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几天忽然流行起“流氓兔”来，是麦当劳套餐送的钥匙扣。

周五晚上，黎悦坐在黎原房间，脚踩在矮柜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黎原正在给一批又一批的坦克、士兵编号，组织进攻。

黎悦状似随意地说：“哥，你看见别人书包上的流氓兔了吗？真的好可爱啊，特别是红衣服那一种，我们班有四个女孩有耶！”说到最后，已经是语气夸张。

黎原视线在屏幕和键盘之间切换，手指飞快操作着键盘和鼠标，嘴上说道：“那种东西有什么用啊，再说了，你书包也没地方挂。”

黎悦扁扁嘴，算了，爸妈肯定不会带她去麦当劳的，麦当劳就是爸妈口中的“垃圾食品”，提起来就咬牙切齿，况且她的书包也“没地方挂”不是。用自己的“存款”去买？no、no、no，小孩子怎么能乱花钱呢！黎悦在心里叹一口气。

周末转眼过去。

星期一中午，黎悦吃完午饭，正在上教学楼的阶梯。

“黎悦！”

她扭头去看，居然是她哥，旁边还有他的狐朋狗友。

“干嘛？”黎悦走过去，奇怪地问，却看到黎原伸出手，手里拿着一只流氓兔，她又惊讶又激动。果真是一个妈生的亲哥哥啊！她在心里感叹。

“你不是说想要吗？”黎原摆出一副拽拽的样子问道。

“你中午去麦当劳啦？”黎悦问道。

“对啊！”

黎悦扭捏了起来，不想突然拿回课室被别人问东问西，于是说：“你下午回家再给我吧！记住不要给别人！”

黎原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里的挂件转身就走。

黎悦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开始期待十六点五十分放学时间的到来。

回到课室刚坐定，班里的李梦瑶就走了过来，侧坐到她前面的座位上，捏着一只流氓兔扭头问她：“可爱吗？”

黎悦微笑点头，嘴里附和着，心里后悔的要死，早知道刚刚就把黎原手上那个拿过来了，也没看个仔细，说不定比这个还可爱！

下午放学，黎悦没有留在学校写作业，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冲回家里。

她一边在门口换鞋，一边问：“妈，哥回来了吗？”

“回来啦。”

黎悦跑到黎原的房间，兴冲冲地问：“哥，那只流氓兔呢？”

黎原翻着书，没搭理她。

黎悦念在他“送”礼物的份上，努力克制脾气。

“回来了就赶紧洗澡。”姚蕙在厨房大喊。

“知道啦！”

黎悦耐着性子洗完澡，又来到黎原的房间。

“哥，那只流氓兔呢？”

没反应。

“那只流氓兔呢？”

还是没反应。

“你不会是送人了吧？”黎悦提高嗓门。

“你怎么不说话啊？”

黎原啪地把书扣到桌面，不耐烦道：“你不是不要吗？”

黎悦冤枉大了：“我哪有啊！我不是叫你不要给别人，下午回家再给我吗！”

黎原也不看她，收拾好书包，背上，回学校晚自习去了。

黎悦看着他出门，不甘心地到他房间里找，抽屉找了个遍，没找到！黎悦搞不懂，如果送给了别人为什么不直说，更后悔中午没有直接把它带走！

黎悦气呼呼地走到客厅，拿起遥控器，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打开电视。

电视里，挥棒击球的声音清脆，音乐欢快，夕阳的余晖洒入厅里，厨房响起刺啦啦炒菜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公交车来迟，她差点迟到，急忙跑进学校。校道上，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更确切地说，是熟悉的书包。

她快步上前，拍拍那人肩膀。那人回过头来，神色有片刻的讶然。

看着那惊讶的神色，黎悦心里有种吓到人的成就感，脸上露出笑，打招呼道：“早啊！”

“早。”张辰也笑着应了一声。

“怎么这么晚啊？”黎悦随口问道。

“哦，今天起晚了……你怎么也这么晚？”

“都怪那公交车，今天比往常迟了十分钟。”

“早啊！”后面又走来几位同班同学。

“早啊！”

“早！”

黎悦和张辰也跟他们打了招呼。

“下午体育课一起打篮球吧。”有男生邀请张辰。

“好啊。”

