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月下傲雪

清波用手托着祁年的灵魂，好奇道：“你便这么跟我回去，不再看一眼你的大哥？”

“不必了，人鬼殊途，只愿我的兄长，永远战无不胜。”

清波点点头，“那我便带你回冥司了哦，这次你要喝过孟婆汤，然后投胎重新做人。”

祁年没有出声。

清波只当他已经默认了，随手便画了一个光圈，抬腿跨进那个光圈之时，她突然心念一动，回头看了一眼，没见到那个总是穿红袍的神明，倒是那已经跌落的柿子不知因何，居然重新回到了树梢顶上。

光圈消失，清波进入冥司。

在清波消失的那一刻，树梢顶上那颗红色的柿子渐渐幻化出一个人形来，正是清波寻而不见的月下仙师。

月下仙师手里拖着一截红绳。

那是往日他去往瑶池幻境赠与清波的红绳。

清波只要戴着那截红绳，不管她是上天还是入地，他都能够找寻到清波的踪影。可是后来，清波在凡尘凝结时空，将这红绳还给了他，他便再也无法知晓她的行踪。

这一次，他来凡间牵红线碰到正在抓鬼的清波纯属偶然。

可是没有这红线为引，他们依旧能相遇。

孟满看着手里的红绳，释然一笑，随之转身回九重天上去。

……

清波将祁年的灵魂带回了冥司，交由鬼差押着去黄泉。

临分别时，一直沉默不说话的祁年突然回过头来，对清波笑了一下，招手让清波靠近些。

清波知道这小鬼滑头得很，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偏头送上耳朵。

“谢谢你为了织了一场动魄惊心的英雄梦，还有，陨星雨很好看。”祁年道。

清波愣在原地，等回过神来，祁年已经跟着鬼差走远了。

那场陨星雨确实美得常人难以想象，若不是亲眼见过，绝编排不出那么浩大的场景。

代表众神陨落的星雨，只一次，代价便惨痛至极。

将百鬼卷录上祁年的名字抹去，另一个名字便补了上来。

淇国，梅岭，赖傲雪。

这名字倒是熟悉。

案卷中记载，赖傲雪于半年前被收编冥司，只是它乃是天上仙官的雀阴魄，已经历经十世轮回，本该灰飞烟灭，可这一世踏入冥司，他身上尚有一丝灵气，冥司正愁着不知怎么安置他，冥司便出事了。冥司结界受损之时，他便在结界附近，随着逃窜的小鬼一起去了人间。

清波没有多做停留，便去了梅岭。

寒冬腊月，冰雪肆意，梅岭遍植的梅花绽出一树树红。

清波深一脚、浅一脚从雪堆里走出来，一直走到赖家门外。

清波叩了叩门，可是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看着来杏林赖家老宅是荒废掉了。

手中使劲，清波推开门，便看见隔着回廊，站着一个身披裘衣的俊秀男子。

清波曾见过他，赖家少爷赖傲雪。

赖傲雪也看见了清波，他飘了过来，围着清波飘了两圈，似是想起了清波，眼睛瞬时亮起来。

“你是刀侍卫的妹妹。”说了一句，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我死了，你瞧不见我。”

清波却是一笑：“我瞧得见你。”

说罢，清波拿出百鬼案卷，“你为什么会逃来人间，你该在冥司的。”

赖傲雪摇了摇头：“我亦不知，只是眨眼功夫，我便到了这祖宅之中，兜兜转转，一直被困在这祖宅之中出不去。”

“你的意思是，你是被迫来到这里的？”清波好奇道。

赖傲雪颔首。

清波瞧着他，只见他面目平静，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你便跟我回冥司吧。”清波道。

说完，清波便要带赖傲雪穿墙而过，可不料，她一头直接磕在墙上。

清波有些不信邪，松开拉着赖傲雪的手，再次向石墙走去，这一次，倒是顺畅的穿过了石墙。.七

清波又穿墙进来，拉住赖傲雪，可是这一次却又碰了壁。

看来赖傲雪说自己被困在这老宅之中并不是在欺瞒她。

这老宅中被下了禁令，就是为了困住赖傲雪。

“你且等着，我会找到困住你的封印。”清波大声道。

这话不仅是说给赖傲雪听，也是说给那设下禁令的人听。

清波觉得那设下禁令的人就在这老宅之中。

当夜，风雪骤停，月色皎洁，中庭之中积雪反射月光，亮如银镜。

清波立于回廊之下的阴影里，瞧着一个人影从月亮中飘下来，最后落在雪地上。

那人着一身白色纱衣，衣裙上寒光点点，更衬得人冰清玉洁。

那是天界第一美人，姮娥仙子。

姮娥仙子似乎没有发现隐在阴影处的清波，径直朝赖傲雪的书房去。

此时赖傲雪在书房里看书，一豆灯光映照出他俊秀的容颜。

姮娥仙子一进入赖傲雪的房中，赖傲雪便晕了过去。

昏黄的灯光下，姮娥仙子那双如凝脂一般的手抚上了赖傲雪的眉头。她一边又一边抚摸着赖傲雪的脸，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思慕之情。

清波还在天上的时候便知道仙界之中不乏爱慕姮娥仙子的仙家，只是姮娥谁也看不上，她一直将自己关在广寒宫中，不常与众仙家来往。

原来姮娥仙子不是谁也看不上，她是有喜欢的人了，所以天上的那些仙家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下可难办了。

