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公子肖的画作开始拍卖了，掌柜高声道：“起价，三百两银子。”

摇铃的声音络绎不绝，价格追的很紧，温雯虽着男装也不敢贸然出去，只敢偷偷掀起帘子，探出脑袋左右张望。

二楼的隔间几乎已经被安排的满满当当，大多数争抢画作的人都涌到了走廊里，他们已经不靠报价丫头了，亲自拿着铃铛站在门口摇。

这些男子大多是城中贵族，衣着华丽，个别的几位身侧陪着胡姬。

胡姬五官立体，身姿婀娜，她们来自大昭临边的小国羌胡国。

与蛮族天性野蛮，时时刻刻牟足了劲头与大昭争抢土地不同，羌胡乖顺，年年给大昭进贡。近些年来，每年随着贡品一起的，还有十余名美貌女子，除了被皇帝看上留下的，剩下的胡姬，都被皇帝赐给了众臣。

能被赐予胡姬的都是些朝中重臣，霄家有，温家有。

霄家一向不喜外族，赐来的胡姬就被当做普通下人在用，而温林好色，一度要纳胡姬做妾，武夫人不同意，温林便专门赐了那胡姬一间小院，夜夜笙歌。

温雯正看着，肩上突然搭了一只手，霄宇珩掀开帘子将她带了出去。

“没关系，有我在，想看随便看。”

霄宇珩担心温雯心中不安，他往前站了些，将温雯大半个身子挡在身后，温雯要比霄宇珩矮上一头，她盯着霄宇珩的后背看了许久，才猛的回过神来，有些懊恼的拍了拍自己微红的脸颊。

温雯目光一转，看到了对面走廊上满面笑意的温婧，一个混在一群男子中唯一的女儿家，格外显眼，她身边的男子身着墨色的长衫，手执折扇，看着的确风流。

“现在的报价，一千三百两，还有没有更高价。”掌柜的喊。

这最后的报价是首富家的二公子陶愈清喊的。

温婧朝着温雯一笑，温雯会意，摇铃追加报价。

对面的陶愈清本就想博美人一笑，自然是不肯相让，立马跟着摇铃。

“一千八百两！！”掌柜的喊。

“想要？”霄宇珩凑近温雯耳边问。

没等温雯回答，霄宇珩接过她手里的铃铛，对面摇一下，霄宇珩立刻紧跟着就摇，一副不肯相让的架势。

“两千三百两！！！”掌柜有些激动的喊。

那边的陶愈清不乐意了，他本就是个有钱的二世祖，在花钱这方面就没怎么输过，今儿美人在侧，更不能丢了脸面，于是整个墨荷居就听着一南一北两处的铃声此起彼伏。

“珩哥哥，停下停下，我不要了。”温雯想阻止。

“你想要，我就给你抢下来，我银子够的。”霄宇珩一脸轻松。

“三千三百两！”掌柜的兴奋不已，以前公子肖的画作再怎么抢手，也从未到过这个价格，今儿这事儿一出，甭管是这两位爷谁拿走了画，公子肖的作品肯定也是跟着水涨船高了。

“珩哥哥！”

温雯有些着急，这铺子的主人实际上是她，这事儿温婧知道，霄宇珩可不知道。

铺子是武夫人出嫁前，她娘亲私心女儿偷偷给的，并没有列在嫁妆里面。

武夫人不喜欢操心这些，便一直放着没有管，不久前想这事来就转手把铺子偷偷给了温雯，这事儿除了母女俩，就只有温婧这个小机灵鬼知道了，因为近些年来温婧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手里的钱总是不够花，于是便时常带着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来姐姐店里，顺便分走个六七成利润零花。

坑谁都不能坑了自家人。

没经过大脑思考的温雯一把拉住霄宇珩的胳膊，拖着他进了屋子，跟他抢手里的铃铛，霄宇珩怕自己伤到温雯，没反抗就松了手，得手的铃铛被温雯赶在帘子落下来前扔了出去，砸在地上“当啷”一声。

温雯双手按在霄宇珩胸口，将霄宇珩抵在墙上。

屋外一片静寂，屋内同样也是。

霄宇珩和温雯对视片刻，两人同时红了耳根，温雯火燎了似的收回手，硬生生的转移话题，问：“珩哥哥有没有温雨的消息？”

“我去问。”霄宇珩端起一杯茶水走了出去。

方才聚集的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霄宇珩靠在栏杆上，楼下陶愈清付完银子，余光看到霄宇珩，向他做了个“承让”的手势，霄宇珩不动声色的回了一个，旁边不知何时混进来的无颜压低声音，道：“小将军，排查过了，墨荷居无问题。”

“练武场呢？”

“也没问题。”

