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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疤痕

年稀里糊涂地过得差不多了,方泠然和向恒一道回了北京,方崇之把他们送到了车站,对方泠然长长短短的嘱咐了半天。

方朝彻在一旁像个陌生人似的插兜冷眼看着,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快高三了,学习自己上点儿心,按时吃饭。”方泠然走过来对方朝彻说。

“知道了。”方朝彻点头,“你在外面也照顾好自己,不用总想着给我打钱。”

方泠然笑了笑,欣慰似的摸了摸他的头,方朝彻略微蹙了蹙眉,“别把我发型弄乱了。”

“臭美。”方泠然的笑中含着难以掩藏的不放心,“我走了。”

方朝彻默默朝她摆了两下手,眼见着姐姐的身影融进火车站巨大的人流之中。

离开学还有三四天的时候,方朝彻意识到该补作业了,他一连两天一气儿做了七八套卷子,眼见着大功告成,这期间曹斌还没所谓地打来电话要拉他去网吧玩玩,他也没去。

元宵节过完,他在收拾桌子的时候,从最底下翻出了两张温泉票,他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个。

他又仔细看了看那票上面的地址,长清公路北,他想了想,好像是在谢安家的方向再往北边,那就是已经完全出了城。

他想着开学之前把它用了,就打电话约了谢安一起去,但在电话里他又迟疑了一下。

“你能泡温泉吗?”他先问了这么一句,因为他想到谢安的病,他知道心脏不好的人好像不能泡温泉。

“可以,但是不能时间太久。”谢安回应。

长清公路是一条出城国道,方朝彻本以为谢安家那一带已经是城市边缘,他做了番功课之后,意外发现还有公交车能通往城外,直达那个温泉小镇。

这应该又是这座城市新开发的旅游项目,这几年眼见着这个城一点点在变,旧房子翻新,或者重建,楼盘一个一个起来,崭新又高大,显得城中心那些老破房子愈发黯淡无光,这种势头像化学反应一样往城郊扩展蔓延。

方朝彻和谢安从市中心的某个站点搭上了公交车,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不紧不慢,倒有点观光车的意思。

这应该是为了新建的温泉小镇招揽旅客专门开出的一条线路,虽然车上除了他俩再没几个人。

能去那儿玩的估计都是自己开车,像他们俩这种没钱又很闲的,除了他们,再就是车上那些颐养天年、乐意四处探新鲜的大爷大妈们。

车开得慢,停停走走,半天也没出城,方朝彻靠着车玻璃无聊地看了会儿外面的街景,从兜里掏出mp4的耳机戴上了。

旁边的谢安侧头看了他一眼,他摘下一只耳机,微抬起下巴意在询问谢安要不要一起听,谢安含笑接了过来,塞在自己耳朵里。

听了一会儿,他发现方朝彻的歌单里面全都是古典乐。

“都是以前存的,一直懒得换,就那么着了。”方朝彻对谢安说了一句。

谢安点头,看着他问:“你最喜欢谁?”

“巴赫。”方朝彻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难怪,你每次都弹巴赫。”

此时连着他俩的耳机里正放着舒曼的《梦幻曲》,冬末的日光从玻璃窗外倾斜而入,照在他们的身上,曲调舒缓沉静,恍若一个阳光繁盛的回忆梦境。

方朝彻微侧着头凝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远山原野,尽是冬日一成不变的灰暗色调,枯木尚待逢春。

“你如果没放弃弹钢琴就好了。”半晌,谢安轻声说了一句,看着他,“你自己其实也很喜欢。”

方朝彻转过头,轻微地苦笑了一下,“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有些事过了那个时候,好像就不会再回来了。”

就着耳朵里的曲调,衬得他的语气有点哀伤。

“不是。”谢安忽然道,他认真地望着方朝彻垂眸的侧脸,“时过境迁,你会成长,你第一次弹的那首巴赫,和几年前肯定是不一样的。”

