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少年人没回答，安安静静地俯下身，虎口卡着我脖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肌肤。

分明是报复。

“你对其他人也这样么？”他咬牙切齿。

太近了，柒的黑发滑到我脸颊上，泛起痒意。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我知道现在不是挑衅他的好时间，可莫名的不服气让我不甘顺从他心意回答。

柒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莫名的冷意从桌面沁入皮肤，顺着脊椎往上爬，仿佛要把我一整个冰住。

话一脱口，我反应过来这番对话似乎不太对劲。

像是吃醋的男朋友向对象寻求安全感，。

……什么诡异联想。我甩甩脑袋把它甩结果被渣女对象极为不负责任的回答给气着了出去。

噌。

刀刃贴着面颊浅浅没入木桌，冰凉的触感擦过侧脸，令人不自觉产生出即流血的错觉。

柒卡紧我脖颈，用最狠戾的表情，说出最幼稚的警告。

“你不许对别人这样。”

“被我看到，我会杀了你。”

他是认真的。

这双会说话的眼睛里，没有刀刃、没有火光，满满当当的都是我。

帮我也好，找我也罢，一路来柒做了许多对他而言毫无益处甚至多此一举的事情，明明可以不受伤，明明可以直接离开，明明可以轻易杀掉我，再逐个解决其他人，可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做。

雪山夜晚寒凉，少年人体温滚烫。

对视双目，喉咙滚动，我几乎要被他深不见底的黑眼睛吸进去。

从未如此鲜明地体会到，这个狼一样纯情又执拗的少年，是喜欢我的。

我说不出话了，面无表情，疏远又回避，伸手推开他。

“何必呢。”

“你招惹我的。”柒松开脖颈上的那只手，攥住我推着他肩膀的双手，举过头顶压在桌面。接着贴近我的脸颊，嘴唇附在我耳边，吐出的呼吸激起阵阵战栗。

“别想摆脱我。”

“……你我注定要死一个。”

柒忽然退开，抽出刀刃，心情似是愉快又像是不悦，他踩上窗棂，半身探出窗外，转眼便不见了。

只留下一句话。

“你只能死在我的刀下。”

所以说，柒骄傲过头了，根本没给我杀死他的选项，就好像笃定我——我们杀不死他一样。

“哈。”我向后仰倒在床上，捂住眼睛，笑得失态而疯癫。

什么喜欢，什么暧昧，什么招惹不招惹，活下去才是根本。

命没了，一切都没了。

移开手，漫无目的地盯着烛火，我端起烛台移步至窗前。窗外房屋剪影深黑，衬着苍白的雪，影影幢幢，如同埋伏在黑夜里的巨兽。视线从陆跳到小玖的屋子，手中烛光晃动，窗户隐约倒映出我晦暗不定的脸。

今夜无眠。

联盟第二日，大家相安无事，夜里没有偷袭突袭等事件发生，建立起初步信任。

昨晚未眠的不止我一个，从每个人挂着大大小小的黑眼圈上看，很可能防备了一晚上。出乎意料的是大家都很守规矩，就连看似跳脱的陆都老老实实，让观望的人心中天平开始倾斜。

邻屋的陆冲我打声招呼，自顾自往山下走去，擦肩而过的瞬间，耳边响起一句话：

“晚上来我家。”

我脚步微顿，眯了眯眼，并未回头，对面小玖冲我招招手，我若无其事地走向小玖，脑中不动声色地思索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忍不住了吗，陆？

合力击杀苏亦白的时候，陆故意拖慢脚步害我反噬重伤，双手到现在都没完全好，内力流过食指时总会不自觉痉挛。

那一刻，陆动了杀心。

但他没有付诸行动，这个看似顽劣不正经的家伙是名副其实的天字辈第六，实力、心性、手腕，远比表现出来的要狠得多。

喜欢扮猪吃老虎罢了。

我想杀了他，他也想杀了我，我们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只有一个，或许这也是我们姐弟间的默契——

他想干一票大的。

集中淘汰其他人，再对上彼此。前者的基础有了，绝大部分人群聚在一起，不难猜想陆想干什么。

他想篡位，把伍踢下去，自己做话事人。

还有什么比站在光下的首领更适合发号施令呢？命令所有人升天不现实，以首领身份加以引导就容易多了。

而他成为首领最大的障碍，不是伍，而是我。

巧的是，在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

要是今晚对我动手，陆白天必定会搞出什么动静，给我拉个仇恨、制造个矛盾转移注意力，很寻常通用的把戏。

要是今晚不对我动手，只是商讨如何进行下一步，那受害者……我的目光游移到伍的屋子，下一秒不着痕迹撇开。

一切都有迹可寻。

只是希望陆别贪心不足蛇吞象，一下子葬送了自己。

“我们去滩涂地看看吧，小玖。”

“嗯！”

