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梳发

朱玉愣住了，“你……”

男未婚，女未嫁。

她还夸自己模样好，为什么不等他说完就拒绝了。

“我还没说完。”他的嗓子有些干涩，脸上有些难堪。

上官青低着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气淡淡道：“殿下不必说完，无论您想问什么，属下都不愿。”

朱玉的手指微微颤抖，他语气有些发抖。

“哈，本宫是想问……阿青可以给本宫梳发吗？”

梳发？

她不擅长梳发，上官青有些艰难道：“好，殿下。”

铜镜中映照着太子殿下那张颜如渥丹的绝色面庞，长睫像是染了光，他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南凉朝，只有宠爱夫郎的女子才会给自己的夫郎梳发的。

从头梳到尾，一梳，便是白头到老。

鼻若悬胆，唇若点朱，黑发如缎。

上官青拿着白玉羊角梳，将太子的黑发束起，用红色发带绑住，然后帮他带上华美的金冠。

随后，她将玉梳放回梳妆台上，拱手道：“殿下，梳好了。”

朱玉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侧的垂髻，看着镜中的自己，勾唇苦笑了一下。

“阿青，本宫美吗？”他的声音很轻的问道。

上官青怔了一下，美？

传闻中太子殿下分明最嫉恨别人谈论他的美貌，怎么会问她美不美。

说美，怕犯了太子忌讳。

可说不美，她余光瞥一眼镜子，又觉得这是睁眼说假话。

沉默了一会，上官青还是道：“殿下，自然是美的。”

“那阿青觉得，本宫哪里不好？”他继续轻声问道。

太子殿下荒淫无度、残酷暴虐，上官青却没再说实话，只是道：“殿下没有哪里不好。”

朱玉低着头，轻声骂了一句。

“骗子。”

忽然，一道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一道轻柔的女音试探性地问道：“殿下，您可起了？”

青影一闪，她便轻巧地上了房梁。

“什么人？”朱玉高声问道。

外头女子的声音显然有些慌张，柳绿慌忙跪到地上，“殿下，奴婢是柳绿。”

柳绿？

朱玉推开门，瞧见一个穿着嫩绿纱裙，梳着双螺髻，头上装饰着两片透亮玉叶的姑娘跪在他门前。

他轻轻皱起眉，道：“起来说话。”

“是。”

柳绿站起身来，低着头不敢看他，语气热切道：“殿下，奴婢叫人打水来给您洗漱？”

朱玉淡淡道：“嗯，去吧。”

他现在心情不好，心思全放在上官青身上了，脑海里将她的举动琢磨了好几遍。

最后有些失望地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那张还算漂亮的脸庞。

不多时，柳绿就带着一大堆人敲响了灵玉宫的门。

“殿下？”

“进来。”

柳绿轻轻推开门，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穿着桃粉色裙裾的女子。

她手中的红色托盘中放着一个植毛牙刷。

“殿下，这是桃红，今日刚从高贵妃的永和殿调过来的。”柳绿介绍道。

朱玉点了点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淡淡“嗯”了一句。

见他似乎没什么反应，柳绿也歇了心思，这丫头是从高贵妃宫里来的，又生的一副好相貌。

她给他介绍，是觉得太子殿下会对桃红感兴趣。

没想到太子会是这种反应，于是柳绿道：“殿下，奴婢们替您梳洗？”

朱玉点了点头，柳绿望着他已经梳好的黑发，笑着夸了一句，“殿下手真巧。”

他勾唇，面色晦暗不明，反问道：“是吗？”

柳绿替太子披上外袍，夸奖道：“殿下天资聪颖，束发比宫里最好的梳的还好呢。”

朱玉没把柳绿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下人们恭维的话听过便罢了，当不得真。

桃红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拿着金线绣的的玉带想给太子系上，却被他拦住了，“我自己来吧。”

那册子中说太子好美人，是以宫中才有这么多女子伺候吧？

但这么多女人在他身边，难免叫他有些难受。

“柳绿，日后，还是叫小侍来替本殿下梳洗吧。”朱玉道。

这话弄得柳绿一愣，小侍？

“殿下说的可是，小太监？”她愣愣地问道。

朱玉点了点头，猜想这些都是一个东西，只是称呼不同。

待到收拾完了，吃过早饭，他便有些无措起来。

屏推了侍从们，他翻出藏在被子中的那本小册子看了起来。

侍女们本来想给他收拾床上，他想着藏了书便说自己来，众人便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将自己关在屋内看了一下午的书，而此刻外头的侍从们面面相觑。

