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是高山流水吗？

回去的路上，方朝彻又想了想谢安说的话，他有点混乱。

算了？该怎么算了？他不知道。

他可能和谢安不太一样，如果说谢安是一个被遗弃的孤儿，那他就像被判有罪而遭到放逐的囚徒，他并不无辜。

重要的是他内心也这么认为，尽管他恨他爸对他的指责和折磨，但是更加放不下这份内心重担的，其实是他自己。

他进了家门，发现家里没人，反倒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回了房间收拾了一下，把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准备连同那堆又攒了一个星期的衣服一起扔洗衣机里洗了。

但他忽然想起来裤兜里还有东西，他又把掏出来的一系列鸡零狗碎放到了桌上，除了烟和打火机，还有几块他在小卖部买来没吃完的糖。

这时候赵子龙给他打来了电话，他问他晚上来不来吃饭，他想了想，答应了。

去赵子龙家吃完了饭，方朝彻不想回家回那么早，因为他知道他爸要是回家，一向是在这个时间，他想等到九点多钟他爸进卧室了再进家门。

“去网吧玩会儿？”方朝彻靠在赵子龙房间里桌前的椅子上问了他一句。

赵子龙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贪吃蛇游戏，没怎么过脑地应了一声：“也行。”

但赵子龙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方朝彻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走啊，你下蛋呢。”

“马上，玩完这把。”

方朝彻其实也有点懒懒的，要不是为了打发这几个小时的时间，他的兴致也并不高，他拿起赵子龙桌上的笔漫不经心地转了一会儿，没说话。

“走吧。”赵子龙好不容易把手机放下了，他站起身对方朝彻道。

他俩出了房门，赵子龙妈妈问他们去哪儿，“出去遛遛。”赵子龙说，没等他妈再有第二句话，他俩就出门了。

“去哪家，前沿还是路易斯？”路上，赵子龙问。

这座城市像样点儿的网吧，基本都被这两家垄断了，他们学校方圆一公里之内就开了四家，两家前沿，两家路易斯。

赵子龙家离学校不算远，直线距离估计一公里都不到，而且他家的位置恰好介于两所高中之间，一个是他们所在的第二实验高中，另一个是十一中。所以他家这一带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以学生为受众的各种吃喝玩乐设施密集又齐全。

方朝彻想了想道：“路易斯吧，离学校还远点儿。”

赵子龙点头，因为有时候学校的教导主任会心血来潮地去附近的网吧巡查，他们似乎都有种共识，离学校越远的地方越安全。

没几分钟他们就到了，他俩开了俩小时，然后就在大厅里选了俩并排的机位坐了。玩了没多一会儿，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我去？你俩咋来了？”

赵子龙循声抬眼一看，曹斌瞪着惊讶又惊喜的两眼站在了眼前。

“你怎么来了？”赵子龙反问了一句。

曹斌挑了挑眉，“我来这儿不正常吗？”

“你的窝点一向不都是前沿吗？”方朝彻说。

“知道什么是狡兔三窟不？”曹斌的神色有点得意。

方朝彻哼笑了一声，问道：“今儿要包宿啊？”

“看心情。”曹斌说，“你俩呢？要不咱一起来个通宵战？”

“没这打算。”方朝彻道，“我们就是怡个情，不比你那么大瘾。”

曹斌听了，露出一丝邪笑，他问方朝彻：“今儿没带作业来？”

方朝彻面无表情地做出一个握拳意欲捶他的动作，曹斌笑着躲了一下，赵子龙不明所以地问了句：“什么作业？”

“对，你不知道。”曹斌兴味十足地说，“上回咱几个来，他后半夜在这儿做卷子来着。”

赵子龙笑了笑，“他能干出这事儿。”

曹斌见赵子龙的反应没有达到自己意想的效果，觉得有点没劲，他又对方朝彻道：“说起作业我想起来了，明天那个检讨你写了没？”

“没。”方朝彻盯着屏幕回了一句。

“我也没写。”曹斌拧着眉，“这玩意咋特么写啊。”

方朝彻没出声，赵子龙道：“你写这种不该是轻车熟路吗？”

“以前那都是应付了事的，估计他们看都不看，这回这个不得特么念出来吗，大庭广众的。”曹斌一脸的苦恼。

“怎么，你还想写出个优秀作文的水准？”方朝彻在一旁说了一句。

“那也不能太差吧。”曹斌说。

方朝彻无语地看了曹斌一眼，赵子龙只感觉他的三观被震碎了一地，“这事儿你还想要个面子出个风头？你也是牛逼了。”

“得了，我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曹斌一脸认真道。

他们仨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曹斌在他俩旁边坐着跟他们一起打了会儿cs，一直到八点多，方朝彻他俩到了时间也没再续时，曹斌留那儿继续乐此不疲，他俩从网吧出来了。

他俩又在附近转悠了会儿，赵子龙回家了，方朝彻一个人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他本来想抽支烟，他一摸兜才意识到出门的时候换了衣服，烟连同打火机都被他扔在了桌上。

他马上又想到他把烟放了那么个显眼的地方会不会被他爸发现，但他转而又否决了这个想法，他爸几百年都不进他房门一次，况且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他爸基本上都视而不见。

等他进了家门，他看到门口他爸的鞋就知道他回来了，客厅没有人，但亮着一盏边角灯，他往他爸的卧室那边看了看，门是关着的。

就在他直接要进自己房间的时候，他无意往阳台瞥了一眼，他发现他的衣服挂在阳台的衣架上晾了一整排。他想起他出门之前洗衣机里还转着他的衣服，这应该是他爸帮他拿出来的。

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但他没再往下深想，他按下门把手进了房门。

等他洗漱完躺床上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之前他学了会儿习，把作业做了做。现在他其实不太困，可能是刚才上床之前他突发奇想地想找到他的cd机，一阵翻箱倒柜之后他终于翻了出来，但是电池早已没了电，他有点失望。

可是他也有点意外收获，因为和cd机一起被发掘出来的还有一厚摞的钢琴谱，最下面还压着两本数学竞赛的书。

他不禁想到了以前那些事，脑子里又开始了芜杂的乱想，他两手枕着头躺在床上定定地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在一连串思绪的终点，他想到的是谢安。

是今天白天在谢安家弹钢琴时候的感觉，还有谢安回应给他的那个眼神。

他的心在此时又不由地打了个颤。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这里，但是他还有一个看似更不可控的想法，他忽然想给谢安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干什么。

他想给这种冲动找个合理的解释，他想了半天，觉得可能是一种惺惺相惜吧，类似高山流水的那种知音感。

是的，一定是这样。

他在心里劝自己，这个解释他挺满意，但是打电话就算了，大半夜给一个男的打电话算怎么回事，又没什么急事。算了，他想，算了。

一番艰难的挣扎过后，他把被子往身前胡乱一拉，决定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