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顾氏莞香

魔域的地牢，从建立以来，只从中出去过三个犯人。

第一个是少主封仞，当年封仞因为挑衅战神宴识被关，少主夫人不满丈夫被囚禁，伙同天界女仙闯进了地牢，将少主救了出去。

第二个则是少主夫人，据说是因为出卖魔域被关，在地牢里被折磨得抽去了仙骨，后来在魔域王爆体而亡那天，被少主趁乱带走，之后下落不明。

而这第三个，则是被封炽亲手投进水牢中的清波。

清波不仅破了水牢的阵法，还将地牢中囚禁着的恶灵全数放了出去。

封炽不是半个月之后就要娶亲么，这恶灵可够他头疼一阵子的了。

而她，要在封炽收拾那些恶灵的间隙里，将顾莞香找出来。

从地牢扬长而去之后，清波将自己乔装成了一个毁容的魔女，之后又潜入了王宫。

当夜，清波又来到了那个神秘女子的窗前。

女人这次支着下颌发呆，看见清波来了，她连忙打开房门，让清波进去。

清波站在门边看着她：“你就不怕我？”

女子一边将清波拉进来，一边将房门合上，“你居然可以从他手下逃脱，你一定有大神通，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清波歪头看着她：“你认得我？”

女子一愣，随即指了指清波的眼睛，“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清波从不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什么问题，是矣完全不明白神秘女子为什么要这么说。

“你的眼睛很干净。”神秘女子补充道。

原来如此，清波点了点头，“你便是凭借我的这双眼睛认出了我？”

“是的，你能从他手底下活下来，你肯定不是寻常人。”神秘女子眼神恳切，“我不属于这里，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吗？”

“你从哪里来？”清波问她。

“我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但是我肯定不属于这里。”女子说着叹了口气，“我每晚都做梦，梦见自己自己生活的地方碧草蓝天，绝不是这般晦暗不明，以前我觉得此时才是在做梦，等梦醒来，我就能回到青山秀水了去，可是近来，我梦中也鲜少见到那些柳绿花红了，我想我就快要忘记自己曾经生活在光明下了，我必须离开这里。”

她这话让清波不胜唏嘘。

清波可怜她，但是想到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任务，她按了按女子的手，道：“我可以带你走，但是你须得再等等，等我找到一个人，我就带你走。”

女子没想到清波答应得这么爽快，当下便怔住了，等反应过来，她一把抱住了清波，喜极而泣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清波只能拍拍她的背，算是安慰。

等女子止住了哭声，清波才从女子怀中退了出来，这女子才不好意思道：“对了，你方才说你在找一个人，姑娘你在找什么人呀？”

“顾莞香。”清波回复道。

“顾……莞……香……”女子沉吟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不曾听说这个名字。”

听她这么说完，不知怎的，清波心头涌起一股失落。

魔域这么大，她得从哪里着手去找一个人呢。

后来清波与神秘女子告别，说自己一定会来接她，请她耐心等待几天。

神秘女子颔首目送她离开。

之后清波游走在王宫内廷之中，常在夜间活动。

每每行动，她总能看到院子里落着一只乌鸦，那只乌鸦眼珠闪着莹润的光芒，总让清波觉得熟悉。

但是她顾不得许多，连忙出门去探听。

明明缉鬼录上指示着着顾莞香就在这魔域王宫之中，可是清波翻遍了各处，就是没找出这么一只鬼来。

半月将过，清波从地牢里放出的那些恶灵陆陆续续又被封炽的手下抓了回去，王宫之中亦布置上了红色的物什。

等等，红色的布置？

魔域向来以黑色为尊，哪怕是王族办喜事，亦是玄色漫天，而以红色为主色调来装点大事的，只有人间吧！

至此，魔界众人才反应过来，新的魔域王要迎娶的是一位人族女子。

魔域哗然，但是封炽有足够的实力让那些话语传不到他的面前去。

清波心想，这封炽要娶的，大概就是被困在黑色叠嶂里的那个女子吧。

为了确定这件事，清波当晚又去见了那个神秘女子。

这女子坐在轩窗前，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

清波知道，她是在等自己带她离开这天色永远晦暗的魔域。

当她出现在神秘女子眼前的时候，那女子果然露出笑容来，“你来了。”

清波问她：“封炽要娶的人类女子，是否就是你？”

女子似是有些为难，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晓他是了不得的人物，但我不属于这里，我不能跟他在一起。”

清波了然，她得在封炽娶亲之前就带她走，留给她寻找顾莞香的时间不多了。

当日告别之后，清波又将魔域翻了一遍，依旧是毫无所获。

清晨时分，清波坐在假山底下，看着廊檐下停着的乌鸦喃喃道：“魔域合计也就这么大，百鬼录亦不会有错，可我为什么就是找不到那顾莞香呢。”

那只向来只是远远注视着清波的乌鸦，头一次飞到了清波的肩头。

清波看着肩头的乌鸦，对上乌鸦那莹润的眼睛，心中总算有了一些安慰。

她轻轻拍了拍乌鸦的脑袋，笑道：“你长得可真像孟先生，到时候你也跟我离开魔域吧，我带你去见见孟先生，你们长得这么像，你一定会喜欢他的。”

乌鸦扭过头去，在清波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

“或许我一直忽略了一些什么，顾莞香是被人在魔域王宫抹去了行踪，故意让我找不到，那么是谁将她藏在王宫的呢……”

清波一边思考，一边又翻出顾莞香的生平简章来看。

“生前是个大善人，救苦救难……却死于一场恶疾，死于承平一十七年……承平一十七年……”