下午体育课转眼就到，太阳高挂，日光猛烈，操场乌压压地站了好几个班的学生。

体育老师吹响哨子，等学生们集合完毕，叉腰说着今天的课程安排。

“今天跑步，男生一千，女生八百，先热身，队伍散开，间隔一臂距离。”说完抬起手臂摆出命令手势。学生们懒洋洋地散开，跟着老师的动作做起了热身运动。

热身完就要分批进行跑步测试了。八百米，黎悦每次跑都紧张害怕。

起跑线上站定，哨子一响，一群人冲了出去。

看着班里的运动健将从自己身边跑过，黎悦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保持节奏，舌尖顶着上颚，调整呼吸，“呼呼哈、呼呼哈……”，前面准备过弯道了，外圈手臂摆动幅度要大一点。最后两百米，要提速了……最后一百米，坚持住！

“第五！”冲过终点的时候，体育老师按下了秒表，报出了黎悦的次序。

两圈跑下来，太阳穴突突跳，喉咙干渴，大腿像灌了铅似的，黎悦不敢马上坐下，在操场边上走来走去，调整着呼吸，等呼吸调匀了才走到看台，好遮挡一下猛烈的太阳光。

王岚站在看台边上，正看着前面的跑道，一如既往的冷静表情。

黎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张辰冲过终点线，气喘吁吁，成绩应该还不错。

“新来的同学体育成绩还可以呀，”黎悦一屁股坐下，“累死了”。

“是啊。”

跑步测试结束，开始自由活动，老师拿出几筐运动器材让大家领取。有的人跑到小卖部买零食饮料，有的人坐在树荫下休息、闲聊，有的人趁机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玩了。

黎悦则跟着班里一群女孩打篮球，虽然没有男生那么激烈的对抗，但大汗淋漓的感觉让人身心畅快。

打了一会儿，她走到树荫底下，坐到花基上，叠起短袖袖管，手指捏着领口扇风，试图纾解脸上的热度。

c市的夏天漫长，九月份的天气还是很炎热。不远处空位上放着半瓶冷饮，不知道是谁的，瓶身上已然凝结了一层小水珠。头顶上墨绿的榕树叶层层叠叠，从缝隙里能窥见蔚蓝的天空。乒乓球场、羽毛球场、篮球场、足球场，到处是学生的身影，间或响起喝彩声，夹杂着球鞋摩擦地板的“吱吱”声。

那些声音很近又似乎很远。

她将手撑在两侧，思绪开始发散。

有人在她身旁坐下，她侧头去看，是王岚。

“好热。”

“是啊。”黎悦应道。

两人静静地坐着。

忽然，王岚开口道：“马上月考了。”

“啊——！”黎悦长叹一声，“我还没好好复习！”

“我也一样。”

黎悦瞥了眼王岚，不太相信这样的“好学生”会没有好好复习。在她想象中，王岚得是那种课前预习，课后复习，还要自己另外买习题巩固知识的“好学生”，这样，她才能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的智商并不比别人低，只是输在“不够努力”上。她实在是很讨厌别人说她不够聪明，不过是因为“学习努力”才能获得好成绩。不预习、不复习，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不做其他习题，这样也叫“学习努力”吗？但她又悲哀地想起，王岚除了要练琵琶，还得学国画，平时也会玩电脑游戏，聊q/q。于是，黎悦下意识地试图通过短时间的集中复习来证明自己也是“聪明”的，以维护“自尊”。

篮球场上，两名男生发生了碰撞，其中一名男生的眼镜被撞掉到地上，摔裂了。

黎悦忍不住低叫了一声，她还是喜欢比较安全的运动。

话音刚落，旁边球场，张辰被另一个班的男生撞倒在地，人群渐渐围了上去。

“……你不去看一下吗？”王岚问道。

“看什么？”黎悦莫名其妙。

“你是班长啊。”

黎悦嘴巴张了张，无言以对，纠结了几秒，跑了过去。

她分开人群，询问当事人：“受伤了吗？”

张辰看到是她，有一瞬的诧异，道：“没什么，落地的时候手掌撑了一下，可能扭到了。”

黎悦转头朝旁边的男生们喊道：“找个男生送他去校医室吧。”

男生堆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刚有人想走出来，被班里的刘思正一把扯住：“你不是班长嘛，你这么积极，正好可以送他去校医室。”

黎悦恼怒地瞪着他，这个刘思正，总喜欢捣乱。

刘思正却是一副得意的样子看着她。

哎，算了算了。

“走，我带你去校医室。”她对张辰说。

“哦。”张辰调整着受力位想站起来，旁边撞到他的男生搭了把手。

张辰朝他道谢。

“脚没事吧？”黎悦问。

“嗯，脚没事。”

