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苏淮河里打捞起一具尸体。”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凯峰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我，一张张照片在我面前划动，拍的一具上身赤裸，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的男尸，膨胀地像个圆滚滚的皮球，皮肤惨白透明到几乎能看见底下的血管。
下一张照片是男尸被裹进了黑色的装尸袋里，只露出一张脸，黑白两种极端颜色的碰撞格外刺目，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我身上像过电一样，猛地一颤，耳边恍惚响起嘿嘿，嘿嘿的傻笑和那张做着狰狞表情的脸。
“死者是这片区的无业游民，今年五十五岁，是智力有问题的残障人士，因为先前衣不蔽体地在街上游走，被人报警送进过派出所，有过记录，所以身份立马被核实了。”
顾凯峰的指尖轻叩桌面，这似乎是他的惯用动作，此刻却敲击地我有些烦躁，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我们在贺襄年尸体上采集到的精斑也是他的，当时化验结果一出来，我们就投入了大量警力找他，监控、社区、街道，遍寻无果。没想到，是在河里。”
我勉强挤出个笑容，随口道：“嫌疑人畏罪自杀，案子破了。”
他毫无避讳地直直看着我，目光炯炯：“可他死在贺襄年之前。”
这句话简直像把重锤，一击打得我目瞪口呆，死了？那实际侵犯贺襄年的是……我不敢再想下去。
顾凯峰盯着一旁升腾的青烟，神情也变得迷茫：“没有人可以接受这种结果，但证据又都指向他就是凶手，说实话，干了这么久，这次我也疑惑了。”
我撑着额头，仔细回忆那天通识的细节，那股恶臭，难道就是尸臭？那双腥红的眼眸再次闪回进脑海。尸体会有眼神么？这个疑问忽然冒出来。
“我想听听你的看法。”顾凯峰的话将我拉回现实。
这个体系很繁杂，该如何跟他解释呢。
我犹豫片刻：“你有听过湘西赶尸么？”
顾凯峰没想到我突然说这个，怔了片刻才回道：“有看过电影和一些小说。”
我组织了下语言：“也不全然都是虚构，古时动乱年代，尸山遍野，孤魂成海，那时的人对故土执念很深，客死他乡最后一口气咽不下去就会作祟，祟克生人，于是就兴起了一种术法，以符为本，控制死尸行路，目的是赶尸回乡，尸回故土，最后一缕怨气消散才能被度化。”
“这术法最先是由修道之人操控，后来慢慢转向家族代代相传，最后变成一门营生。而将这门营生做到闻名天下的发源地，就在湘西。这也就成了现在经过润色改变的志异怪谈。”
顾凯峰似在听说书一般，神色恍惚：“你的意思是，有人用湘西赶尸那套控制尸体犯案？”
“只是打个比方，赶尸的目的是为了魂归故里，可控制行尸做那种事，大费周章吃力不讨好，还引起警方的注意…百害而无一利。”
“除非…”我脑中闪过一种可能：“只是借个壳子…”
对了，就像桐溪村遇到的一样。那人心智不全，也就是说本身魂魄就有所缺失，假设幕后黑手是那个道士，他熟悉各种邪法，他将某个魂魄融进那人体内，但也许某个环节出现偏差，导致那人自身的魂魄被冲散，身体完全被占据，可强行霸占来的壳子撑不了多久就会开始衰败，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最后那人的尸体被丢弃在河中。
可这要说清楚可太复杂了，我只能隐去道士、桐溪村这些关键信息，只告诉顾凯峰确实有这种邪术，剩下的只能靠我和唐樑这边跟下去。
“那现在只能以特殊案件结案归档。”顾凯峰脸色阴沉，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陷入沉默，对手如此肆无忌惮，段位还高深莫测，可我们连照面都没打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晌，顾凯峰就被一个电话叫回了局里，和他告别后我才想起自己还要去派出所做笔录，心里暗叫糟糕，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奔至派出所门口，值班的小哥还以为我有紧急案件要上报呢，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我赶紧摇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道：“我是来做笔录的。”
登记完信息后，我见到了昨天要带我去医院的警察，抱歉地冲他笑笑，表示自己睡过头，来晚了。
他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说道：“怎么样，伤情鉴定下来了吗？”
完蛋，我心里咯噔一下，医院都没去上哪整什么报告，只好搪塞道：“没，没大问题，就一点小淤青，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仿佛哭天喊地夸大其词才是我应该做出的反应。
我坐在电脑前，紧盯着昨晚的监控，上面清晰显示我从酒吧出来黄毛就带着他小弟跟在我身后了，鬼鬼祟祟一直跟到那条巷子，见我进去了就健步飞奔进去，这一幕看得我直后怕，要是唐樑没有及时出手，天知道我什么下场。
小警官指了指巷子的地方说道：“就到这了，里面没监控，没有录下他的行为，可能对于我们的研判工作有阻碍。”
“啥意思？”我愣了一下：“你不会想说说我才是胡说的？”
“别激动，他们蓄意不轨是肯定的，都尾随你这么久了，只是说没造成实质性伤害，可能只处以治安拘留和批评教育。”
“我可不是因为自己被打了才报的警，是因为他们伤害了其他女学生！”我愤愤不平道。
“这一点，嫌疑人全盘否认，而且也没有证据。”小警官也很为难：“我们没有接到一起受害者的报案，又怎么凭空处理呢？”
“怎么会？”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导致这种局面的因素很多。”小警官叹了口气：“酒后本来就难界定一些犯罪事实，再加上一些心理因素，大部分受害人也会抱有侥幸心理，类似不闹大就让这件事过去，诸如此类。”
“你尽力了。”他看了看我：“我们也会对他严加教育，积极关注他放归之后的行动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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