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你说什么？”贾琏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猛地握紧。

黛玉淡淡地重复：“我说，我不会再回贾府。”

贾琏嘴角扯了一下，说不上是生气还是觉得荒唐，“林妹妹，姑丈已经去了，林府无人，你不过刚及笄，不和哥哥回贾府，你又能去哪？”

黛玉把玩着胸前一缕青丝，随意道：“我在金陵做的事并未刻意隐瞒，难道二哥哥真以为我无处可去么？”

“你在金陵做的事，是指南玉斋？”

南玉斋生意火爆，又在荣源街，且鹦哥和宝钗都知道她开铺子的事，贾府应该有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贾琏知道也不足为奇，但他们也只知南玉斋，对于城郊百亩田地之事，却鲜少有人知道。

黛玉并不想暴露自己太多底牌，对于贾琏的询问，她只笑笑不语。

贾琏道：“听家里人说，你是和府里的一个厨子合伙开的火锅食肆，妹妹金枝玉叶的人儿，怎么也能不要脸面，为了那点子碎银在外抛头露面？”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我如今虽只有一间铺子，每日所挣钱财也有限，但日夜积累，假以时日，焉知我不能成为威名赫赫之人？二哥哥也是读书识字的人，怎么连这些道理都不懂得？”

贾琏心念电转，又有了道理：“妹妹所言极是，只是你既有铺子在金陵，那荣源街也离宁荣两府很近，妹妹何不住进荣府，既能陪在老太太身边，也不耽误打理铺子。”

“贾府子女众多，老太太独疼你母亲，如今姑母去了，她爱屋及乌最是疼你，想将你带到身边好好疼爱，妹妹怎么忍心弃老太太而去？”

黛玉面无表情：“老太太疼我，我心里也记挂着老太太，但我特立独行惯了，你们贾府规矩又多，我在里面实在住不惯，还不如搬出来，老太太若是想我，我闲时进府去看她老人家就是了。”

“妹妹是执意不肯回贾府了？”贾琏见左右说不动他，面色渐渐沉下去。

黛玉面不改色地直视他：“绝不回。”

贾琏拳头紧握，腾地一下站起，连身后的凳子都带倒了。

“你不愿回去，我也不勉强你，只一点，将你父亲留下的钱财交出来。”

黛玉冷笑一声，不甘示弱：“你是强盗吗？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那笔钱是我父亲辛苦攒下的，哪里轮得到你来染指。”

“你母亲是我荣府的女儿，你父亲攒下的钱财，其中必有你母亲一份，当年你母亲可带了不少嫁妆下嫁林府，如今她死了，我来带走属于荣府的东西，有何不可？”

“你老老实实将钱财交出来，跟我回贾府，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我让太太和你嫂子好好安顿你下半生，你可别胳膊拧大腿，做无谓的挣扎。”

雪雁被他凶狠的语气和狰狞的面容吓到，哆哆嗦嗦半晌，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黛玉反手推了她一下，冷喝道：“没出息的东西，哭什么！纵他是阎王爷，又能拿我们怎么样？若是没胆子，就赶紧滚一边去！”

雪雁被她推了个踉跄，惊恐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气头上的贾琏，转身慌乱地跑了出去。

贾琏略有得意地笑道：“小丫头不是没出息，她是识时务，妹妹何必拿她出气。”

一直注意这边动静的老管家，已带着林府家丁跑了过来，家丁们各各抄着家伙，将黛玉护在身后，老管家上前一步，持着最后一点礼仪，对贾琏抱拳道：“琏二爷说话太冲，吓到了我们姑娘，如今老爷灵柩还停在中堂，二爷这样做，岂不是让我家老爷死不瞑目？”

贾琏不在意道：“人死如灯灭，哪管生前事，我和林妹妹还有话要说，您老一把年纪了，就别在这瞎掺了，否则小心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黛玉冷喝道：“好你个贾琏，如此出言不逊，还真以为扬州是你的天下不成，老管家，你现在便打发人去官府，我到要看看，他贾府在扬州能不能一手遮天！”

贾琏方才出言不逊，不过是想杀杀黛玉的傲气，贾府虽世袭爵位，但强龙不压地头蛇，且林如海生前又是巡盐御史，若是真闹到扬州官府，他未必能讨到好处，即使讨到了好处，事情传出去恐怕也会让宁荣两府无光。

心念电转间，贾琏脱口而出：“来人，封了林府家门，不准任何人进出。”

贾府跟来的众多仆从护卫答应一声，迅速跑到林府各各大门角门，关门上锁，将黛玉等人封在了林府之内。

老管家怒喝道：“琏二爷眼里没有王法了？”

