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鬼画道

次日清晨，以叁千竞为首协同明月宗弟子□□人，徒步出了西子城，要往几里外的鬼画道去，全城百姓相随相送，好不热闹。

明月宗弟子散了一半先行绕过鬼画道沿途布下令旗，以在外等候协助破阵；余下两三人及不擅武术的小灵则留守西子城，看好马匹物资。

原本这几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若是骑马去自是快些，但佛子一路徒步，他们作小辈的自然不好高头大马。

清早没出门千静便与梅拈霜打了一架，被佛子知晓了，又收了他的法器，好一番训诫。

如今千静不能大骂这没脸没皮的女子，憋得脸都要紫了；他的师兄是不放在心上，但千静实则觉得有辱佛子，于是咬牙切齿地绕着佛子移形换影，就是不给梅拈霜靠近伟大的师兄。

凉飞流上前和佛子商量道：“您但受苦受累忍一忍，那丫头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的，过几天她就不敢烦您了。”

佛子但笑不语，他眼里看到的是原本紧绷的人群受了打打闹闹的影响，倒也没有先前那番不安，只是不知是否那女孩有意为之。

凉飞流被他这么浅浅一笑，总觉得心里寒凉，险些错认成雕像妖魔地活了过来，缩了缩脖子，握着剑退到后排去。

“凉师兄和佛子说了什么？”明绣春背着琴，往日都是小灵或者家丁帮她带着，如今如鬼画道此等幻境，自是各个忙着护好自己；凉飞流却宛若习惯了一样伸手提起她的琴，轻巧地挂在肩上：“小小的事情，你怎么样？感觉还可以吧？好眠我们可都仰仗小春你啦~”

少女赧然垂眸：“是，我一定竭尽全力……只是，我来之前听门人说如今的鬼画道越发猖獗，洗剑宗数名弟子进去之后杳无音信，不只我们此回能否在里面遇上……”

“难说，”说到正事，凉飞流淡了笑容，神情凝重，“洗剑宗的那几个弟子与我有点交情，都不是水货，必是遇上了相当厉害的鬼魅才会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此前万物楼曾传出鬼画道千鬼成魔的消息，但并未被肯定，如今佛子决定亲自出手，当是有八成的可能了。”

明绣春黯然：“如此强敌，我的琴音不知能否成功净化鬼画道……”

“一定可以的，”凉飞流朝她眨眼，“明绣春都不行，那可没谁能成了。而且还有佛子和师兄们一起呢！”

“嗯！”

听着后头的人宽心地谈起其它事宜，走在中间的梅拈霜却没有这么乐观：越是靠近鬼画道的边界，尸臭味便越是浓烈，妖气、血气、阴气夹杂在一起，若是没有真气护体，凡人在这等情况下不过三日就会因瘴气而病。

而这附近的花草干枯，树木近凋，是生机被夺所致。

拿她数年来斩杀的恶鬼相比，当没有如此凶悍之鬼。

占地近百里，鬼气翻腾却隐秘难察，且还有向外扩延的态式。

且想这鬼画道，原本是因着百年前一座小镇因兵荒马乱与时疫所致成了一座停尸镇，原本的住民连同外来的死者一起停放在镇上，后被行军一把火烧了废了，阴魂不散，日积月累便成了百鬼所居之地。

可按常理，死于这等原由的凡人更留恋凡间，而非怨气成鬼，世上这等相似的鬼地方多了去了，或大或小，偏偏此处是天下皆知的鬼画道，乃是因西子城人杰地灵，百年间人才辈出，仙门多途径此地，留下诸多佳谈——还有灵气与法器。

灵气飘散被鬼吞食，让无心无智的游魂拥有了神智，法器的遗留吸引了来自他处的妖魔鬼怪；后来西子城出了一位画圣，是位美娇娘，却遇人不淑，惨遭负心，万千赏赐都被负心汉拿去花在奸妇身上。听闻画娘一日归家目睹亲夫与骈头在床上厮混，驱赶不成反遭丈夫殴打，命悬之际她抓起圣上御赐的金笔，生生穿了亲夫的眼，再后来衙役上门只见血染红了窗纸，奸夫□□尸首分家；而那画娘披头散发，疯疯癫癫地抓着那只画笔，往城外去了。

