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行人走得突然变快起来，似乎是那里的时间正在飞快后移，我看到闻喜给那个男子擦汗，男人不善言语，但总是用实际行动证明着一切，寒来暑往，风雨无阻。
有一天夜晚，雾色正浓，男人拉着车载着回家的闻喜，他头也不回地问:“要不别再去了吧？世道太乱，洋人也不安好心。”
他在前头跑着，看不见身后闻喜掏出火柴，点燃了一支烟，火光跳跃下，眼中的光也忽明忽暗。
“我不去那里，又能去哪里呢？”一声轻叹回荡在空当的巷子里，惆怅又无奈。
男人停下脚步，认真地回头看向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男人的眼睛，里面是一片赤诚和炙热，“和我走吧，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闻喜夹着烟的手微微颤抖，我想，在她无比风光的岁月里一定也听过很多遍一样的话，可最终她都还是留在了风月里。
可这一次，她的眼眶却红了，载着街边灯火的泪水落下，月光穿透了云雾，将二人的爱意也一同照明。
“那你你知道我还愿意”闻喜的声音在发抖。
男人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我愿意，我愿意娶你。”
掷地有声，字句铿锵。
那份乱世中的真情看得我也动容了，场景再一次变化。
这次是一间茅草屋里，闻喜靠着墙角抹泪，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小马扎上，沉默的抽着旱烟。
“你非去不可？”闻喜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怨恨。
男人点头，狠狠摸了一把脸。
“我们走吧，我们去山里，总能躲过去的！”闻喜突然发了疯似的，不顾任何仪态扑倒在地，紧紧抱着男人的胳膊不撒手。
男人苦笑着望着她，坚毅的目光中带着万分不舍，轻声道:“不可以，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我躲了，别人也躲，那所有人就都没有家了，我站出来，至少就多一个人，多一份信念。”
闻喜哭得很奔溃，执着地拉着男人，不愿放手。
男人像哄孩子似的，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手背，“乖，你不是一直埋怨我们成亲没有仪式吗？等我回来，我八抬大轿把你迎进门如何？”
男人还是离开了，在一个夜里，他看着沉睡中的闻喜，轻轻为她撩开额前的碎发，驻足良久，最后轻叹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此后十年，再无音讯。
闻喜就这么一直等着，战乱波及了太多地方，也毁了她的住所，她跑进了城里，所幸被收容进洋人的教堂逃过了一劫。
她始终在等，在等那个男人回来，可是始终没有等到，因为感染了肺结核，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差，最后死在了战争胜利的第二个春天。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仿佛那个亲身经历完整个过程的人是我自己，压抑的说不出话。
他们的故事是那样平凡，又是那样不平凡，在那个年代有太多相似的分离，太多相似的等待，他们都倒在了黎明到来前。
可就是这样的事，不断重演不断产生，才更让看客意难平，亲眼看着挚爱离去是怎样的黑暗和无助。
身边的附灵再一次无言落泪，似乎有一次陷入了往事之中。
“只可惜，只可惜我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不然，还能在黄泉路上再看他一眼。”
我拼命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安慰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这个故事太过沉重，压在我心头喘不过来气。
附灵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走以后，执念不散，无人替我收尸，只能草席一裹随便找了个坑埋了，旁边有个包袱，也许是逃难的大户人家埋下的财产，里头有只白玉镯，我便附了上去，这一留，竟也留了几十年。”
“可是，那个人他也许已经经历很多次轮回，现在找到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也已经不记得你了。”我还是将心里的想法合盘托出。
“我知道，”附灵低着头，“我都知道，可我还是想见他，我也想走，可我走不了。”
这似乎是一个死局，茫茫人海，斗转星移，也许那个男人现在变成女人、动物都未可知，怎么可能找得到。
而附灵也深深知道这一点，可执念不放下，她就永远清醒地被困着，阴间阳世，碧落黄泉，没有一处她的容身之地。
“我先把你从镯子里转移出来吧。”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这么做。
“谢谢你。”她喃喃开口，身影在我眼前越来越模糊。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已经天光大亮了，我惊得一下从床上坐起，赶紧拿过手机，已经早上九点了！我竟然足足睡了十四个小时！闹钟只闹了一次就没了声音。
手机里很多条未读消息，全是金波发来的，几乎每隔半小时就来问镯子处理的怎么样了，急不可耐的样子都快穿过手机跑到我眼前来了。
我赶紧回他一句，下午三点来取，免得他总是跟不要钱似的给我发骚扰信息。
因为起晚了，很多事情一下子时间就变得紧张起来，我匆匆跑下楼，开始翻箱倒柜找起合适的容器，得找个有灵性的物件温养着附灵，这样以后能省去很多麻烦，譬如百年老树的片料或者在佛前供过的物件。
现在去找寺庙求开光摆件肯定是不现实的了，我记得之前第一天搬进来的时候在大厅里看到过，底下柜子里收了好些老摆件。
“小黑！”我冲后面吼了一声，这里头放的都是什么年份什么材料我都一概不知，还得靠专业的来帮忙辨别。
“咋了咋了？”它从后面飞快地蹿到我面前，见我在一排雕刻摆件面前发呆不由愣了一下，“你想干啥，不会要变卖家产吧！？”
“去你的，”我狠狠敲了一下它的脑袋，“我是想让你帮我掌掌眼，看看哪个最有灵气。”
“哦。”它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要给那个附灵找新容器对不对！”
“对呀，下午客人就要来取镯子了，我得赶紧把附灵挪个窝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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