贾琏猖狂道：“什么王法不王法，在这里我就是王法，林妹妹，你也别做无用事情了，快交出钱财，随我回贾府，咱们还是一家人。”

黛玉站起身，冷冷地逼视他：“倘若我回贾府，必定将你的所作所为告知老太太。”

贾琏不以为意：“我是老太太的亲孙子，你不过是个外孙女，老太太还是向着我的。”

“你的意思是，老太太会同意你今日的做法？”

“这是自然。”

黛玉冷笑道：“好啊，既然你这么认为，何不一棍子打死我，然后再掘地三尺，将钱财从林府里搜出来，到时带着钱财和我的尸体，一并回禀老太太。”

“你也用不着拿话激我，老太太疼你，我不敢伤你，但等我拿了钱财，充了贾府的库，任凭你在老太太面前如何告状，木已成舟，老太太也不能怎样了。”

说着，他大手一挥，吩咐道：“林姑娘累了，将林姑娘送回卧房。”

贾府的仆从便围上黛玉，林府的几个家丁自然要护主，双方人马碰上，当即便擦出了火。

你来我往，棍棒交错，老管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拉着黛玉先远离混乱之处，免得双方打红了眼不认人，误伤了她。

老管家急劝道：“咱们林府家丁不多，撑不了多久，别院的墙角有处破洞，原是府里下人用来偷盗藏私之处，姑娘先委屈着点，钻了那破洞逃出去吧。”

黛玉摇头道：“我走了，家里下人们怎么办？贾琏可不会好心放过你们，况且我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钻洞出逃也太狼狈了些。”

“姑娘啊，现下情势紧急，顾不得狼狈不狼狈了，先保命要紧啊。”

黛玉笑着安慰他：“管家莫急，再给贾琏一百个胆，也不敢要我的命，况且雪雁应当已经跑出去了，我们也并非孤立无援。”

老管家没想到她竟然还笑得出来，回头见家丁节节败退，不免心急如焚，“雪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片子，纵使跑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姑娘还是快逃吧。”

黛玉仍是不愿走，那边林府家丁皆已被制住，贾琏正带着仆从往这边走，“林妹妹，咱们何苦伤了和气，你快快将姑丈留下的钱财交出来，我也好帮姑丈料理后事。”

“我若是不交呢？”

“那便送你回卧房歇着，什么时候想交了，再放你出来，不过妹妹可别拖太长时间，姑丈的灵柩还停在中堂里，天气炎热，若是不赶紧发丧，恐怕会……”

会腐烂生臭。

黛玉气得双目生火，恨不得自己拿了棍子敲烂他的脑袋。

老天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似的，她心里刚有这样的想法，忽然飞来一只棍棒，在空中划过优美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砸中贾琏的脑袋。

“啊——”

贾琏猝不及防一声惨叫，条件反射摸到被砸的后脑勺，当即便感觉到一股温热喷到掌心里，他茫然地放下手一看，便见掌心糊了满手的血。

“谁！是谁暗害我！”

天降一棍来的实在太突然，贾琏有怒又怕，声音都变了调。

“是我。”

正在众人迷茫张望时，角门处突然传来一声，众人下意识去望，那里已站了两个年轻男子了。

黛玉见了其中一人，惊喜喊道：“翟南。”

翟南向她挥了挥手，随即和身旁之人并肩走来。

他身旁那人，剑眉朗目，面容白净，手中握有一把明晃晃的利剑，剑身在阳光的反射下仿佛一面狭长镜子，锋利的让人不敢直视。

黛玉心下奇怪，平日不曾见过这人，这人是从哪里来的？

思绪起伏间，翟南已带着那人走过来，对贾琏敷衍地抱拳道：“琏二爷事情做的有些过分了，如此会伤了林贾两府的和气。”

贾琏道：“你是什么人？”

翟南：“我正是贾府里的厨子，名翟南，本来一早便应该跟着林姑娘前来，只因金陵有些杂事要处理，这才迟了一日。”

“原来是你这个厨子害我，你好大的狗胆！”

“这话可说错了。”翟南身旁那人突然开口：“冤有头，债有主，方才是我拿棍子砸了你，你要报仇尽管冲我来。”

贾琏看了一眼他手里明晃晃的利剑，因惧怕他突然出剑伤人，先退了两步，才问：“你又是哪位？报上名来。”

那人道：“我乃柳湘莲，浮萍浪迹的江湖之人，因看不惯你方才欺压弱小之行，特给你一棍的教训，好让你知错就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