孟先生那么喜欢姮娥仙子，她若是将姮娥仙子的心上人带回了冥司，姮娥仙子必然难过，姮娥仙子难过了，孟先生必然饶不了她。

她本来就对不住孟先生，若是让孟先生更生气了可怎么办呀……

清波站在廊下阴影里发愁，抬头看看那挂在中庭里的月亮，又看看那书房里跟着灯火跃动的人影。

她叹了口气，转身回冥司去。

她请求冥王给她换个任务，这抓百鬼的任务她完成不了。

冥王瞥了她一眼，“那你别想回神界了。”

“……”清波自然是想回神界的，“冥王大人，凡事好商量的嘛……”

“我凡事都不爱跟人商量，你要么抓了那一百只鬼回神界去，要么就在冥司呆一辈子吧。”冥王说完这些，也不管清波是什么反应，原地消失。

清波对着虚空张牙舞爪，路过的蒋文酬瞧着她那模样笑出声来。

清波循着声音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相貌不凡的青年男人站在不远处。那男人一袭雪青长衫，头戴逍遥巾，相貌不凡，尤其是一双含笑的眼睛，十分好看，他右手捧着白玉笏，左手提着一杆墨色的玉笔，远远站着，笑话她。

蒋文酬面带笑容走过来：“若不是知晓清波仙子从神界而来，我都要将你当做平常小鬼了。”

清波听不懂他说这话是何意思，便道：“还请蒋大人明示。”

“我并无他意，只是觉得仙子颇为可爱。”蒋文酬道。

“哦——原来是夸赞我啊，那你为什么笑话我。”清波又道。

蒋文酬突然收起笑容：“我笑了吗？”

“你现在是没笑。”清波皱眉，“但你方才笑得可大声了。”

“哈哈哈哈哈哈——”蒋文酬突然又笑个不停，笑声甚至比方才还要大。

清波摸不着头脑，“你在笑什么啊？”

“难怪孟月浓宠你，你这小姑娘果真可爱。”蒋文酬笑道。

“孟月浓？孟满？孟先生？”清波连连发问。

蒋文酬点头，“怎么，你竟不知道月下仙师的名字？”

清波茫然摇头。

“孟月浓真是白宠你这个小丫头了。”蒋文酬又道。

在她犯错之前，孟先生确实是对自己很好的，热心张罗她的姻缘，还带她下凡解闷，可她却为了一己私欲，险些害他也跟着蹲天牢，他可不就是白疼她了么。

“蒋大人你同孟先生很熟吗？”清波好奇道。

蒋文酬笑道：“我们认识三千年了。”

三千年前，东海有妖，振翅为水，淹没附近的田地和人家。

被排挤的王爷蒋文酬领兵前去降妖，结果一路过关斩将，等到东海之时，身边只剩一个亲卫兵。

那亲卫兵在看到从东海里飞出的巨鸟之时，竟直接吓晕了过去。

那只鸟有黄色的羽毛，头上三只金色的翎羽，周身凝聚着红色的火焰，似凤非凤，俯仰之间，海面泛起巨浪，翅膀震颤之时，浪花掀翻附近的屋舍。

蒋文酬将亲卫兵拖到附近的礁石之后，拔出身后施了法术的神箭。神箭朝着火鸟飞去，最后射中火鸟的翅膀。

火鸟吃痛，更加疯狂的掀起风浪，飞沙走石之间，蒋文酬感觉自己必死无疑了，恰是那时，一只焉鸟从远处飞来。

那只鸟很小，通体雪白，只一双眼黑如曜石。

随着小鸟越飞越近，蒋文酬才发现，天上飞的鸟很小，但是那地上的影子却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比火鸟的影子还要大。

那只小鸟振翅划过火鸟的颈，火鸟的颈子便冒出血珠，小鸟飞过火鸟的翅膀，那火鸟的翅膀便猛然断裂，跌入海中，燃烧着的翅膀遇到冰冷的海水，滋起一片水蒸气。

顷刻之间，火鸟便被那只通体雪白的小鸟斩杀。

风平浪静之后，蒋文酬再去看那小鸟，发现小鸟早已无影无踪，但是黑色的礁石上却多了一个雪衣飘飘的少年。

那便是孟月浓。

彼时的孟月浓乃是鸟族皇子，他飞跃潮汐海，最后来到东海，就是为了击杀叛逃的火鸟，击杀了火鸟之后，他便乘飞而去。

蒋文酬从始至终都没有与孟月浓搭过话，但是蒋文酬回到皇都之后，百姓都言他斩妖有功，为他立碑，香火供奉。

数年之后，蒋文酬因为香火实在是旺盛，破例从凡胎成为城隍爷，经过数年擢升，如今已是十殿阎王之一。

而孟月浓亦在一千年前，再度飞升天宫，接管红线天编录事务，后五百年前，全权掌管红线天各项事务。

“虽然我未曾与仙师搭过话，但是仙师的一举一动我都十分关注，它日仙子回归天宫，记得替我向仙师问好。”蒋文酬道。

说起这个清波便开始发愁：“我倒不一定能回得天宫去，就算回去了，也不一定见得到孟先生。”

“此话怎讲？仙子乃是仙界借调来冥司的，待事情办完了，不也就回天宫了么。届时回了天宫，自然能见到仙师呀！”

“你是不知道，冥王大人要我抓一百只鬼啊，我根本完不成这个任务。”清波道。

“这有何难，不过一百只小鬼罢了，素闻仙子能征善战，这一百只鬼抓回来也要不了多少时日，何故忧愁至此？”蒋文酬仍是不解。

清波摇了摇头，不欲多说。

她不可能把姮娥仙子的秘密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