方朝彻抬眼看了看谢安,又默然点点头,片刻后,他轻声道:“你是明白我的,第一次在你家弹琴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明白。”

他的声音微有凝滞,含着几分无以言喻的感动。

此时车上坐在前面的几个大爷大妈和司机聊得火热起来,司机从后视镜里窥着后面,扯着嗓门道:“没错,这开发力度大着呢,说后续还要建酒店滑雪场什么的,来头不小。”

坐司机斜后面的大爷口袋里插着个广播,他笑起来意味深长:“和官方合作嘛,当然风头盛。”

方朝彻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们在讨论这个温泉小镇。

司机见大爷像是见过世面的,勾起了想继续聊的兴趣,他点头附和道:“可不,之前隆城花园说是也批给这个开发商建,谁知道后来怎么搞的,没排上,这次可不捞了个大头儿。”

“有钱人的事儿,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搞得懂。”大爷又说了句。

“这开发商说是叫晟……晟什么的,对,晟安,大建筑公司。”

“呵,听过,咱这儿的新楼盘得有一多半是他们盖的吧……”

前面闲散的聊天还在继续,但刚刚听到“晟安”两个字,方朝彻心里还是不由沉了一下。

这是他爸所在的公司。

虽然这些细枝末节的事看起来和自己并不相关,尽管据他有限的了解,他爸在晟安算是个头目,尽管他也不知道他爸整天在各色酒局和工地之间奔忙究竟在忙些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想起了他爸坐在书房檀木桌后头的那张阴郁的脸。

到了地方,这儿除了一个汤泉馆孤零零地建在这七弯八绕的山里,其他的一切的确还尚待开发,但这里搞得的确还不错,一种偏日式的清朴风格,足以勾起大众新奇的体验欲望。

人并不多,许是节假日已经结束,大家都各自忙着上班的缘故,除了同行来的公交车上的那几个大爷大妈,就只有方朝彻和谢安两个年轻人,显得有点突兀。

他俩去了室外的温泉,温度表上显示的是43度,方朝彻见谢安静静地靠在池边,大半个身体浸在水里,他闭着眼,似乎是在享受,很舒适的样子。

谢安对各种事物永远波澜不惊的态度,曾经被方朝彻一度认为是装逼,但此刻他看着他从容悠逸的模样,他忽然感觉这是他骨子里自带的气质。

可能这源于他接受过的教养,还有他自身的学识偏好,他的一切好像都和这个地方、和他生活的这座喧闹又世故的小城并不相关,正如他住的那栋鹤立鸡群的白色房子,总让人有种遗世独立又格格不入的错觉。

这也许不是错觉,这可能只是和基因的遗传有关,谢安说过,他爸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事实也证明他从来都不属于这里,精神上,灵魂上,谢安也许就在延续这种荒唐的错落。

方朝彻有点失神,可能他想得有点多。

“你要觉得难受,就马上出来。”他对身边的谢安说了一句。

谢安点了点头,没有睁开眼。

周边的枯枝并无声色,虽说春节已过,但残冬仍在滞留,仿佛只有眼下的这一潭温热的泉水缓缓向上蒸腾着热气,让人觉得温暖之余添了几分生机。

人在水波之中浸透,好像水便显得不那么清透,反倒透着人的气息。水面刚好停留在谢安的锁骨上,遮住了锁骨下面他胸前的那道疤痕。

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方朝彻就已经注意到,谢安的胸前略微靠左,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是手术的疤痕。

他没多问,他知道一定是因为他的病,他说过的十一岁那年,他做了心脏手术。

他看到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疤,愈合之后仍落下深棕色的一道痕迹,他的心不由地缩紧了一下。

“谢安。”他侧过头没忍住叫了他一声,谢安睁开眼,方朝彻看了看他的胸口,问出一句:“疼吗?”