霄宇珩微微皱眉，线索居然断了，如果这两个地方都没有问题，他得抽时间去一趟嵬坡了。

楼梯那边，有个小厮打扮的人双手端着托盘上来了，托盘上放着个茶壶，小厮走的小心翼翼。

霄宇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小厮，直到他停在了温雯所在的隔间前。

小厮掀起帘子的一瞬间，霄宇珩猛的将手中茶杯掷出，茶杯砸在了小厮手上，他嚎叫一声，手中茶壶砸碎在地上，溅出的开水使得小厮叫的愈发惨烈。

顺着小厮的袖子掉出来一把匕首。

无颜一脚踢开匕首，将小厮按在地上，挣扎的小厮抬起头来，赫然是方才外面一直跟着马车的四个嵬坡劫匪之一。

“大大大大大爷饶命，饶命，匕首是自保用的，我是来送东西的。”

“送什么？”霄宇珩问。

小厮用眼角瞟了下袖口。

无颜迅速将手伸进去，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居然又是个泥人。

这个泥人和温雨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泥人从头到脚被一根银针贯穿，身上数道划痕，脸上最多。

“谁给的？”

小厮摇头，“不是谁给的，是里面那位姑娘昨晚掉的，小的特来还给她。”

泥人身上的划痕极深，想必是主人泄愤而为。

“瞧着泥人的划痕，啧啧，这姑娘心挺狠的。我知道里面那姑娘是温家大小姐，听说温家的养女丢了，我估摸着，八成是温家大小姐所为。”

霄宇珩闻言一笑。

“你估摸着，一个六岁多的女童指使劫匪劫走了另一个六岁多的女童？”

“我……”小厮无语片刻，绞尽脑汁想挽回点什么，继续竭尽全力的塑造着温雯恶毒形象，“哎呀，不一定是指使的，我听说养女更受宠，温家大小姐肯定不想她回来争宠。”

“嗯。”霄宇珩应了一声，将手中泥人抛给小厮。

小厮不接，他不仅不接还敏捷的躲了一下。

毕竟泥人带着银针，被扎一下还挺疼的。

“你这种傻子都不会接这玩意，难道雯雯会带它出门吗？”霄宇珩质问，他捡回泥人，一发力，被银针贯穿的泥人被捏成了碎块，霄宇珩丢掉碎块，擦了擦手，吩咐无颜道，“压回去好好审。”

好好的审一审，为何嵬坡盗匪会晓得温雨的泥人。

霄宇珩转身回到隔间，一掀帘子便看到温雯眼巴巴的望着他。

霄宇珩心头柔软一片，他私心不想她卷入任何纷争，便将泥人的事情隐瞒了下来。

“没什么有用的消息，雯雯快帮我娘选几件面首，再选几件你喜欢的。”

“我就不要了，昨儿的簪子很好看，我很喜欢。”

温雯看着册子，霄宇珩看着温雯，半盏茶的功夫后，鼓了三番五次勇气的霄宇珩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明日伯父和伯母可在家？”

“在的。”

“那我明日来拜访一下他们。”

“有什么事么？”温雯疑惑。

霄宇珩看着温雯亮晶晶的双眸，控制不住的沉迷其中。

去温家下聘本是想等到战事结束后的，他一点不想让心爱的姑娘过着望眼欲穿的孤独日子，但是现在他愈发的等不及了，他担心自己晚了一点回来，小青梅会被别人截了胡。

霄宇珩食指点了点温雯的鼻尖，笑着回答：“大人的事情，小姑娘家的不需要知道。”

温雯轻哼一声低下头，继续一页一页翻着册子，温雯将册子前前后后翻了三遍，最后给霄夫人选了一套端庄大气的碧玉的面首。铺子里的掌柜不认得温雯，但是认得温雯手里的玉佩，在温雯眼色示意下，以不到成本价三成的价格打包给了霄宇珩。

这一天，墨荷居的掌柜的赚的盆满钵满，公子肖画作的名声高了一大截，陶愈清又一次奠定了“三千白银只为博美人一笑”的风流浪子名头，唯一有点亏的是霄宇珩，因为大街小巷的姑娘们都传着这样一条八卦：昨日墨荷居的事情听说了没？没想到啊没想到，那霄宇珩，战功赫赫大名鼎鼎的霄将军，居然为了个小公子千金一掷！

-

距离温雯闺阁不远的小花院里种了一棵年岁很大的梧桐，长的非常茂盛，植体粗壮，有一小部分的枝桠伸出了墙外。

第二天清晨，温雯习惯性的去了梧桐树旁，透过茂盛的枝桠，温雯一眼看见朝着墙外伸展的某根树枝上挂了一个纸鸢。

纸鸢是年少时候温雯和霄宇珩联系的方式之一。

每次霄宇珩偷偷约温雯，都会挂个纸鸢在梧桐树上，他会在纸鸢上写好来接温雯的日子和时辰，待温雯准时爬上梧桐树，翻出墙院的时候，都会看到霄宇珩站在墙下，向她张开双臂，随时能够接住跳下来的小青梅。

而这次的纸鸢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字迹潦草不堪，是主人匆忙写下送过来的。

有要事，待我归。

前厅传来温林愤怒的叫骂声和武夫人的柔声劝阻，大概率是因为霄家人说好来又未来，温林觉得太失面子所致。

温雯无视前厅的喧闹，她出神的看着梧桐，微微咬了咬唇，珩哥哥，千万别让我等太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