳的降临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雪，片片的冰凉洒在年轻人持剑的手上，呼出的白雾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的额角已经受了伤，温热的血液从伤处滑落。

克鲁塔的手在颤抖，因为之前的行动，他和莎里站在离海妖最近的地方，冰湖是海妖的地盘，他刚刚差点就中了海妖的招数，幸而有着冲来的同伴将他撞远才幸免于难。

但是，同伴也被海妖所杀死，在他的面前被吞食。

“可恶啊。”克鲁塔站在了岸上，身旁是同样拿起武器的同族战士，小孩和老人都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但是，克鲁塔深知，现在饥饿寒冷的他们根本打不过海妖。

这么早就要放弃，要开始逃跑吗。

海妖立在水柱之上，轻而易举地抓着自己的猎物，眼神却扫视着岸上的众人，勾起阴冷而残忍的笑容。

他只食用了猎物身上最鲜美嫩滑的部分，就将破烂的尸体丢弃，新鲜的猎物还有那么多，没必要执着又老又柴的部分。

目睹了自己同伴的死亡，自己同伴的遗体被侮辱，克鲁塔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愤怒都在燃烧。

只不过，满腔的愤怒也敌不过实力上的差距，随着海妖的攻击多次袭来，克鲁塔的身上也遍布伤痕。

“咔嚓。”

海妖控制着水柱前进，破开了湖冰无数，身前的魔法阵中伸出无数章鱼触手，此时的触手上覆盖着的不是黏糊糊的吸盘，而是锋利万千的刀刃。

可以说是触之即死。

海妖并不着急，他头几次的攻势并没有下死手，为的就是想要看见克鲁塔眼中的愤怒转变成疲惫的绝望。

“猫捉老鼠的娱乐结束了。”海妖舔舐干净自己手上的血液，愉悦地说道。

与此同时，原先在魔法阵前胡乱晃动的触手仿佛有了目标，破空之声咻咻，猛然直击克鲁塔的心脏。

克鲁塔看见了向自己袭来的章鱼手，瞳孔兀地一缩，只是身体无法在眨眼的时间内移动，他的速度完全比不过海妖的攻击。

躲不过了！

刃风席卷，克鲁塔下意识地闭眼。

然而就在此时，金光乍现。

湖冰破碎，发出轰然巨响，漫天的雪花被气浪径直冲远，扬尘百里。

克鲁塔条件反射的动作现在才到位，他持剑护住了自己的关键部位，章鱼的触手却迟迟未至，想象的疼痛没有出现，他缓慢地睁开眼，看见的是一片茫茫的雾色。

竖起的水柱被气浪冲跨，海妖猝不及防，啪的一声摔在冰上，鳍被飞出的章鱼刃刀割裂。

他状似死鱼，甩起自己的鱼尾，在厚实的冰上拍打出好几声，海妖被气浪一吹，他的脸被迫贴在冰块面，内心大骇，“发生了什么事情？”

海妖挺直起身体，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在水里出现的那抹金红，他疾然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惶恐。

不可能的，怎么会有高位者会掺和大地上的纷争呢，就算是单单想到这种事情他都觉得可笑。

只不过，第一次可以是巧合，但这种事情居然接连发生了两次。

海妖还坚持着自己心中的固有印象，却忍不住向掀起气浪的前方喊道，“阁下又何必参与我和人族之间的事情呢。”

前面没有对海妖的喊话作出任何的反应，随着静谧气氛的传开，海妖越发沉默。

并不是因为救下人族才降临到这里，而是因为碰巧降临在这里才打断了他的猎食计划吗。

“咳咳！”

灰尘太大，乌蒂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扇动着自己的手更换新鲜的空气。

他本能地觉得脚下的触感有些奇怪，他尝试挪动一下步伐。

恰好现在的烟尘散去了一点，他可以看清脚下到底踩着什么，兀一挪动间就可以看见自己靴底和章鱼触手间拉出的粘丝，破碎的章鱼刀七倒八歪地黏在触手上。

“……这。”乌蒂的大脑发懵，口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

下一秒，他瞬间反应过来了，内心倏地升起巨大的嫌恶，脸上神色复杂，他赫然用力，“恶心的东西给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啊！”