正如我预想，冲突虽迟但到。大家都是天之骄子，大逃杀中血性都被勾了起来，更别说冲突的一方故意挑事。

滩涂附近，一干人群聚在周围，伍、陆、拾叁在正中央，肆不见踪影，拾沉默围观。

拾叁和陆明显发生过不愉快的事，看彼此的眼神凶狠又愤怒，喔，单方面彼此，只有拾叁动了火气，陆挂着一贯往漫不经心的笑，仿佛惹怒拾叁对他而言是件云淡风轻的小事。

伍头疼地拦在两人中间劝和，陆时不时抛出的言论如同火上浇油，把伍原本好言好语的劝诫歪曲成伪善。

……能把语言艺术练到这等层次，可以说是不简单了。

面若冰霜的剑客没有插/手的意向，表明了观望态度。这是陆对伍的一次试探，也是拾和拾叁的试探，试探伍处理问题的方法与能力。

“发生了什么？”我和玖走过去。

事情是俗套的英雄救美，随着目睹全过程的拾讲述，我和玖了解到前因后果。

拾叁虽说出自江南云梦乡，实则因为爱上敌对教派弟子，早在三年前被驱逐。那负心汉嘴上说带着她远走高飞，可两人抵达陌生城市后很快将她抛弃，留下的定情信物还被这痴情女好好保存着。

结果今天被陆摔得稀里哗啦。

三年来拼拼凑凑的思念寄托于青玉佩上，随着青玉佩摔落在地，象征爱与留恋的过去跟着碎裂了。

碎一地的青玉看不出原来样子，也再拼不回去了。

拾叁在我印象里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脾气似水温和，像是怎么欺负都不在意，笑得和和气气，此时的她眼眶通红，浑身颤抖，怒火几乎要从眼睛里喷出来。

可即使如此，她还在用哆嗦的手拢起满地碎玉，伞放置一边，手被锋利的碎玉边缘划出道道伤痕，不一会儿满手鲜血淋漓。

拾叹口气，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却透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她是个可怜人，既然情郎都走了，为什么不切断情丝？”

我看着她，再看看拾叁近乎魔怔的动作，沉默了。

她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敢爱敢恨，利落洒脱；一个没有棱角，缱绻缠绵。

“因为爱呐。”小玖忽然出声，拾叁在她清澈的黑眼睛里盲目摩挲、妄图拼凑出完整的爱，“爱最是矛盾无理。”

拾瞧了玖一眼，没再说话。

伍开始劝慰拾叁，可从未谈过恋爱的他没意识到爱这种东西最是无解，思路也和拾一样，劝放下，展望新天空。

“你不觉得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别人，高高在上地指使人放下坚持了三年的思恋，太过傲慢了吗？”陆曲下腿，双手按在膝盖上，“人家想的和你不一样哦。”

话音刚落，拾叁挥开伍的手，恶狠狠地瞪住陆。

“哎哎，别这样，我可是在帮你。”陆举起双手，“你不觉得心中空空荡荡，了无寄托？”

拾叁神情悲愤之余，多了丝茫然。

“这三年来，你一直在找他吧？是不是总也找不到？”

拾叁困惑，伍和拾也看向他。

陆笑了：“这还用想吗？他不想见你，就躲得远远的，让你再也找不到他，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去咯。”

没等拾叁暴起，他接着道：“说到底，你太软弱了！只要他没彻底消失在世界上，就去找，就去追，循着蛛丝马迹把他拽到面前！找了三年都找不到，你说究竟是真的找不到，还是你怕了？”

“你看，定情信物哪有真人重要。涟沄，你那么爱他，为什么不把他捆回来，做你一个人的恋人，生生世世不相离？”

他笑咧开嘴，恶劣得恍如地狱来客，每个字都像从猝毒的蜜上滚过，落进耳朵里，先化成甜蜜的甘，再猝不及防扼住咽喉，致命而蛊惑，让人恐惧的同时不自觉着迷。

伍皱起眉，满脸不赞同。

“不……我爱他，可是他好好活着，这就够了……我不想剥夺他的自由。”拾叁痛苦的捂住脸，鲜血粘在脸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可是他剥夺了你的自由呀。”陆面带笑容，循循善诱的语气低哑，我感到略眼熟，好像传销头子经常这样诱拐无知小女孩，“你只是爱他呀，又没伤害他，反而是他伤透了你的心。”

“他偷你的心，偷你三年光阴，你无怨无悔，还心甘情愿。不敢真正找他、与他相认，又瑟瑟缩缩，自我欺骗，你说，这三年你真正做了什么？”

“我帮你打破了三年束缚，你却恶语相向、几欲发狂；我为你提供一条明路，你不予苟同、敬而远之。”

陆仰头长叹：“真是，好心没好报啊。”

我眼皮一抽，天陆好一手颠倒黑白，连事件正主都迷茫了，不知该不该继续愤怒。

拾叁若有所思，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对陆的观点评价不一。

反而是玖，两眼放光，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如果不是我在旁边，她恨不得拉着陆探讨恋爱观念讨论个三天三夜。

我已经麻了，在场还有正常人吗？

断情绝爱它不香吗？

伍显然说不过陆的歪理，他想驳回陆，却不知从哪说起，刚想安慰一下拾叁，结果小姑娘迷迷糊糊地冒出句道歉。

我：“……”

陆：“不客气不客气，以后咨询恋爱记得找我哦。”

伍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这番模样落进拾眼里，让人皱着眉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