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道士

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穿过一片小树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空地，上面密密麻麻地立着许多小碑，然而在一片灰色石碑中赫然出现了一抹红色。

我定睛一看，那探出头来的一抹红色，竟然就是那日喜丧抬着地红棺材！它应该是笔直插进地里的，露出来的那截在此刻遮天蔽日的树林里像极了一个身穿红衣长袍的人直直地站在那，目光阴冷地凝视着所有人。

柳宗宣大喊一声：“爹啊，你咋出来了！”他一边喊着一边跌跌撞撞跑向那口棺材。唐樑也反应过来立刻带着我上前，仔细观察后确定这口棺材是竖着埋进去的，唐樑的脸上满是愠色，压制着自己的怒气问道：“谁告诉你们喜丧用竖葬的？”

原本抱着棺材几欲崩溃的柳宗宣被吓愣了，嗫喏道：“就……就帮着老胡他们家看风水的道士说的，说，喜丧得找四个女的八个男的送，完事埋棺材的时候得竖着埋下去，说这叫升棺发财，是……是福泽子孙后代的……”

“胡闹！”唐樑怒喝道：“阴阳颠倒狗屁不通！横死竖葬必起尸。立刻开棺！把尸体拉出来。”

柳宣宗吓得一哆嗦，欲哭无泪道：“棺材里面没尸体！尸体落葬前就拉去火化了，这不这两年国家提倡火葬嘛……”

“都火化了棺材还埋这干什么？”我觉得难以置信。

柳宗宣和何晓萍争先恐后地和我们说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听了老半天我才绕明白，以前上头还没强制要求搞火葬的时候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土葬，后来为了防止土葬带来的各种疾病隐患，也为了环境考虑，开始讲究文明葬礼。即使不情愿，在村长的动员下最终也都愿意配合，但是他们老思想里还是觉得得入土为安，棺材还是要埋，这样躺下边也算有个床能睡。

火化之后就由家属把骨灰放进先前打好的棺材里，至于丧葬规制就和以前一模一样，只不过寿衣改买两套，死者身上穿的跟着他一块火化，还有一套就和骨灰一起放进棺材里，很像衣冠冢的做法。

我忍不住插嘴问道：“晓萍姐，你那套寿衣带出来了吗？给柳大哥看看”经我这么一提醒何晓萍这才慌慌张张去翻随身带的布包，嘴里的话也开始变得不好听起来：“你家老头那个老流氓，昨晚上我妹子那闹去了，死了咋还不安生惦记着人家大闺女嘞！”

柳宗宣听了这话急得满脸通红：“啥啥啥，你说啥嘞，俺爹都走了，你嘴巴还不干不净的，死者为大晓不晓得啊！”

“我倒是想尊重他，他倒是做点能让我尊重的事儿啊！活着的时候偷鸡摸狗，死了还祸害别人，你自己看看这是啥！”何晓萍将包好的寿衣甩到柳宗宣身上，叉着腰直喘气。

柳宗宣被这一甩也给甩蒙了，疑惑地看去，才看一眼就吓得将包裹扔出去，惊恐地问：“这这这，这不是老衣吗……”

我耐心地说道：“别怕啊，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呢，你快好好看看，是不是给你老爹爹准备的。”该死我也染上了他的口音。

他下意识地往我们俩这边靠了靠，颤抖着手将包裹捡回来，翻动片刻大喊着：“真是俺爹爹的！是埋棺材里那套，你瞅瞅袖口还缝着俺爹的姓嘞！这咋回事嘛，俺亲手摆进去的，看着人钉死的棺材……”

唐樑沉声道：“尸体既已焚化就没有起尸风险，但横死竖葬，丧事喜办都是大忌，还是赶在太阳落山前起棺焚毁最为妥当。”

柳宗宣面露难色：“这……这按照咱们这的习惯要三年后才能起棺呢……现在这……不得让人说闲话啊。”

唐樑冷笑道：“你这种葬法，风水宝地也会被煞气冲的灵气败落，风水化煞，祸延子孙，等三年？你大可看看三年后你们家境会败落成什么样子，做不做你自己掂量吧。”

“啥？”柳宗宣抱着那包寿衣在原地直跺脚：“这还会影响我家里人？”

何晓萍双手抱胸，冷眼旁观道：“听见没，大师都这么说了，你家老头可不是害人不浅？赶紧打电话叫人来烧吧！”

柳宗宣抱头蹲在原地无助地抹着眼泪，场面让人心酸不已，前面还冷嘲热讽的何晓萍此刻也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商量了一下，我们不能都在这耗着，何晓萍打电话去叫人过来帮忙，柳宗宣还是蹲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显然不想参和进去，索性现在是白天，多叫几个男人过来起棺不会有事，我们就先回胡宅看着，有没有什么突破口可以下手。

我叮嘱何晓萍一定要在现场看着烧完所有东西，甭管是寿衣还是棺材，至于骨灰，起初来后送到镇上的庙宇道观供奉三年就可以了。

她虽然害怕得不行，但是毕竟一会人壮胆，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也就咬牙答应下来。

交代完一切后，唐樑就背着我就往山下走。

一远离他们，我就忍不住对唐樑说出我的想法：“那个道士有问题啊，专教这些村民们一些邪里邪气的东西，如果真按照他教的办法去做，老柳头必定要出乱子，而且胡威的老婆也是他作法镇压的，但是根本没人能证明他到底有没有真的镇压，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聚气为煞”唐樑沉声道：“他想搅乱阴阳，不清楚他的目的，可能是为了修炼什么邪法，不惜违逆天道。”

世间修道之路有千万种，有人恪守本分一心踏道，就有人剑走偏锋邪念肆生。而这类邪法往往就是依靠至阴至煞之气而生，但这类人通常不被天理所容，死后难逃阴司严惩，逃不过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的命运。

事情渐渐明朗起来，再捋一遍就不难得出一个结论：在同溪村指点江山的道士，就是导致这一切变故的罪魁祸首。

应该是大约四年前，他路过此地，恰逢杨思铃自杀去世，她走得这样屈辱肯定怨气冲天，村里每个人都是害死她的凶手自然都害怕，于是那个邪道就以镇鬼的借口把村里的风水格局完全颠倒，村民们见他出手真的不再闹祟，必然完全信任他，这么多年来都谨守他的规矩。结果整个村子变得阴气缭绕，长期浸染的后果也在最近逐渐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