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大队村委书记，陈主任还是第一次被小孩子说得瞠目结舌。
脑子有点懵，他冷静了一下，“老太太当年所作所为确实欠妥，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但她独自拉扯两个儿子长大，养育之恩大过天，何况还给你爸娶了媳妇，否则哪有你们几兄妹。”
“不好意思，我爸妈自由恋爱，我奶不但一分钱彩礼没出，还寻死觅活阻两人结婚。”
陈主任调解过不少家庭邻里纷争，像蒋家这种奇葩还是第一次见，一点也不给面子呀。
他望向蒋卫国，谁知蒋卫国装聋作哑，于是望向周启标，哪知这憨憨低头出神。
“咳，也不是说爱国不养，但现实情况是他想养都没能力，逃避不是办法，总得商量出解决这事。你们真要弃养，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蒋云宝微笑，但就是不说话。
陈主任缓了缓语气，“其实老太太也意识到当年的行为是错误的，给你们造成了伤害，现在她想修复这份亲情，尽可能的弥补你们。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家已经六十了，谁也不知还有多少年，莫要等失去了才后悔。“
“我奶后悔了？”蒋云宝忍俊不禁，将手中的两叠单据递过去，“像我奶奶这种人，她就是到死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两人接过单据，起初一头雾水，后面慢慢懂了。
“二叔住院辗转两个医院，都是我家在操持，总共花费268元。要是我们真狠心不理，他早就死了，可是我奶都干了什么？”蒋云宝望向陈主任，“我叔刚从手术台推出来，她就迫不及待跟你打电话，说我爸不管她一家死活。等挂完电话，她不是照顾二叔，而是找医院附近的骗子，写下这叠五百多块的收据，说是照顾二叔住院期间花的，让我家来报销。二叔的生死关头，她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借这事从我家讹钱，这哪里是意识自己错了，而是良知泯灭，枉为人母!”.七
她的态度很坚决，“我家好不容易才有今天，不可能让她来破坏。”
陈主任跟肖同志面面相觑，看来想让蒋卫国把老娘接过来赡养是不可能了。
于是，两人决定采取第二种方案，“其实老太太也怕你们不接纳她，所以她提出另一种赡养的方法，不知你们同不同意？”
呵呵，真是有备而来呀。
“你说。”
“你们做餐饮开食品工厂，还有一整条街几十栋，是镇上的风云人物，日进斗金……”
不要彩虹屁，有事说事！
“老太太想要份保障，给一幢楼算是你们给她的养老保障。”蒋家态度这么坚决，他都不好意思说老太太除了要一幢楼，还要五间店铺。
当然，这个要求他也觉得过分了。
蒋云宝扭头问蒋卫国，“爸，你名下有楼吗？我记得这半年多，你就接了个外活赚了80块，二叔住院花的268块还是借陆源的，扣除之后还欠178块。怎么你倾家荡产去救二叔，奶奶非但不领情，还让你给她一幢楼？”
陈主任又不是三岁小孩，“说是陆源的，但谁不知道你们占了一半。”
蒋云宝纠正他，“是我跟陆源的，跟我爸没关系。”
“你这孩子，你的还不是你爸的。”
“陈主任，刚才你还说法律，法律可没规定我的就是我爸的，你可别欺负我是个小孩子就乱说。”
这调解谈的，陈主任想上吊。
肖同志实在听不去了，“就算是你个人的，老太太也是你奶奶，你拥有了这么多，给她一份保障又怎么了？咱们做人大气点。”
“我有钱怎么了，有钱就该挨宰呀？”蒋云宝将脚伸出来，“你们都是表面看人风光，知道我这个年纪背负了多少吗？才六岁就背负了九万块的债，还要养活全家，瞧瞧鞋烂了都没钱买。”
呃，还真破了个洞，露出个白嫩的脚趾头。
“建这条需要钱的时候，可没一个人肯借，最后是找信用社借的，现在建好的就来抢，呜呜呜……”
说着说着，她真的哭起来，梨花带雨的好不委屈。
说到女儿养全家，蒋卫国羞愧地红了眼眶，“云宝，都怪爸没本事，还要让你来养。”
刘凤娇突然崩溃大哭，紧搂住蒋云宝不放，“乖宝啊，当年要不是捡到你，蒋家全都死绝了，哪还有今天啊。都是爸爸妈妈没本事，拖累你了。”
装死的周启标终于抬头，“真是借的，借了也不够，卫国为了省钱自己组建工程队，我的工钱到现在还没拿到，每个月从铺租里扣。”
蒋云宝不停抹着眼泪，“她连片尿布都没给我换过，还一直骂我是野种，凭什么我要赡养她？我才六岁，我怎么养她！”
蒋家捡孤儿的事，陈主任是知道的，更知道老太太瞻前不顾后，确实做得很不地道，但能怎么办呢？总得解决呀！
两人心梗，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就不该来！
一幢楼争取不到，陈主任只得一退再退，“那你们说，这事该怎么解决？真要对簿公堂，卫国你还是要出赡养费的。”
蒋云宝擦干眼泪，“我二叔好赌，把我奶的棺材本都掏空了，我家要是给赡养费，万一又被二叔拿走，到时还得讹上我家？这个无底洞，我家填不上。”
陈主任心直口快，“不会的，爱国没了条腿连家门都出不了，哪有机会去赌。”
呃，好像村干部说这话不得体呀，不过蒋家终于愿意表态了，不容易呀！这是对自己工作的肯定。
他连忙补了句，“你们放心，我们会对蒋爱国同志进行批评教育，保证让他戒掉赌瘾改过自新。”
“二叔没了腿，可总得活呀。”蒋云宝想了想，“这样吧，我在街上找间店铺，让二叔一家做点买卖，铺店由我来付，作为我奶的赡养费，一直养到她死为止。”
“这个好，这个好啊。”陈主任很激动。
街上的铺租起码得十五块，作为赡养费来说已经很大方了，真要对簿公堂，顶了天也拿不到五块钱。
未等他笑容消失，蒋云宝又道：“不过……”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眼前这粉娃娃是个狠人，没那么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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