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再贬冥司

清波的恐吓并没有起到作用。

封炽被困在清波绿色的袍子里，忍受着经纬之线绞杀的痛楚，却丝毫不肯透露荆棘之牢的破解之法。

“你还挺硬气。”清波将袍子扔在一旁，催动周身的法力。

她试图用自己的修为撬开荆棘之牢。

各种招式上了一遍，荆棘之牢仍旧固若金汤。

此情此景，像极了她之前被困水牢的时候，想到这了，清波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腰间翻出一块蟠桃玉雕来。

当初，就是这块蟠桃玉雕破开了水牢的符咒，如今，又何妨一试呢！

她兴冲冲拿着玉雕到荆棘之牢前，正待施法，被困在里面的封仞道：“清波仙子，这玉雕解不开的。”

“当年我被困水牢，就是用这蟠桃玉雕闯出去的……”

“今时不同往日，昔年水牢的阵法是由我亲自设下的，我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仙魔刀兵相向，你被牵扯其中，所以留了一把钥匙，你也足够聪明，竟真凭借这钥匙闯了出去，而如今这荆棘之牢是王叔的心血所铸，此间无我半点手笔，玉雕也根本不可能是解开阵法的钥匙。”封仞解释道。

可是清波不信邪啊，万一呢……

于是众人便看见清波一手托着小小的蟠桃玉雕，一手捏诀起势。

金色的光芒在清波的指尖流淌，随着她手指移动，那金色的光芒便注入了蟠桃玉雕之中。

晶莹剔透的玉雕，在金色光芒的浸润下，居然迸发出绯色的光波，光波似涟漪一般荡漾开，所过之处，黑色的荆棘缓缓收紧，之后又褪下黑色焦朽的皮衣，露出里面白色且鲜嫩的枝干。

不过须臾，黑色的荆棘之牢便化为了雪色的藤蔓之墙。

而原本密不透风的阵法，在此刻也出现了一个不大不小，刚够一个人通过的洞口。

孟满瞅准时机，用红线撑住洞口，飞快接应兄妹二人逃了出来。

“你看吧，有时候还是要多尝试尝试。”清波得意道。

封仞与孟满闻言只是应和着笑了一下，他们都知道，并不是这蟠桃玉雕撬开了荆棘之牢，撬开荆棘之牢的是清波这数千年来没有一日懈怠的法术。

……

封氏兄妹被救出来之后，清波将自己的绿袍子交给了封仞。

“终归是你们魔域的家事，我也不可能真杀得了堂堂魔君，你的王叔，你自己处置。”

封仞接过了清波的袍子，动了动嘴唇，正欲开口，又被清波抢了白：“你不要太感动，我清波仙子惯来是有恩必报的。”

封仞垂首轻笑，掂了掂手中的绿袍，道：“话虽如此，但还是要多谢两位仙家来魔域救我兄妹二人，二位此番下界，并非天宫授予吧。”

清波与孟满对视一眼，谁也没吱声。

“看样子，二位是违反天规了。”封仞道。

封伊皱眉，“我本意便是不想孟郎君卷入这场纷争，如今还是害了你们。”

孟满摇头，“你我相伴一场，盖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身陷囹圄。”

封伊倏然抬头，瞧着孟满的目光无限柔情。

然，孟满又道：“我此番下界来，一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二则是，解除你我之羁绊。”

“孟郎君此话何意？”封伊不解道。

孟满回答：“小仙飞升之前，与公主曾有一桩姻缘，因未能履行约定，小仙飞升之后，命犯无情，只能司于红线天。后机缘巧合，小仙有机会找回情丝，遂求杨娘娘作主，赐下与公主的婚约。公主逃出天宫之时，恰也是小仙幡然醒悟之时，不须情丝，小仙亦能相思。”

封伊聪慧，明了，点点头，仰头道：“我知晓你此话何意，不过我堂堂魔域公主，岂容他人来退我的婚，要退婚，也是我封伊退他人，不过你数次救我，我……往后我不再纠缠你便是了。”

她向来骄傲，这种事，怎能折了自己的颜面，是矣梗着脖子说那话的时候，愣是没看孟满一眼。

她怕看着孟满，就放不了这些狠话了。

孟满心中千斤担终于放下，拱手作揖，“多谢公主海涵。”

