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柳颜书

戚和淞的生日在六月六，而今天就是六月六。

房间内，陶安虞将早就做好的内衬偷偷地放在柜子里，用一块红布料包好。

等晚上睡觉之前，他就把这个礼物送出给戚和淞。

关上柜门的同时身后也传来脚步声，陶安虞冷静地转身，看向戚和淞，“练完字了？”

“练完了，”戚和淞穿着一件月白色宽袖外袍，袖口处的墨点晕染开来，清晰可见。

他提起那边被沾了墨的衣袖给陶安虞看，“练完了才发现这衣袖上沾了墨水，我来换件衣服，身上这件要让青绿她们赶紧洗了。”

换衣服！

陶安虞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他想阻止戚和淞换衣服，但衣服脏了要换一件也没错，这下可怎么办。

眼看着戚和淞想伸手打开他身后的衣柜，陶安虞突然抬手阻止，“既然衣袖脏了那就赶紧去换下来，我来给你拿一件外套。”

说着就把戚和淞往换衣服的屏风后面推，半点不想让他打开衣柜，要是让他看见红布料，保不准会问里面是什么，如果提前知道了里面是内衬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被推着走了几步，戚和淞笑出声来，“好了夫人，我自己走过去，你快去帮我拿件新的衣服吧。”

虽然今天是戚和淞的生辰，但他也没有想到陶安虞会给他准备惊喜。

主要也是他从小就在雪北圣殿的缘故，戚临承和柳颜乐既然没有去看望过他，自然也不会记得给他过生辰。

后来还是苗莫他们主动去问戚和淞的生辰在什么时候，那次戚和淞的眼泪都出来了，这可是他到了雪北圣殿后第一次有人问他的生辰，第一次帮他过生辰。

不过也因为这样，戚和淞对这个也不怎么看重，生辰嘛，要是想起来了就过，没想起来就算了。

戚和淞脱下外袍，拿起陶安虞刚才搭在屏风上的干净外袍穿上，对刚才陶安虞不让他自己去拿衣服没有半点怀疑。

这很明显，他并没有想起来今天是他的生辰。

将衣服搭在屏风上后，陶安虞坐在圆木桌旁的凳子上，手撑着脑袋呆呆地看向屏风的方向出神。

其实他的生日也快到了，不是这个世界陶安虞的生日，而是在地球上的陶安虞的生日。

七月十二日，他以前还小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的生日是七月十五日，中元节那天。后来才知道是弄错了，是把他哥的生日和他自己的生日弄混了。

从屏风后面走出，戚和淞一抬眼就瞧见陶安虞双眸有些伤感的情绪。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陶安虞这样，但却是第一次有些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是在思念家人，他不是真正的陶安虞，不是陶府那个不受宠爱的哥儿。

想到那个胖小孩说的话，戚和淞垂下眼眸，再次抬起头时，嘴角已经挂上了笑，“夫人，等会儿我们去竹林苑一趟，苗莫他说找我们有点事。”

“嗯嗯，好的。”

陶安虞回过神来，点头。

他发现自己想到爸妈、哥哥姐姐们的时候越来越少，就好像他心里的窟窿已经被填上一半，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漏风，不安了。

他被戚和淞保护的很，照顾的很好。

两人在房间里腻歪了一会儿后，正准备去找苗莫时，就瞧见戚玉泽走来的身影。

他的步伐很快，没过一分钟就到了梧桐苑的门口。

之前戚玉泽不管是见到戚和淞还是陶安虞都会先问好，再提别的事，可这次出的事实在是太严重了，弄的戚玉泽根本没心思来问好。

他直接对着两人道：“那位，出事了。”

那位，哪位？

陶安虞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戚和淞问，“父亲呢？”

声音哑涩，就像许久没有说话一般。可明明刚才戚玉泽还没来时，他同自己说话声音也不是这样。

“父亲在宫里，目前还没消息传出来。”

所以说那位是哪位，出个事还让戚长安变成了这样。

陶安虞看着这两兄弟也不敢问，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人，脸色也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但没有戚玉泽、戚和淞那么震惊。

皇帝，出事了。

是皇帝出事了，可是为什么这么突然，前不久他还听云舒说过，虽然皇帝的身体状况因为年龄差了点，但还没到危机生命的地步。

“先进去说，”戚和淞牵住陶安虞的手往里边走，等戚玉泽也进来后，立马就把院门给关上插栓。

“鸯红，等会儿看着舒雨，不要让他靠近书房。”戚和淞转过头，对着跟在后边的鸯红道。

“是。”

等鸯红退下后，三人一同进了书房，书房的门和窗也被关上。

一时之间，屋里的空气安静下来。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也没有人想说话。

兄弟俩坐在木椅上，都一同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陶安虞也坐在木椅上，他才来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归属感并不多了解也不多，他现在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戚和淞的生辰。

皇帝出事，不管结果如何今天也不能帮戚长安庆生了。

这次的事肯定有阴谋。

陶安虞咬了咬唇，心中有着烦闷有着忧愁还有着担心，如果能有个人和我说说就好了。

“大哥，”最终是戚玉泽忍不住先开口。

“是不是真的要变了。”

