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雄鹰和猎豹

北疆，迪化市，天山101中学。

已经到了放寒假的时候，纷纷扬扬的大雪把整个校园铺上了一层白色。零下十度的气温加上凛冽的北风让市区的主干道上都看不到什么行人，学校里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然而学校东南角的体育馆里，却隐约传来“彭！彭！彭！”拍打篮球的声音。

“99！最后一个！”

站在篮下的中年人把球扔给了站在罚球线上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

少年在腊月的天气里却是满头大汗，可以看出今天的训练强度不低。但他仍然接过篮球一丝不苟的在身前拍了三下，然后用一个标准的投篮动作把球扔了出去。

教练告诉他罚球前的习惯动作可以帮助他强化肌肉记忆，而且没事多运球也可以帮助他培养球感。

毕竟他接触篮球的时间太晚了，要想有所成就，必须比其他人更加倍努力才行。

篮球和篮网摩擦出的清脆声音仿佛是最美妙的音乐，连一向严肃的潘教练也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100！做的很好！穆则帕尔！记住今天罚球的感觉，以后每天都要像这样才行！”

穆则帕尔，一个典型的少数民族名字。从少年的立体的五官上也可以依稀看出一些少数民族的体貌特征。

潘明城现在还记得他第一次在县城中学见到他时的场景。

当时的穆则帕尔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九，穿着一件明显小了一号的运动衫，轻轻松松就把一个标准铅球扔出了十米开外。

县中学的体育老师给他介绍说这孩子家里条件不好，但特别能吃苦。

刚上初中的时候是练短跑的，初二后身高才开始蹭蹭的往上窜。初三就长到了一米九，眼看就要奔着两米去了，没办法才改练了铅球。

他把这个天赋异禀的孩子带回了101中学，从零开始训练。

三年的时间里穆则帕尔身高居然超过了两米一十，刻苦训练下的各项技术也是有模有样，俨然已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CUBA新星了。

同在迪化的天山大学早就盯上了这个苗子，但潘明城觉得这孩子配得上更大的舞台，魔都大学和水木大学这样的国内顶级学府也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如果在今年的高联上打出成绩的话。

“今天就到这里，收拾一下跟我回去吃饭吧，你师母做了羊肉抓饭。”

师母的手艺自然没得挑，穆则帕尔不争气的咽了口口水，不经意间展现出了一点少年人的心性。

因为穆则帕尔家里离得较远，寒假里回去也没有什么训练条件，加上少数民族也不刻意过春节，因此潘明城干脆让他在寒假住在了自己家里。

这孩子一家都是实在人。再跟家里商量好寒假训练的事情后，穆则帕尔的父亲竟是连夜坐着大巴车来到了迪化，将一只200斤的大肥羊亲手送到了潘明城的家门口。

如今吃着自家羊肉做出的喷香的抓饭，穆则帕尔从胃里到心里都被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给充满了。

“师傅，我觉得天山大学就挺好的。”

“傻孩子，再好那也是在北疆，跟帝都大学和水木大学根本没法比。”

“可是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帝都，那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上大学就是要换个新环境啊！你就是去了天山大学，里面高中的同学估计也没几个。”

“但是上了天山大学，还可以经常来看师傅啊……”

潘明城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穆则帕尔的肩膀，

“多吃点，锅里还有……师傅老啦，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把你培养出来。你这个身体条件，可惜就是接触篮球晚了，否则不要说CUBA，去CBA也是有可能的……”

“只要你能在篮坛闯出一片天地，我退休后跟人吹牛脸上也有光，来不来看我其实都是小事。”

穆则帕尔似懂非懂的看着师傅，忽然想起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是天山脚下的雄鹰，总有一天要飞向远方的……不要担心家里的情况，你飞的越远，家里的条件才会越好……”

既然父亲和师傅都说了这样的话，那自己也只有更加努力的训练，争取在全国联赛里闯出一片天地才行。

…………

“艾伦，又去训练啦？”

“是啊，刚回来。大爷您多穿点，今儿外面天儿冷。”

“好嘞！”

“艾伦！我这刚买的冻柿子，那叫一个甜嘞，给你拿两个！”

“谢谢大妈，我来一个，嗯……真甜！您在哪儿买的啊？回头我让我妈也去买点。”