出了荆棘之牢，清波、孟满与魔域兄妹俩告别之后，便欲回天宫请罪。

清波请孟满先行，孟满又谦让清波，如此一个来回之后，清波便道：“那不如一起走？”

孟满颔首，“那便有劳仙子御风弄云了。”

齐齐跳上云头，孟满道：“仙子此番下界，可通禀过杨娘娘。”

清波挥挥衣袖，“不曾。”

孟满道：“那仙子此番便无罪。”

清波回头，“你是准备替我扛下所有的罪责。”

“……”孟满没吱声，半晌才道，“这千余年，仙子不仅增长了修为，连脑子都长出来了。”

耳畔风大，清波没听清，脑袋凑近了些，“仙师你方才说什么？”

孟满瞧着清波凑过来的头，正色道：“没什么，你此番下界，为我所累，到时候司法宫问罪，你什么都不必说，你不必担心，我与司法宫中的纠察仙官、司法真君都是老相识了，不会罚得太重的。”

清波翻了一个白眼，“骗鬼呢。”

“诶，你怎么好赖话不听……”

“你真当天上神仙是吃素的？你我在魔域那般动静，此刻必然已经传上了天宫，只怕我俩还没进南天门，就被拦住了。”

“既然你知晓有此般后果，为何还要下界去？”

清波皱眉，回眸道：“昔年你我九死一生才逃出魔域，我岂能再看你重蹈覆辙？”

“为了我，不惜触犯天条？”

清波仰头笑了笑，末了回过身去，轻声道：“天条固然重要，可是孟满你比天条更重要。”

声音虽轻，可是孟满听得极为真切。

他知晓清波待自己情重，只是没想到经封伊一事之后，依旧情深。

他伸手，想要触碰清波，不过很快他就清醒了，收回了手。

如今天界刑罚还未下，他不知道两人还要面对怎样的处罚，他此番可能被贬下界去，但是清波不一定，他不能再害她了。

……

如清波预料的那般，两人还没抵达南天门，便被司法真君拦在了鹄洲岛。

孟满因擅闯魔域，玩忽职守，导致三界姻缘红线错乱，已铸成大祸，罚其速速回宫整理公务，待处理了公务，自行入天牢面壁思过。而清波则因私下凡尘，且卷入魔域纷争，触犯了天条，被遣入冥司为吏。

这责罚其实不重。

清波自己是能够接受的，只是不知孟满能否接受。

遂偏头看孟满，只见孟满朝司法真君行了一礼，扭头便走。

看来是接受不了啊……

清波隐有担忧，想要劝慰一番，但是孟满已经走得没影儿了，遂作罢。

领了罪状书，清波一个人御风往冥司去，待入了冥司，便遇到了早已等候在黄泉边上的蒋文酬。

蒋文酬朝清波行了一礼，再才开口：“清波仙子之事，冥王已经知晓，方才已作了安排，仙子请随我来。”

跟着蒋文酬一步步往前走，清波看着眼前的景色，真真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孟婆已经很老了，冥王的意思是，让你接替孟婆。”蒋文酬道。

清波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愿意去熬汤，可是我舍下了自己的情丝，现在我仍旧是一个无情之人，怕是熬不了那汤。”

“我听闻仙子曾修炼出了情丝，怎么会舍了？”蒋文酬不解。

清波洒脱一笑，“我将那情丝让予了需要它的人。”

“清波仙子实乃大义啊！”

“其实……”清波正欲否认，便听闻身后传来移形换影之声，再回头，就看见原本应该在红线天中处理公务的孟满居然出现在了冥司。

孟满闪现至清波面前，抬手，摊开手，手心里便躺着一截红绳。

“清波，我为你把情丝拿回来了。”