这个年份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

这一年，清沅嫁入魔域，一直在外历练的魔域亲王也回到了魔域，同样也是这一年，清沅被抽去仙骨，魔域向天界宣战，后来魔域王爆体而亡，魔域亲王成了新王。

近几天，因为魔域王封炽要迎娶人间女子，魔域王宫中又提起了一些关于封炽的陈年旧事。

说这魔域王曾经是不在意权势的，常年在外游历，根本不理魔域事务，可也是突然转了性，回来与自己的侄子刀兵相向，最后自己称了王。

又听闻，封炽曾经爱过一个人间的女子，但是被曾经的魔域王强行拆散……

似真似假，清波原先也是不关心的，但是现在一合计，兴许有些传闻是真的。

若说封炽真的爱过一个人间女子，那这个女子会不会就是顾莞香呢。

那个神秘女子不晓得自己的过往，有没有可能就是被封炽封住了过往的记忆呢。

清波还记得封仞曾经封印过自己的记忆，封仞术法不精尚且可以做到封印她的记忆，那封炽亦能做到。

这么说的话就通了。

那神秘女子所在的木屋被设下结界，自己又被封印了记忆，身上的气息也被掩住，所以清波一直没能发现她就是顾莞香。

推测至此，也只有这一个可能了。

想明白之后，清波又一次拍了拍肩头乌鸦的小脑袋，笑道：“你自己玩去吧，我要办事去了！”

乌鸦飞上廊檐，又飞过墙壁，最后消失在天边。

清波目送乌鸦远去，转身再去寻找那神秘女子。

只是这一回没有那么顺利了。

封炽在那神秘女子的屋子里。

神秘女子坐在轩窗前，封炽则站在她的身后，为她绾发。

她那及小腿的长发被封炽一缕缕绾上头顶，用金簪束住，又缀以金步摇，那俨然是一个新嫁娘的打扮。

可是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根本不像一个新娘子。

“莞娘，我已迫不及待想见到你当我的新娘子的模样。”

封炽说这话的时候，收起了一贯挂在嘴角边上讥讽的笑意，一脸的认真，整个人看起来诚挚得不得了。

谁也没见过封炽那般模样。

她现在已经确定了，这神秘女子就是顾莞香。

清波躲在墙角，等着封炽离开。

可是封炽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为顾莞香绾了发，又为她化起了妆，化完妆之后，又陪着顾莞香吃了茶……就在清波都快没有耐心的时候，封炽终于起身要走。

在走之前，他将顾莞香揽进怀里，“明天我来接你。”

顾莞香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脸色不太好，眼中有些愧疚与不忍。

封炽笑起来：“别胡闹，我只要你嫁给我。”

顾莞香咬唇，欲说些什么，封炽将食指抵在她的唇畔，“你什么都不必说，只要我爱你就够了。”

他似乎已经将一切看穿，但是他不想听到任何声音，他只想顾莞香陪在自己的身边。

在他那双深情又偏执的眼睛下，顾莞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两人对视着沉默了许久，还是顾莞香率先垂下了头。

她不想跟面前这个男人有过多的纠扯，可是她无法反抗他。

无论是悬殊的身份，还是自己心中的那一点没由来的对他的歉疚。

但是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她，她不属于这个黯淡的地方，她应该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远远的……

封炽看着移开视线的顾莞香，眼中有片刻黯然，可是很快，他就将那些情绪藏下去，他低头，凑近顾莞香的脸颊，欲往顾莞香的唇吻去，可是他触到顾莞香那闪躲的眼睛，最后吻落在了顾莞香的唇畔。

魔域凌冽的风吹落枝头不知名的花朵，那些白色的花朵纷纷扬扬似雪花飘落，有双眼睛茫然地看着那些花朵，还有双眼，只牢牢锁着那个看花的人。

风停，封炽退后一步，结束了那个夹杂着凌冽冷风与白色花朵的吻。

他是多么爱她呀，爱到恨不得时时能看到她，可是他亦知道，他爱到不能自已的人并不爱他。

不过没关系，今天过后，她就会成为他的王后，成为他唯一的妻子。

他曾经承诺她的话，他一定会做到。

封炽走了之后，清波闪出来，把神游的顾莞香吓了一跳。

“我想，你就是顾莞香，就是我要找的人。”清波道。

顾莞香一愣，茫然道：“或许我是，也或许不是，我没有了过往的记忆，我不知道我是谁。”

清波翻手结印，手腕上的四瓣莲花飞出，金光泛泛之中，她摘下了顾莞香身上的封印。

只是那么一瞬，顾莞香便瘫坐在地，金钗歪在一边。

清波摘取了她身上的封印，那些记忆便如潮水一般袭来。

那些欢乐的，痛苦的，愤怒的，无奈的，一股脑填满她的脑子，她想起了自己是谁。

“我是大徵清河顾氏的长女，顾莞香，该是姑娘你要找的人。”

清波点头，的确，她要找的就是顾莞香。

“姑娘你找我，是要带我投胎转世去吧。”

清波继续点头。

“我早该转世去了。”顾莞香低下头，她拔下头上的金钗，又擦去唇畔的胭脂，“你现在便带我走，我怕再晚些……”

“再晚些，你就走不了了。”

清波和顾莞香闻声不约而同往门边望去，便见着一道红衣人影正撩起衣摆，从门外走进来。

来人面容隽秀，身姿清雅，赫然便是那九重天上的仙师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