戚玉泽的声音很低，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可以让人听清楚。

戚和淞点头，“是要变了，不管是他们还是我们。”

戚玉泽目光一顿，像是没有察觉到戚和淞的意思，继续道，“父亲或许很晚才会回来，或许明日才回来。大哥，我们一起去陪陪母亲吧，也好让她安下心来。”

“子观，你知道些什么对吗，”戚和淞的声音恢复过来，和以往一样温柔，但陶安虞却可以感受到戚和淞心中的紧张。

这两人说话模模糊糊，什么都不讲清楚，但一提到柳颜乐，陶安虞就一下想起她对自己的好感度为零的事，心中也逐渐不安起来。

他压了压拇指，看着戚玉泽会说些什么。

“我知道些什么？”戚玉泽反问，好像真的不知道戚和淞在说什么一样，不过说完的下一秒，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我知道，我知道的，”戚玉泽从坐下后一直挺直的身子软下来。

戚和淞听到后，手指也发起抖来。

声音又变了，像卡带一样，一点也不流利，“说。”

戚玉泽看向陶安虞，又看向戚和淞。

“我要出去吗？”陶安虞意识到什么，问了一句。

“不用。子观，你说吧。”

戚玉泽深吸气，垂下眼帘不再看着戚和淞，只看着地面，似乎这样他才敢说出他所知道的事情。

“她不是母亲。”

声音很轻，内容确是一个重锤，非常用力地锤在戚和淞的心上，陶安虞则是震惊的看着说出这句话戚玉泽。

但戚玉泽还是没有抬起眼睛来，说出这句话后，他一下又有了许多勇气。

“她不是母亲，她是柳颜书，是母亲的妹妹。”

“当年父亲和母亲不顾家人都反对成了亲，柳家人就举家搬迁到了江南，只留下母亲一个在京城。父亲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就将心思放到了科举上，他想入朝为官，他以为这样柳家人就会放下对他的成见，重新接纳母亲和他。”

“但是很快，江南那边传来消息，柳家生了大火，几乎所有人都葬身火海。当时母亲正怀着大哥，她受了惊导致难产，接到消息的父亲急忙赶回来，幸好母亲和大哥都没出事。”

“后来啊，母亲就一直闷闷不乐，沉默寡言的，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父亲一直在想办法查柳家失火的真相，但京城毕竟离江南很远，有些事根本差不到。就当父亲准备带着母亲去江南时，柳颜书出现了。”

“她浑身脏兮兮的倒在了家门口，被母亲的贴身丫鬟银耳发现了。她的出现让母亲又重新振作起来，或者说是活起来。就这样，她留在了戚府，留在了母亲身边。”

“后来，母亲怀了我，也就是在生我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戚玉泽的头越来越低，一滴水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柳颜书身后有人，那人或许是个巫医，他让父亲对母亲的记忆都自动换成了柳颜书，让父亲把府上的人都清理了。就这样，柳颜书成为了柳颜乐，这一切是不是没什么破绽一样，但偏偏被一个顽童给发现了。”

戚玉泽抬起头来，他眼角通红，泪水根本停不下来，但他的声音却丝毫不变，“这件事被年幼的我发现了，当时的我更本就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没有听懂他们的谈话，但柳颜书不信，她要杀了我。”

“第一次，她做了我喜欢的玉花糕端给我吃，但那天我偷偷去找小叔玩，在小叔那吃了很多玉花糕根本吃不下了，我想着大哥也喜欢吃就把玉花糕端给了大哥。”

“够了，”戚和淞打断戚玉泽的话，他站起身来，背对着两人，放在身侧的双手在不住的发抖。

他还记得玉花糕，这是他对戚玉泽为数不多的记忆，那天他很高兴，是笑着吃下那盘玉花糕的。

“还有第二次。”

戚玉泽也站起来，他擦掉眼泪，继续说着。

“第二次下毒时，大哥已经去了圣殿，她是从衣物用品上下毒。她给我做了新的披风，因为那时是冬天。”

“我那天披着新的披风去和方飞一起去小叔家玩，那时小叔已经娶了公主，云舒是三岁的模样。那天我抱了云舒很久，云舒后来生了很重的病，我也病了。”

“我被父亲送去了江南神医谷，在神医谷里我莫名的好了起来，但是当我回到京城时，我发现父亲变了。”

“父亲又被改了记忆。也是那之后，我发现事情不对劲，我自己偷偷的去调查，但一无所获，直到我遇到母亲的贴身丫鬟银耳。”

“大哥，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戚玉泽说完，也就没了力气，又重新坐回到木椅上。

这些真相在他心里埋了很久，自从银耳出现后，他就好像再也看不见光一样，被黑暗笼罩着，幸好，灵均在。

“子观，”戚和淞转过身，走到戚玉泽身旁，他看着戚玉泽低下的脑袋，抬起手最终揉了上去，“子观，这些年辛苦了，很累对不对。”

“柳颜书的事也交给我，我们一起来处理这件事。”

戚玉泽感受着头顶温柔的动作，忍不住又掉下眼泪来，他以为大哥会怪他，毕竟他身上的毒本来是下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