“这边！”黎悦示意他跟上。

过了一会儿，她察觉自己走得太快了，于是慢慢放缓脚步，再慢慢挪到张辰身旁，瞟了眼他的脸，然后双手负在身后，身体微微后仰，侧头观察他的左手手肘。

张辰疑惑地看她。

“怎么样……很疼吗？”黎悦皱眉问道。

“嗯……”他感受了几秒，说，“有点。”

有点？嗐，那就是不怎么疼啦。黎悦放下心，表情也松懈了。

“应该没有骨折吧。打篮球就是容易受伤，之前有同学打篮球脚崴了，脚踝肿成个大包，隔了好久才好。你看我的手指，因为被篮球戳到，指关节都不太一样了，”她把双手举到两人面前，五指叉开，“看见了吗？有一边突出一点。”

张辰认真观察片刻，说道：“嗯，是有些不一样。”

“你很喜欢打篮球吗？”他问。

“也还好吧。你看过《slamdunk》吗？”黎悦问。

“《灌篮高手》？”

“对啊。”

“看过一些……你喜欢流川枫？”张辰问。

“我才不喜欢流川枫呢，我喜欢三井寿。”

“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很厉害吗，三分球那么准。”

“就因为这样？”

“嗯……”黎悦挠挠头，“也不仅仅是这样吧，浪子回头？他能重新打篮球，不是很感人吗？”

张辰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忽然问道：“你还是班长？”

“别提了，”黎悦摆摆手，“有事就班长，没事谁还记得我啊。”

两人在林荫道上走着，四周静谧无声，道路两侧的树木高大茂盛，日光透过枝叶洒下细碎的光。

“这条路真好，一点都不晒，你看地上的光斑。”黎悦心情好起来。

张辰看向地面，宽敞笔直的校道完全落在树冠的阴影里，地上的光星星点点。

“嗯……”他斟酌道，“小孔成像？”

他的左边眉毛稍微挑起，带着不确定的语气。

黎悦本来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此时笑容渐渐凝固。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双重打击，这就是老师常挂在嘴边的“学以致用”吗？她觉得自己太低class了，抿抿嘴，默默地将还没说出口的“真好看”三个字咽了回去。

她抬手指了个方位：“前面转弯就是校医室了，以后有哪里不舒服就过来找校医。”

“好的。”张辰乖巧地答应。

校医检查了片刻，帮张辰冰敷了一下，让他回去注意观察，如果没有好转就得及时就医。两人谢过校医，走出了校医室。

黎悦看看手表：“快下课了，我直接回教室了。”

“我也回教室吧。”

两人并肩走着，黎悦觉得局促，于是找话题聊起来：“你喜欢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

“电脑游戏啊。”

“不怎么玩。”

“哦，那可惜了。”

“可惜？”

“游戏很好玩的，”黎悦眉飞色舞，本想高谈阔论一番，忽想起什么，话头忽转，“呃……你还是好好学习吧。”哎，怎么能劝人玩游戏，多少家长认为游戏害人不浅。

“那你玩q/q吗？”黎悦又问。

“玩啊。”

“回头写给我呗，我加你啊。”

“好。”

周六，黎悦拿着作业本走进黎原的房间，看到黎原翘着腿坐在床上看漫画。

“又进我房间做作业！”黎原扫了她一眼，继续看漫画。

“你桌子大呀！采光又好。是新的漫画吗？”黎悦探头过去，“看完借我。”

“嗯。”黎原用鼻子说。

黎悦把作业放到桌上，怪异地问：“你这样能考上什么大学啊？”

“劳逸结合，知道吗？还不是你，老占着我的地方。”

“你又没在用。”

“我现在要用了。走开。”黎原用脚踢踢黎悦坐着的椅子。

黎悦不满地瞪着他。

黎原也瞪大眼睛看她，然后随手将手里的漫画书递过去，见黎悦没反应，奇道，“不看了？”

“看！”黎悦将书抽了过来，塞在课本底下，免得被老妈发现。

“这个拿走。”

黎悦抬头，一个崭新的流氓兔钥匙扣出现在她眼前，轻轻晃动着，白色的流氓兔眯着眼抱着一根胡萝卜。

“不要？”黎原语气不耐。

“要！”她伸手一把夺过，抓在手心。

“谢谢。”

黎原用鼻子“嗯”了一声。

黎悦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也不是非要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