冰壳碎裂，碎块飞溅。

长条的触手以乌蒂的脚下为中心，在迟滞一秒之后尽皆断陷在湖面之下，极致高温的烈焰穿透湖水，无法被寻常水流熄灭的天火晃出金红，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倏忽将长粗的触手烧没，连半点灰烬也都不剩。

海妖面前的魔法阵被气浪冲击，消没在空气之中。

火焰的高温迅疾上升，将湖面上的冰块溶解，此时的湖上已经不存在厚实的冰面了，乌蒂站在水上，如履平地。

扬尘与此同时也被蒸气裹挟上天，水平面上的可见度也逐渐上升。

海妖的鱼尾在水底下摇着，受伤的身体立在水面之上，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前方，他分明是属于海底的生物，现在却觉得自己好像陆上的低贱生物一样，额上冒出不存在的汗来。

烟雾渐散，虽然现在海妖的可视能力比水下低，但是还可以穿过薄雾看清楚前面那抹身影的。

他怀着敬畏的心思弯下自己的腰，用着谄媚的语气，“请问阁下有何——”

话还没说完，词就被卡在喉咙里。

海妖看清了乌蒂的身影，他本就是自大的性格，伪装出的谦卑恭顺消失不见，下意识地发出一句嘲笑，“好矮啊。”

声音未落，海妖的身体猛地僵直，他的理智回笼，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胡话。

一般对于高位种族来说，都会将自己的身体形态调整在巅峰时期，身高与相貌更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海妖曾经有幸见过大洋的神明，见识过天赐的健硕身躯。

而矮小者，普遍都是无法调整自己身体状态的弱者，海妖向来是尽情嘲笑与讥讽的。

乌蒂刚刚将畸形的章鱼触手烧得干净，脑中的印象还停留在黏糊的东西上，内心觉得恶寒，才回神就听见了海妖的话。

乌·身高152·蒂：“……”

“哈？”乌蒂笑了一声，向前跨出的一步散出烈焰无数，与湖水相碰激出‘滋滋’声不断，手上的指节咔咔作响，“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海妖忍不住地颤抖，灵魂也似在颤栗，毁天灭地一般的威压凭空出现，直直压在他的身上，他心中的警报声炸开，鱼尾被绷紧的神经拉直而无法控制。

不管是逃到哪里去，要是一旦被这威压锁定，都能在一瞬之内将猎物神魂俱灭，不复存在。

仿佛听见了从亘古传来的远声，远声如钟，猛烈撞击着他的灵魂，让海妖灵魂震荡，无法反抗。

那是天地之遥的力量差距，海妖作不出任何的反应，也作不来任何反应。

气息的泄露只在一瞬，下一眨眼，乌蒂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步下火焰消失，只剩湖面水汽蒸腾。

他抱臂而立，“算了，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乌蒂看似不在意，实际上还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嘟囔着，“反正我还能长高。”

他那双鎏金之眸无情地扫视海妖的方向。

“而你的生命就在这里戛然而止了。”

他不会出手杀死海妖，使用与生俱来的力量杀死离自己有天堑之遥的更弱者，那样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代表乌蒂不会因为看见海妖身死而心情愉悦。

海妖还没回过神来，他的身躯浮在水面之上，灵魂却被桎梏。

乌蒂话音未落，海妖身后剑光闪烁，凛冽的寒光向前突击，暗蓝的鲜血横洒冰面。

之前海妖欲贯穿克鲁塔的心脏，现在却被克鲁塔亲手杀死。

寂静之中，噗通声清脆。

克鲁塔双膝跪地，忍不住地急促呼吸着，他想不到自己竟然可以完成这样的行为，完成为友报仇的梦想。

在茫茫的雾色之中，在断裂融化的冰面之上跳跃，隐匿在海妖的背后蛰伏。

可……如果不是因为有人从天而降，海妖也不可能露出空门，自己的力量也无法达到杀死海妖的地步。

克鲁塔想着，一边抬起头，向心中思及之人望去，刚一抬头，他就撞进了无垠星空般的金眸之中。

海妖死去，乌蒂心中愉悦，他不吝啬自己的微笑，道：“呦，你好。”

眸中金意深沉，亮色广阔，状似大海无际，又如热浪无边。

过度庞大的景象宛若漩涡拉扯住克鲁塔的心神，他终于受不住了，双眼一翻就直直晕过去。

乌蒂刚刚还在欣慰触碰到自己心中禁词的海妖被人杀死，结果还没打完招呼就看见克鲁塔的倒地。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