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贤王掉马

谭宝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正坐在马车里发呆。她手上拽着一方杏色的帕子，帕子的一角是她亲手绣的白昙。

她用指尖轻抚，那刺绣似乎常被人拿在手里摩挲，有些起刺了。柔嫩的指尖抚过，微微感到有些扎手。

巧蕙眼尖心细，一眼就认出那方帕子是出自谭宝莉之手。但她不知为何会在那名男子身上，又见谭宝莉发怔的模样，便没有出言询问。

“那日在络子摊前，他说要配芙蓉红的坠子……”谭宝莉不禁喃喃道，“还有他身上的那阵极淡的沉香味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姑娘，您在说什么呢？什么络子什么沉香的，您想用沉香来熏络子？”巧兰听得迷糊，开口问道，“那沉香多金贵呀，只熏一个络子算什么事儿呢，待回了府里，奴婢替您熏一整身衣裙吧！”

是了，连巧兰都知晓沉香极其贵重，黎封那时区区八品武将，怎么可能用沉香来熏衣裳呢？

只是她想不明白，那男子到底为何三番五次出手相救替自己解围，即便三年前是为了盗窃刺史夫人的东西，那现下也没有理由再出手了。

谭宝莉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的芙蓉红坠子还在他那儿呢，也不知还会不会再与他相见。如若见了，她必要好好地问上一问，到底为何如此捉弄自己。

一旁的巧兰看得谭宝莉一会儿托腮一会儿叹大气的，心中有些着急，忍不住扯了扯巧蕙的衣袖小声道：“巧慧姐姐，咱们姑娘……别是看上那男子了吧？”

巧蕙听完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不理她，拿着小熏笼去熏谭宝莉换下来的衣服鞋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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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你看，咱们王爷午间出去了一趟，回来便坐在那儿发呆了。”

乌语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把刚执行任务回来的红袖拽过来一齐看。

只见那霍言翔正倚在窗栏上，盯着手中的玉坠子看得出神。

午间有探子来报，在官道那边的山崖下面发现了一些东西，需他亲自去确认，他便快马加鞭地赶了过去。待办完事情回来的途中，正好在湖边见到了谭家的小娘子。

他隔了些距离下了马，本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又觉得实在有些唐突。

毕竟她已经嫁为人妇了，而他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外男罢了。

哪知他刚转身想走，就见得少女似乎是脚底打滑没有站稳，身形晃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摔进水里。

他当然知道那水并不深，不过刚好没过少女的小腿。可他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飞奔过去，将将在最后一刻将人拽入了怀里。

少女的身体非常柔软，霍言翔当时心猿意马的想。谭宝莉的体温隔着秋日里并不算厚重的衣料，熨在他的皮肤上。

好像被烫了一下。

这似乎是他二十六年间从未感受过的奇异的感觉，他不敢贪恋，赶忙将人扶稳站好，而后退了一步，与对方保持些许距离，才好不让对方也发现他的变化。

霍言翔强装淡定，实际上逃似的离开了湖边，慌乱中竟还把三年前从她手中诓骗的那方帕子给递了回去。

这下好了，那小妮子原本就极警惕，估计再见面，两人又要形同陌路了。

这么想着，他靠在窗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外边的乌语拿手肘撞了撞红袖，肯定道：“咱们王爷这是为情所困呢，我猜八成是谭家那小娘子。”

红袖翻了个白眼，抱着核对完毕的账册找乌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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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小花特地通报的巧心终于回到宅子里。

虽家里唯一的马车被黎封用了，她最终只得让小花去寻了辆简陋牛车回来，但至少还是平安回来了。

她特地命小花在门口烧了个极旺的火盆，好让她去去这阵子的晦气。

可还未等她彻底地扬眉吐气，便听得煮饭的王婆子向她打小报告，说是谭宝莉走后，又来了一自称姓巫的妙龄少女来寻郎主，现下郎主又被勾到观云阁去了。

巧心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这巫姓少女又是哪个？她从未听闻过！

正巧，黎封从外面回来了，将马绳甩给门房，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屋内，问道：“你怎的没等我去接你？听说你坐牛车回来的，若颠簸到孩子可怎么办。这两日我事忙不得空见你，孩子可好？”

巧心听他句句话离不开孩子，又想着王婆子口中那位巫姓少女，心口仿佛梗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差点把她噎死。

“你心里倒是还惦记着孩子呢，我只道你眼里只有那‘妙龄少女’了。”

黎封皱眉道：“什么‘妙龄少女’？”