“还买什么啊，大妈这有，想吃再拿几个！”

“不用不用……”

帝都的胡同里，一个少年正在和邻居们进行亲切而友好的交流。如果只听声音不看画面的话，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

但如果把画面打开，一股违和感就会扑面而来。

少年198的身高，在这个老旧的胡同里面略显的局促，更违和的是，少年的皮肤是黑色的。

不是经常室外运动的那种黑，是在NBA里经常能看到的那种黑。

少年叫周艾伦，16岁的年纪，是一名中非混血儿。

不同于国内常见的混血家庭，周艾伦的母亲是一位非洲裔的妇女，而父亲则是在中非援建项目中与母亲相识并最终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当然这份爱情在发展的过程中收到的也不全是祝福，不过好在周爸爸是个有主见的人，最终和周妈妈修成正果，并回到了国内结婚生子。

从小在胡同里长大的周艾伦说的一口地道的儿化音，除了长得更高更壮一点跟其他的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偶尔，比如今年他带领帝都四中在市高中联赛决赛中击败了宿敌水木大学附中的时候。他会高举着双手坦然迎接全场观众的欢呼，好像一名真正的NBA球星。

周艾伦掀起门帘，低头钻进了对他来说略矮的房门，因为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整体结构动起来会比较麻烦，因此家里也一直没有重新做一扇门。

“爸，你真不考虑换个房子啊？”

周爸爸在国外待了几年也挣了不少钱，无奈挣钱的速度还是赶不上帝都房价上涨的速度，买新房的事情一拖再拖，转眼间儿子都快上大学了。

“你就别操心这事了，反正你马上也该去大学里面住宿舍了。”

周爸爸冲儿子摆了摆手，他知道儿子是什么意思。

首都钢铁队的球探去年就找来过，今年一个姓刘的经理更是带来了一份三年价值100W的买断合同。

但周爸爸甚至没怎么考虑就直接拒绝了。

他自己就经历过无数对于他妻子肤色的非议，在艾伦小的时候也对院子里追着他喊“黑娃”的小朋友发过火，甚至如今和儿子一起上街时还能隐约感觉到周围人群的指指点点。

他太想给儿子一个和其他孩子一样正常的人生了。

一个正常的人生里面，上大学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帝都大学已经向艾伦递出了橄榄枝。

“嘿！老爸你还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

周艾伦冲父亲竖起了大拇指，转头就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回到餐桌的时候，却见今天桌上鸡鸭鱼肉一应俱全，而母亲还在厨房里忙活，看起来菜还没上完。

“呦，今天啥日子啊？”

周爸爸却是慢斯条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且无视了孩子羡慕的眼神，

“运动员自觉点，烟酒不要沾！”

周艾伦撇了撇嘴，给自己倒了杯水。

“今天帝都大学的张老师又给我打电话了，你这个特招的名额基本上是定了。”

周爸爸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心里的高兴却是怎么也压不住，一不小心酒也倒多了。

然而周艾伦却是真的淡定，“哦”了一声就算回应。

“你不想上大学？”

“还行吧……”他忽然想起损友张宁给他介绍大学里的美女如何如何大胆，说起校队里的球员根本就不愁找女朋友。

“你不会还惦记那100W吧？”

“要说惦记吧，也是有点……不过那是买断合同，相当于卖身契了，仔细想想也没啥可惜的。”

“对喽！”周爸爸老怀大慰，“100W和帝都大学比起来，那就是个屁！你别看张大爷平时总是吹牛他姑娘成绩有多好，前年考上了帝都师范大学就恨不得点一挂鞭炮。你要是能去了帝都大学，看他们还有什么说头！”

“别人爱说说呗，我本来成绩就不好。”

周爸爸忽然噎了一下。

儿子体育成绩好，文化课成绩差，这在之前也没少受非议。总有人想从相关肤色上给他找找原因，这几乎成为了他的一块心病。

却没想到儿子这么看的开。

周艾伦忽然起身，又拿了一个杯子把爸爸杯中的酒倒出来了一点，

“你也少喝点，上次喝多了第二天头疼就这忘啦？”

周爸爸看着高出自己一头的儿子，忽然感觉有点陌生，怎么一个不经意间儿子就长这么大了？

直到一顿饭吃完，周爸爸才回过神儿来。

“你刚才是不是偷喝我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