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黎悦爸爸再次缺席家长会。

班主任让黎悦通知家长回复老师电话。

她知道老师要说什么。最近好几天，班主任都劝她不要报其他学校，考回本校。

晚上九点多，房间外面，电话讲了好久。

等人声渐息，她开门走到厅里。

“黎悦，你们老师讲得有道理。”黎悦爸爸将手机放到茶几上。

“你考到外面去，那些重点中学都是尖子生，你要是比不过人家，会影响心态的，老师说的没错，‘宁做鸡头不做凤尾’，你还是考回本校吧。你如果考到700分，就能奖三万块，免三年学费，考到680分也有奖，如果你考到，我帮你存起来！”

“什么三万块，我才不稀罕呢！”黎悦拔高声音。鸡头凤尾鸡头凤尾，鸡就是鸡，怎么能跟凤凰相比！为什么认定她会当凤尾，为什么认定她没办法成为凤头！？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不如别人聪明，不如别人好，就是会成为loser吗？为什么老师瞧不起她，连家里人都瞧不起她！为什么？！

姚蕙帮腔道：“你考去外面，生活又不能自理，到时候还会影响学习！”

“什么生活不能自理？我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

“你妈说得有道理。”她爸附和道。

“好啊！那你养我到老吧！”

黎悦爸爸耐着性子劝她：“不能浪费三万块是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就是你从小娇生惯养，在外面会不习惯的，你还是考回本校吧，你们老师说的直升班，什么时候截止报名？”

“我不知道！”黎悦负气地说。居然说她娇生惯养？家里的家务她可没少做！

“你——！”黎悦爸爸气道，“再跟你讲下去我都要变神经病！”

看着她爸气冲冲地回了房间，黎悦心想家里也就只有黎原会支持她了！

她去到黎原的房间，气呼呼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爸就知道钱！”黎悦满腔怨怒，指望着从黎原这里获得些许宽慰。

谁知黎原一反常态，平静道：“爸是为你好，不是为了钱。”

黎悦难以置信地看着黎原，抿了抿嘴，沉声道：“你真是见风使舵！”

她回到房间，愣愣地发呆。什么叫为了我好？她恶意地想，对你来说当然已经足够好，但对我来说，留在这种学校，怎么能考到喜欢的学校？

想到这，泪水溢出眼眶，她抬眼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皮发红，眼眶里蓄满了泪，伸手把镜面摁倒桌上。

电风扇送出凉风，她趴在桌上，目光呆滞，心中酸涩无比。

……

翌日清晨，黎悦麻木地吃过早餐，低声说去上学了，关上门。

姚蕙听到关门声，越过厨房门看了眼，人已经不在了。

公交车上人多拥挤，黎悦抬手拉着吊环，身体随着汽车的颠簸或是增减速而晃动。她看着熟悉的街道、路牌、门面招牌，忽生出一股厌倦。

课间休息，她枕在伸长的手臂上，眼睛对着摞高的书墙。

“昨晚学习到很晚吗？”苏亦棠在旁边问。

“嗯……”黎悦维持着姿势，想了下，慢慢说道：“差不多一点吧。”

“哇，这么认真。”苏亦棠语气夸张地说。

黎悦在心里叹气，如果报读直升班，这些努力就都成了狗屁。

她真实地叹了口气。

下午，黎悦觉得头有点晕，喉咙干。没想到熬个夜后遗症这么大。

苏亦棠在旁边说：“你脸好红啊。”

黎悦手摸脸颊，是有点烫。

“可能是天气热了吧。”

苏亦棠用手探她额头：“是发烧了吧。”

“啊？”黎悦也摸了下额头，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非典吧？

她觉得头更晕了。

苏亦棠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打电话给黎悦爸爸。

黎悦在课室里晕乎乎地等着，直到她爸出现在教室门口。她收拾了书包，走出去。沉默地跟着她爸走到校门外。车停在路边。

车里冷气开的足，她将叶片往上拨，靠到椅背上，扭头看窗外，眼皮发沉，心里想着自己会不会被隔离。交通电台不间断的声音，让两人间的沉默不会显得过于尴尬。

车开得很快。

到了医院，他们就往发热门诊走去，门诊处人很多。

护士递过来水银体温计，让先测体温。

黎悦爸爸让黎悦先在椅子上坐一会儿，自己走到诊室门口探头观望，又焦灼地踱来踱去。

五分钟后，黎悦拿出体温计看，告诉她爸39度2。

她爸带着她到诊室门口，着急地跟医生说孩子烧得很厉害，39度多，能不能先给她看。

医生淡定地看了他们一眼，说：“这里哪个不着急啊？去外面等着。”

黎悦羞窘难当。

黎悦爸爸无法，只能让黎悦继续在外面坐等。

她昏昏沉沉地坐回座位，想着想着，又想到不知道脑子会不会烧坏。过了半小时还没轮到她，她觉得好累，好困，好想躺下睡一觉。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她看病，又要抽血。最后等付款、等结果、等取药。

回家路上，黎悦爸爸一边开车，一边看了几眼副驾上的黎悦，终是长长呼出口气，尽量柔声劝道：“妹妹，还是得考回你们学校，你看，幸亏离得近，你说你要是考到外面去，生病了怎么办？爸爸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接你去看病啊，万一有个什么事，你叫爸爸妈妈怎么放心？”

黎悦不说话。她眼睛望着车窗外，回想起今天下午，她爸出现在教室门口，在诊室低声恳求医生，捏着单子排过一队队长龙。忽然想起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夜里，她发烧了，她爸骑着摩托车载着她到医院，那晚的夜色浓得化不开，风特别大，刮在脸上如有实物。

泪水湿润了她的眼眶。

回家吃过药，换过衣服，黎悦便睡了。睡到晚上八点多，起来吃了妈妈特意煮的粥，洗了澡，继续睡。

第二天早晨测了体温37度3，黎悦还是觉得头晕，但她爸爸并不相信，看过体温计，将她赶去了学校。

得，黎悦坐在车上，认清了事实，原来不过是为了能让她早点回去上学。

回到学校，课桌上有昨天新发的试卷，黎悦瞄了几眼，塞进了抽屉。

课间，班主任将她叫到办公室，问明情况后，放下了心，又开始劝说她报名直升班。

“黎悦，直升班的师资力量都是我们学校最好的。进了直升班，那可比其他同学领先一步了，四月下旬开班，马上就开始高中课程。你不要只看眼前，要想想以后，三年后的高考，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年级前二十里，已经有好几位同学报名啦，过两天可就截止了，你得好好考虑清楚，机不可失啊！”

岳静知每说一句，黎悦就在心里吐槽一句。

等岳静知彻底说完，黎悦点点头：“好的老师，我报名。”

岳静知愣了一下，随即反映过来，高兴地笑了，连声称好，从抽屉里拿出报名表让她当场填写，好像怕她反悔似的。

黎悦握笔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终于还是写了下去。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她只知道，自己根本没得选。

在我们的一生当中，会行经许多岔路口，会面临许多选择，比较残忍的是，这条路无法回头，我们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选错。我们会遇到一些人，会错过一些人，会遇到一些机会，会错过一些机会。而我们，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而这，又对自己的人生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