清波满脸不可思议，愣愣接过红绳的一刹那，微风轻拂，扬起她发上的红绳，那发间的红绳缠到孟满的手指间，顷刻无形。

在孟满来还清波红绳的这一刻，他亦获得了自己的那根红绳。

孟满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心，有片刻失神。

当年，他初见清波之时，便算到这丫头命犯无情，是自己的同类之人，是矣赠送了她一条自己常挂在腰间的红绳。

长年累月，他早已忘却了那条红绳跟了自己多长年岁。

如今，这红绳居然又以这样一种方式回到了他的手里。

那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红绳，居然化为了他的情丝。

还是清波晃了晃他的衣摆，他才回过神来。

“清波，这些年，多谢你替我保管红绳。”

清波弯眸，“孟先生不必客气。”

学会了爱，纵使是命中注定的无情之人，也能生出情丝来。

清波瞧着孟满没有折返回天宫的意思，催促道：“孟先生你怎么还不回红线天去？”

蒋文酬也跟着点头，若无准许，这冥司不该是仙人踏足之地。

“你我所犯之事，万没有令你独自一人承担罪责的道理，我不平，刑罚司便将我调往冥司了。”孟满道。

“那你岂不是不回去了？”清波道。

孟满再也无所顾忌，伸手摸了摸清波的头，笑着回答：“不回了。”

清波颇为担忧，她绕着孟满转了一圈，焦急道：“孟满你真是笨啊！天宫本来不准备处罚你了，可你居然自己……”

“清波，倘若你我身份互换，你是否会如我现在这般，为我鸣不平？甘愿与我同罪？”

是了，假如身份互换，清波是一定会闹去刑罚司，闹去杨娘娘面前，若是保全不了另一个，只盼自己能同罪并罚。

孟满待她，亦是如此。

“清波你可知，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要找回自己的情丝，我觉得只有找回了自己的情丝，才配得上你。”

清波抬眸，这才明了，“你之前执拗要娶封伊公主，是为了拿到属于自己的情丝，竟是为了我？”

孟满叹了口气，“我知晓这做法很自私，可这是我唯一的法子。”

清波摇头：“孟先生，枉你主理红线天千余年，竟不知没有情丝，也能去爱人。”

蒋文酬听清波这般说，有些不解：“若无情丝，怎能爱人呢？”

清波回答：“情之种，生之于心念之间，心念动，便生情。孟先生的红绳，是预先窥探了天机，才助有情人成好事，却也总有天机之外，凭自己心念而活之人，挣自己的红绳。”

“有理啊！”蒋文酬认真点头，转而又道，“既然这么说，清波仙子你已经取回了自己的情丝，这下可以跟我去孟婆庄赴任了吧！”

……

清波最终还是接了熬汤的职责，在忘川边上为来来往往的鬼魂送去一碗洗去前世记忆的汤。

如今这熬汤的主人换了人，这汤也该换了名字了。

前任熬汤之人乃是孟氏，熬出的汤便称为“孟婆汤”，如今这汤该以清波的名字命名。

“‘清汤’亦或是‘波汤’？都不好听，孟先生你快帮我想想！”清波煞是苦恼。

“你既然没有姓，以后不如跟我姓，也姓孟，这汤名便也不必改了！”孟满揶揄道。

“跟你姓？作什么要跟你姓？结拜为兄妹？”清波梗着脖子连连发问。

孟满抬头看看天，又低头望望忘川，凑到清波耳边神秘兮兮道：“我夜观天象，觉得姑娘与小生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如结为夫妻吧！这样才好以吾之姓，冠子之名呀！”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又极为熟悉的语气，在许多之前，似乎也是出现过的。

清波蓦地回头，与孟满四目相对。

是了，是他！

一直都是他！

当年那个在瑶池幻境幻化成战神宴识的人，是孟满啊！

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清波闯进孟满的怀里，“我早该想到的，就是你！你怎么那么会戏弄人，蹉跎我那么多年岁！”

孟满揉着她的头发连连道歉：“事已发生，我只能用余生来赔罪了，还望孟夫人莫要再气了。”

清波噘嘴翻了个白眼，“不害臊，谁说了要当你的孟夫人了！”

话是那么说着，可身子还是趴在孟满怀里。

往后许多年，路过忘川的魂灵，总能看到有一对夫妻的在忘川边上熬汤。

男主人为魂灵卜来世之姻缘，女主人则递过来一碗能够使之忘却一切的汤，偶然碰上执念深重之魂灵，得灌两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