不过他想了一瞬，立刻意会巧心说的是巫菁菁。

这几日古棱的案子算是办结了，没牵连上黎封。他又借着巫菁菁搭上了当朝左丞巫贤的线，故而现下心情好得很，连平日里最厌烦的女子争风吃醋都觉得可爱起来。

“不过是个小姑娘，倒也值得你醋。”黎封逗弄她道，“莫要气了，你近日不是爱吃酸吗？方才我特地去东市买了你最爱的那家酸梅子，保证你与肚子里的小郎君都爱吃。”

若是平日里，巧心听得他放下身段来哄自己，定要心花怒放了。

但今日不知怎的，她胸口的那股气就是卡在那儿。一听黎封又提到孩子，她气更是不打一处来，直接哭着回道：“孩子、孩子、孩子，你眼中就只有孩子！”

黎封看她哭得莫名其妙，好笑道：“我眼中若是没有孩子，那你才更该去哭罢！”

听得他直截了当地承认了，巧心气得举起拳头就是一锤：“我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是看不见吗，若是真喜欢孩子，便去让谭家二姑娘给你生、让巫家的小姑娘给你生去！”

这话一说完，巧心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假装抹泪偷偷朝黎封望去，见对方的脸果然黑了，心头不禁一跳——

“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过一个贱婢罢了，少在我面前蹬鼻子上脸的。”

黎封只觉得这巧心忒不识趣了，不过是一个诱主上位的婢子，他愿哄她两句已经是格外的恩惠，若惹了他厌烦，这孩子不要也罢。

巧心赶忙放软了姿态：“夫主莫要误会了，妾不过是有些吃味……妾怀着夫主的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说着，又是一顿服软撒娇，才将此事翻过篇去。

陪巧心用过晚膳，黎封又借口公务繁忙要出去。但出去前特地换了身干净常服，又没有让田七牵马，可不就是去观云阁会那姓巫的少女了么。

巧心站在门口送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面上虽是笑的，但衣袖里的双拳早就紧紧攥住，连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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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使办事一向雷厉风行，加上黎封交上来的古棱私账做辅，很快便将古棱一伙人的罪行捋顺，并呈文至盛京大理寺去了。

贪墨、卖官、截留贡品、私售贡丝，甚至还有联合山匪打劫谋财、企图截杀钦差等多项罪名简直罄竹难书。景帝在朝堂上发了极大的火，命大理寺顺着锦衣使搜查出来的证据接着往下查，一时间整个朝堂上下皆是人人自危。

过了一旬的时日，锦衣使终于将所有罪证都整理完毕。霍言翔也接到盛京快马传来的诏令，要求他即刻将古棱等人押解返京。而这些罪人的家产也有锦衣使负责尽数抄没，亲族全部关押待审。

在锦衣使查案过程中，以古棱为首的云州大小官员相继落马，待押解罪臣返京那日，竟出动了五辆囚车，关押大小官员三十余人。百姓们纷纷上街围观，将篮子里的鸡蛋、菜叶纷纷朝他们砸去，大骂贪官狗官。

乌语在马上，有些唏嘘：那古棱这十几年间也算将整个云州治理得民富州安。他自小跟在霍言翔身边，整个大泽都走了个遍，云州的百姓因蚕丝布商产业获益，日子过得可比其他州郡富庶许多。可古棱到头来，还不是落了个人人喊打的下场。

霍言翔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外头的嘈杂喧闹仿佛与他无关，连带着一旁的红袖都忍不住将手上烹茶的动作放得轻了些。

她将一碗碧绿的茶水拂去沫子才递到霍言翔面前的小案上，看见主子手中又握着那枚芙蓉红的坠子了。几个亲卫都知道，这枚坠子是那位谭家二小姐赠予他的，霍言翔一直都随身带着，只不过这阵子拿出来的次数好似较以往更多了些。

若是乌语在此处，定要出言调笑主子“是不是在想那谭二姑娘”了。

不过红袖不是乌语，主子爷不说，她便不问，这才是做下属的基本职业道德。乌语的大嘴巴迟早有一天会坏事儿。

红袖忿忿的想着，又往烹茶的小壶里注了一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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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南郡。

离家两月有余的谭宝莉总算回到了西州。

巧兰最先从车上下来，赶忙做了几个伸展手脚的姿势，才拿出脚蹬，扶谭宝莉下来。

“这马车坐得人都快散架了。”巧兰道，“二姑娘待会定要好好的沐浴梳洗一番，再睡上美美一觉，保准立马浑身舒畅！”

谭宝莉笑道：“你都替我安排好就成了，我便只管享受。”

主仆三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过垂花门，就见朱氏远远的在游廊下头摆了张圈椅，见她进来，一旁的仆妇大喝一声：

“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