此后西子城城郊便是不是传出“仙境”“鬼境”的传说，有人说那画娘画了一座城，繁华如夏花，百鬼安息，犹如天上人间。那画娘美艳动人，笑靥如花，身段窈窕，她是鬼境之主，她画下眼下繁华，养着千百鬼魂，生者可游，死者可聚，只消举青灯奉墨静候，便能见入境之道，是人言“鬼画之道”。

百年间鬼画道与人间相安无事，偶有修士入城超度游魂，斩杀恶鬼，也并未有人道出画娘与鬼主的一二事宜，是真是假，难以言明。

“我倒是想看看那传说中的鬼境华城。”梅拈霜暗暗在千静背上贴了一张“无我”，叫千静老实地安静上一阵，方才追上叁千竞，与他并排走着；因着叁千竞实在高挑，她便得抬着头看着他说话：“佛子从前去过鬼画道吗？”

“并未。”

“那佛子知道画圣的故事吗？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佛子喜欢听故事吗？我讲的故事可有意思了！”见叁千竞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柔和神情，显然并无期待；梅拈霜并不把它理解成拒绝，“我从前见过十几只鬼，有好鬼也有恶鬼，到时候我保护你呀！我打架可厉害了！”

“好鬼？”寻常修士很少去区分鬼的善恶，叁千竞终于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听听她对鬼的分法。

毕竟此行许多人都认为叁千竞是来净化鬼画道，将那些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妖邪阴秽灭却，都期盼着世间于人是平和安然的。

这世道的人，尤其是修士，对妖魔鬼怪存有定元前积累至今的仇怨，天下大乱皆出了魔秽，是以除魔卫道，乃是修士天职。

梅拈霜却愣了愣，难得不是因为叁千竞的回应而雀跃，而是迟疑。

从她颤动的瞳孔上来看，不如说是惊恐。

她不知思虑了什么，生硬地换上先前的笑颜，与佛子拉开了一步的距离：“对啊，游魂有了灵气和阴气就变成了鬼，可也有天生灵气充沛的凡人死后就会直接变成鬼，他们若是不伤人，也堪得一个‘好’字。佛家讲究众生平等，我佛慈悲，佛子以为如何？”

叁千竞似是想安抚她言语中的不安，伸手在她右肩落下一点灵力，让她绷紧的身体温和放松。

他是个修行和尚，不是手无寸铁的凡人跟前的食人鬼。

“然。”

她又是半晌停顿，而后大喜扑上叁千竞的手臂，欣然道：“那我到时候跟佛子说我认识的好鬼，佛子佛子，你是去超度鬼画娘的吗？我来之前和师叔讨论过，师叔说如果真的是画娘作祟，看在她遭遇凄惨便是作恶，超度她也便罢了。”

叁千竞默默地一手摁着她的手腕，抽出另一只手：“此去乃是因魔气汇聚，鬼画道中，怕并非只有恶鬼作祟如此简单。”

“魔？”梅拈霜见蹭不到手，想起凉飞流的“追女百行计”中，男子大都喜欢温婉含蓄的女子，便忍忍收手，可又觉得近水楼台实在可惜，便改伸手去抓叁千竞的衣服，“佛子怕魔吗？我不怕，我来保护佛子。”

很多年前，叁千竞在太行山小院中避而不出也是由于魔。

魔是修士的大敌，魔可杀人于无形。

叁千竞任她抓着，且也到了鬼画道边界，无处可走：“怕，但凡事有结必有解，便也不必过于忧惧了。”

“……”没有预料到叁千竞会是这么实在的回答，梅拈霜探头看了看他，见他坦然，便也笑了笑，心道：可不能让他跑了。

“佛子让开，我有青灯和墨水，我来打开鬼画道的门。”

“不必，”叁千竞将她拉到三步之外放好、站好，长袖一挥，鬼画道之门应声而开，“敲门即可。”

原本只打算开一道入口的梅拈霜对着眼前十二道鬼门哈哈笑起来。

身后刚刚拿出各自的青灯和墨水的明月宗弟子：我日！酸了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