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雨夜

五根纤细的灵线从指间迸出，如藤蔓般缠上了王铮的脖子，灵线泛着青蓝的微光，丝丝缕缕地绞紧，接着猛地向前一拽！

卫燕燕微微后退一步，垂眸看着被灵线拽脱在地上的人，他手脚并用地爬在泥地里，痛苦地抓挠着脖颈。

“□□老娘……放开……”

卫燕燕的手如莲花般轻轻一拢，将线笼在了手心，抽噎着说：“烦死了，你们干嘛要打人啊……”

她发脾气似的踢了一下王铮，这一脚轻飘飘的，一看便是毫无根基。

然而随着那动作，她的声音蓦然止息，随即流泻出的却是如洪水滔天般的灵气，冲的王铮灵脉错乱，那脚尖踢中的地方如被重击一般凹陷下去，噗的直吐出一口血来！

薄昭眸光侧里一扫卫燕燕，随着那灵力的爆发，她双眸完全失去了神采，好似魂魄都被抽离的一般空落落的，简直像是变了个人。

他心口突的一跳。

杜预龙瞳孔霍然一跳，他预感不对，招手一挥，与吴永霍祯齐齐而上！

“把这妖女塞回囚车里去！”

卫燕燕蓦然挣脱开了他，她漆黑点星般的双眼刷地泛白，眸中如盛满了山巅之雪。一头漆黑长发无风自动，浑身上下每一处关窍都有灵气沛然泄出。

她那双没有焦距的雪白眼睛看向了夜空，杜预龙等人凌然而下的刀势映着她的眼底。她看着那杀意当头而来，仿佛无知无觉。

薄昭踉跄拔刀，绞尽残破不堪的经脉中最后一丝灵气，虚影般的刀气为她挡下。

他伸手把卫燕燕往旁边一拽，却没拽动——她仿佛玉柱一般钉在了地上。

薄昭侧眸一瞥，神思刹那飘忽不定——不对，这不是卫燕燕。

她的身体里还有谁？

在这个疑虑迸发出的瞬间，卫燕燕手指往虚空一点，道：“杀。”

那一字如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刹那间院中风势转向，原本在空气里如雾般存在的灵气，拧成了千千万的细针细线，纵风而去，将打头的吴永身体洞穿！

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坠落下来，沉重地撞在泥地里，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他的身上乍一看没有什么伤，然而那场景却极为骇人，每一个毛孔里都穿出了灵线，怕是神魂都被打成了筛子。

吴永惊惧地在地上抖成一团，“妖怪……你不会修炼，怎么会有灵气……”

庭中少女宛然一声长叹，“狐假虎威，你不该那么做的。”

她随即将手中细线攥紧。吴永面目可怖地狰狞起来，然而却连一声惨叫都发不出来。他的筋肉正如同捣碎了的血泥一般缓缓溶化下去，然而皮肤未破，简直成了一个人形的血口袋。

卫燕燕身后的王铮被同伴的惨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吸引了卫燕燕的注意。

她好似刚刚想起来自己后面还有这么个人，歪歪头，步伐轻盈地向他走过去。

“别、别过来……”王铮在地上抖成一团，身下起了一阵恶臭，竟是吓得失禁了。

暴雨中的少女忽然笑起来，她唇角勾起，灿烂清丽得如枝头樱花，然而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让人看一眼便心底发寒。

“你该死。”她笑指着。

随着衣袖微微一动，无端牵起万丝风线。她整个人裹挟在灵力凝实成的白线里，脸庞逐渐模糊不清，如同被裹入茧壳，眼底苍茫无情。

下一刻风刃雷霆而至，极偏颇地横切一刀，将他胯|下□□齐根断去。

瞬间血如泉涌，王铮痛叫着哆嗦成一团，却被卫燕燕轻轻一脚踢开，滚到了墙根。

“下一个是谁？”她一颤手中丝线，殷红如玛瑙般的血滴沿着丝线滑下，没入泥土中消失不见。

卫燕燕眼神在院中盘旋一圈，最后落定在霍祯身上。

“就你吧。”她随意地说。

在她拖拽着长长丝线走近的时候，原本半跪在地的霍祯猛然站起，刀上金光暴燃，向她腰间直劈过去！

刀在距离她腰的一寸之地，被风中的丝线捆缚住了。

卫燕燕低头看看被包裹起来的钢刀，弯腰凑近了霍祯的脸，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你暴露了？刚刚这一招，可是剑式。”

她伸手笼住霍祯的下半张脸，只余下一双闪烁着冰冷的眼睛在外面。

那双眼睛，眼锋上挑，逐渐和那日从背后刺死耿明成的黑衣人的桃花眼，重合为一。

“漂亮的眼睛。”她说。

身形纤薄的少年忽的一笑，那双眼睛却在瞬间翻出了层层杀机。他运功将灵气催发到了极致，境界层层攀升，裹挟在刀上灵线一根根断裂开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死。”他哑声道。