太子今日居然吃过早饭便不再出门，反倒将自己关在玉灵宫里。

中午用过午膳，太子便又不出门了。

桃红有些好奇地问：“柳绿姐姐，殿下平常都如此吗？”

“自然不是……”柳绿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瞧见不远处一个穿着绛紫常服的三四十模样的男人走了过来。

她瞬间收了声，拉着桃红跪下，“拜见太傅。”

凌玄带着身后两个小厮，看着玉灵宫紧闭的殿门，有些纳闷。

“太子可在？”他问道。

“回太傅的话，殿下在的。”

太傅推开门，便瞧见自家外甥竟坐在书桌前，端着一本书在看。

他皱起眉，出声喊了一句：“玉儿？”

朱玉抬眸一看，勾唇笑了，喊了一句：“舅舅？”

他放下书，走过去问道：“您怎么来了？”

刚刚婢女在殿外喊“拜见太傅”他便听见了，慌忙把小册子藏起来，从书架中虽手抽出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凌玄对着朱玉和蔼地笑了笑，问道：“玉儿，今日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舅舅关心，已经好多了。”朱玉斟酌着答道。

见外甥今日说话如此得体，凌玄有些奇怪地皱起眉，走上前去，看着书桌上的书。

“今日怎么想着看书了？”他笑着问，拿起书一看。

居然是圣上赏他的那本《帝王策》，太傅嘴角的笑凝固了两秒钟。

转身笑着说：“玉儿想学习帝王之术？”

朱玉看着他，书中说太傅权势极大，扶持太子。

他犹豫着说：“玉儿，不想当昏君……”

太傅心中升起警惕，面上却半点没表露。

反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玉儿上进，乃是黎民之幸。”

朱玉没瞧出凌玄的深意，还觉得自己说对了，顺着这个话题和太傅聊了一会。

太傅临走时问了一句：“玉儿，听说春香楼来了两位美人……可有空去瞧瞧？”

“不了舅舅，玉儿还是留在宫中看书吧。”

“好，好。”太傅笑着道，鼓励了对方一番。

可一回太傅府，就将下头人供上来的水晶红鱼砸了，这一遭将下头的人吓得够呛。

他想做什么？他是什么意思？

凌玄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夜，细细思索着。

最后写了一封信，在窗边招来一只白鸽，送去了宫里。

朱玉这些日子过着从前他梦想中的生活，但心中又难免担忧。

他自知如今和太子往日大相径庭，可是他一沾酒就醉，又是女尊国男子，对和女子靠近一事本能排斥。

是故实在装不来这太子的模样。

好在没什么人来找他，于是他就在玉灵宫里抚琴读诗、平日里绣花写字，好不自在。

他旁敲侧击从自己身边的两位侍女中知道了许多，譬如他两岁丧母，十三岁被封为太子，前些日子因被一位女刺客在御花园的静心亭中推下水。

朱玉找了个借口去了趟静心亭，刻意腰间挂着的镶金麒麟玉佩丢下水中，派人下水去找。

宫中的侍卫替他将玉佩捞了起来，并未在湖下发现别的什么东西。

他收了心，虽然不知道那位太子去哪了，但如今他也只能先顶替着。

从书中和身边的人口中，他知晓此处名为暨武朝，是一个以男子为尊、武力至上的朝代。

听说当今圣上早年是一位铁血君王，杀父弑兄，起兵夺取政权一手建立了当今的暨武朝。

可惜如今身子衰颓了，迷恋炼丹和鬼神之术，当今朝中最受待见的便是国师府。

朱玉翻遍了所有史料，都没有找到一个叫南凉朝的朝代。

从最开始的颓丧，到最后他也只能认命。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在手中红色的丝绸上绣出了一朵并蒂莲，这是一个香囊，朱玉打算做好了便送给上官青。

虽说她之前那般斩钉截铁的拒绝他……

但朱玉知道，如今这暨武朝以男子为尊嘛，他明白，该是男子先向女子表明心意的。

她不喜欢他没关系，他可以等，直到她喜欢自己。

朱玉还学着话本里写了一封情笺，到时一并送她。

在他心中，上官青既然看了他的身子，又，又亲了他。

他活了十七年，还从未被女子亲过。

虽然此处风俗与南凉朝不同，但朱玉心中已把阿青当成了自己的妻主。

而此时在殿外树上侯着的上官青拿下白鸽腿上绑的信件，将鸽子放走后将信件用内力震成齑粉。

白色的碎屑飘散在空中，她的脸色有些意味不明。

因着太子可能对她有别的心思，她便到殿外侯着，打算等太子睡了再进去守着。

太傅此番是什么意思？不再信任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