谢安微怔,他随即反应过来方朝彻指的应该是他身上的那道手术疤,他轻微笑了一下,道:“现在不疼了。”

那时候一定很疼。

这句话,方朝彻没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这分明是一句废话,对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大手术意味着什么,对他的人生意味着什么,恐怕到现在谢安自己都没办法完全消解,况且他又接二连三地面临了父亲的死,还有母亲对他的抛弃,他没法想象就在几年前,他是怎么活过来的。

还有他如今面对着的这个谢安,又怎么可以做到仍旧无所波澜地生活,好像这一切都和自己无关。

“谢安。”方朝彻又唤了他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目光总是不肯从谢安身上移开,好像有某种不舍一样。

“怎么了?”谢安微微侧过头看着他,语气同样柔和。

“我忽然有种感觉。”方朝彻说,“我感觉有一天你可能会不声不响就走了。”

谢安神色微动,他继而轻笑了一下,“你说的是死吗?”

方朝彻愣了,“当然不是。”他马上回了一句,他没想到谢安会往这上面想。

“我的意思是你会离开这儿,去别的地方。”

“你也会。”谢安嘴角的笑意仍在,“再过一年,我们都会离开。”

方朝彻定定地看了看他,眼神里好像住着一个失望的孩子,他道:“我说的是你自己走,但是你可能不会告诉我。”

谢安转头回望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方朝彻垂下眼,无心地拨弄了几下身前的水面,平静的水面被搅出了一个微小又不规则的震荡波。

“你给我的感觉有点儿像古典乐里的那些情绪,很真切,但又很游离。”少倾,方朝彻又说了一句。

谢安惊讶地看着他,没说出话,他好像在这一刻从方朝彻身上看到了一些似曾相识的片影,和他爸有关。某些神态,神态里透出的对许多微不可察的事物的敏锐感受,很像他爸。

有可能这是他们共同的天赋,专注于搞音乐的人的天赋。

“其实你弹琴的时候,你也给我这种感觉。”片刻后,谢安温和地应答。

“是吗。”方朝彻笑了一下,“我在你眼里还有这么上得厅堂的一面呢。”

这时谢安从水里坐起身,踩上石阶往上移了一下,他坐到了台面上,只把两脚垂进水里,他抓过旁边的浴巾披在了身上。

“不舒服了?”方朝彻看着他问。

“没有。”谢安说,“出来坐会儿。”

方朝彻也站起身,赤着上身坐了过来,谢安给他递了一条浴巾,“披上,冷。”

他俩并排坐着,要是现在飘一场雪,应该不错,方朝彻这么想,谢安也这么想,可惜现在已经入了春,雪不可能了。

“后天就开学了。”谢安平淡道,“你作业做完了吗?”

“差不多吧。”方朝彻说,“开学就要上晚自习了,你身体吃得消吗?”

“没事。”谢安只言一应。

少顷,谢安了转过头看着方朝彻,忽然道了一句:“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好像很脆弱似的。”

他说的语气很强调,很郑重其事,方朝彻愣了一下。

“我没那么想。”他很诚恳地看着谢安,轻声道:“我只是关心。”

谢安也许觉得自己这样过于严肃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每方朝彻问及他的身体,他总有种莫名的不快,虽然他知道他是在关心他,可能他觉得这种善意的关心反倒是在提醒他,他和方朝彻不一样。

他不是一个健康而无后顾之忧的人。

而做一个和方朝彻一样健康的正常的人,却是他心底深处最凄切的希望。

自从他们走在一起,他希望的不仅是做一个和方朝彻一样的健康人,和方朝彻一起做一个健康的人,一起,才是他最确切的热望。

“对不起,我态度不好。”谢安忽然道了一声歉,眼里平静无波。

方朝彻没有说话,他微垂着头看着眼下温泉寂寥的池面,他仿佛感觉这一池水正如同谢安的心境。

“谢安。”半晌,方朝彻开了口,他认真地注视着他,轻轻把手伸到谢安的胸口,和那道疤痕贴在了一起。

谢安的身体不由地颤了一下。

“你会很好。”方朝彻道,“有我在,我们都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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