“不起眼的小可怜。”卫燕燕细白的手指抚过他的脸庞，“你活的这么小心翼翼，一定很珍惜生命，为什么要来非要送死呢？”

在她手指扣紧他下颌骨的刹那，霍祯眼神猛然一变。

他体内灵气不在听从他的指令，如江河倒灌般的逆流开来，仿佛无数细针在血脉里涌动，刹那击碎了丹田。

“去死吧。”她声音小小的，附在他耳边一笑。

霍祯嘴角扭曲地笑起来，他瞳孔猛然张大，眼角红的几乎流出血来。

在金丹破碎的瞬间，他手中捻出一道遁风符，在茫茫无边的黑夜中如闪电般瞬息消失。

“呸！窝囊废。”

卫燕燕循声看去，只见杜预龙跪坐在檐下，带着怒气看向霍祯逃走的方向。

他方才避得及时，没像吴永一般被全身穿孔，然而却仍旧重伤了一条腿，这次是彻底残废了。

卫燕燕与他眼神片刻相撞，杜预龙蓦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妖物！你这样的东西，害人不浅，早知如此，我就应该请令先结果了你……”

“你呀。”

卫燕燕手虚虚一指，盈盈笑起来，“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都是天资平庸又贪念缠身之辈，还要自矜自傲，自以为是。”

她手在风中轻轻一撩，千万条灵线登时入手，那微光仿佛睁开的眼睛，泛着森寒的杀气。

灵线如飞蛇般争先恐后地向杜预龙撕咬而去，如同在他灵脉上开了口子，刹那间半生的修为灵力都被吸出，气海被吸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浓郁的灵气如无边的大雾，在院中弥漫开来。

杜预龙从开始的癫狂，到惊慌失措，他双手拼命地按住身上的紧要关窍，却依然抵不住灵气的流泻。

“别怕。”卫燕燕轻声说，“你很快就会变成废人了。”

杜预龙双眼猩红，他猛然抓起身边的刀，向卫燕燕横扫而去！

她只是后退了一步，便避开了悍然刀光，而杜预龙行动不便，则因那一刀一头跌在地上，啃了满嘴的泥水。

卫燕燕轻笑一声，抱臂站在一边，仿佛在欣赏他痛苦地挣扎。

“我杀了你……”

他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目光如同怨毒的厉鬼，恨不得把她心肝肠肺撕出来扯个稀巴烂。

卫燕燕将灵线绕在指尖，瞟了他一眼，摇头道：“坏死了。”

随即那灵线飞掠而起，直直穿透了杜预龙双眼！

随着噗叽一声响，他哀嚎着蜷缩起来，手想去捂住眼睛，去不敢触碰，生怕一碰那根灵线，便会连皮肉都刮下来。

卫燕燕垂着眼，慢腾腾理着手中的丝线，她每理一下，细线都脔割着杜预龙的皮肉，直刮出森森白骨，而她对地上人的惨叫充耳不闻。

薄昭抬步向她走过来。

直到他走的很近了，卫燕燕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笑嘻嘻地望进他眼睛里去。

“要牵狗吗？”

她将手里那捆灵线递给他说。

对此的回应是架在她脖子上的弯刀。

薄昭黑如点漆的眼睛在夜色中眯起来，他声音寒凉，“你是何人。”

卫燕燕攥着线的手紧了紧，她面色如常地说：“卫燕燕。”

薄昭没有回应她的话，面沉如水道：“卫燕燕曾经说过，蚀川之主卫防的被灵气冲断经脉而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卫燕燕回头望了一眼院中迷蒙如大雾般的灵气，颔首笑道：“嗯，那又怎么样？”

薄昭的眸子危险地缩紧，“你不是她。”

“这你可就错了。”卫燕燕笑着说，“我无名无姓，又入了她的身子。自然我就是燕燕，燕燕就是我。”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卫燕燕的红唇一张一合，吐出了两个字，“灵核。”

她神色里带着天真的活泼，使得那双没有瞳仁的雪眸格外骇人。

“你说这世间的灵气都是打哪儿来的呢？”

她自问自答，纤长睫毛颤动，噗嗤一笑，“都是从我身上来的呀。我是这世间一切灵气之源，万物之本，草木山川、天道真人，都是由我供养。”

“是爹爹将我放在了她身上。”卫燕燕伸手指了指自己，笑得越发欢脱，“他本想以自己为容器，吸收了我。可但凡有根基的修士，气海有限，都承受不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是可以。”

薄昭眼睫微颤，看不清眸中神色，缓缓开口道：“传说中，世界初生之日，已将灵核封印在了地底，你是如何出来的？”

卫燕燕露出一口白牙，滂沱暴雨沿着她发丝滴下，从脸上如泪珠般滑过。

“这就可要问你了。”

她笑着闭上了眼睛，鸦羽般的长睫微颤，仰起白净的小脸，任由雨水洗去脸上的血污，唇角那一抹笑意逐渐松弛、消失。

卫燕燕身躯忽的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