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瑞王

只见偌大的藏书楼大堂内，一个侍女正挥舞着长鞭，吃力地抽打着地面，另外还有个女子站在二楼栏杆旁俯视着下面，嘴里还在催促着侍女赶紧挥鞭，这人正是长平县主。

陈榕蓉视线移向二楼，正瞧见长平县主冷冷看着她，目光中满是轻蔑。

陈榕蓉面色一僵，瞥了眼身旁的侍女，那侍女正是方才来禀报的，如今看清了里面的情形知道自己弄错了，早已吓得脸色惨白。

“你都胡说些什么，县主好好的在这儿，哪有什么……人命。”陈榕蓉随口斥责着一旁的侍女，眼睛却是有意无意看向谢琏这边。

谢琏充耳不闻，冷冷地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定在一处，便大步走了过去。

转过最前排书架，一个女子正盘坐在地上颤抖着双肩。

小白用书籍捂了脸，笑得都快抽抽了，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青紫衣角，她抬头看去，一双盈盈笑眸顿时收敛了起来，连忙起身行礼：“王爷安好。”

谢琏冷着脸走到她身前，将她手中的书抽过来翻了翻，随即又合上放回书架，说：“不是让你不要再出现了？”

几步开外，陈榕蓉和长平县主齐齐站着，一个目光犹疑，一个明显不快，但都在此刻静静看着她如何回应。

什么嘛，分明是他自己出现的，这样都算？

小白垂头抿了抿唇，最终只得认栽，屈膝作揖道：“民女这就告退。”

就在走过陈榕蓉身边时，却被陈榕蓉抓住了胳膊，拉着她上前一步，试探着问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您的那位……已故的医女花小柒？殿下应当不会忘了吧？”

小白一愣，转头看向谢琏，他此刻的背影挺拔而伟岸，跟那日带她上四方酒楼顶层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而那天他说的话也随之涌上心头：

“她已经走了。”

“我对她那样好，她感觉不到么？”

“我原也想带她到这儿来看景，带她看戏法班子……你说，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

原来郡主之前说她长得像一位故人，就是昭王的医女？就是那个传说中他倍加宠爱但红颜薄命的那个小夫人？就是他之前求而不得的女子？

难怪了，他对她的莽撞多有忍让，还在她晕厥时照顾她，还愿亲自去平阳侯府里捞她，都是亏得她长了这么一张脸啊。

尽管心里有些莫名的憋闷，但反过来想一想，她确实因着这张脸得了那么些好处，而自己还以为王爷宽容大度，还与他顶嘴，甚至还调侃过他不懂男女之情……

唉……大好的年华丧了偶，脾气古怪一点也应该谅解一下，看在这些种种的份上，就不要与他计较那一吻的得失了。

只听谢琏冷笑一声，说：“不过一具皮囊，怎能相提并论。”

好么，好不容易有了谅解他的借口，瞬间消失殆尽。

“皮囊这就告退。”小白恭敬地说道，很快转身离去。

长平县主愣了愣，左右看看，最终在谢琏身上留恋了几眼，快步追了出去。

……

“哎，你叫什么名字？”小白刚拐过第二处廊道，便被身后的县主叫住问道。

“民女小白，是个孤儿，没有姓氏。”小白站定转身回道。

长平县主挥退身后的侍女，附在她耳边问道：“你真的没有同任何人说过那日沐房的事？”

小白嫣然一笑：“县主是不是搞错了，沐房怎会有事？”

长平县主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凝视着她片刻，问道：“你跟殿下，真的没有什么？”

“县主方才也听见了，王爷根本不想看见民女，民女只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

长平县主一时语塞。小白见她无话再说，于是行礼告退。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长平县主想起方才她拿了鞭子装作要抽她，其实她本就是只想吓唬吓唬她让她别多嘴罢了，但是没想到她压根不怕，还同她说了那些话：

“县主可想好了，今日是想看自己的笑话还是看别人的笑话，都在县主的一念之间……”

果然，不过一会儿的工夫，那嘉柔郡主带着一众侍女小厮就来了，但没想到她还带来了昭王。

长平不得不庆幸，要是让昭王看到自己在鞭笞一个女子，怕是自此要坐实她骄纵暴虐的污名。

这么说来，她就想得更久远了些，好像真的就是从她有意角逐应天王妃开始，她的名声逐渐就腐臭了。她原本还不太明了，明明她所作所为与往日无异，为何这段时间只要自己言行上稍有不慎，便会被传扬开去，那日选妃大典也是，若不是被别的女子拐着弯激她，她也不至于在见到陈榕蓉时当众失态，至此成了满城议论的笑柄。

而且，今天也是陈榕蓉身边的侍女有意无意跟她透露了这女子在藏书楼……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没想到这陈榕蓉平时看着温柔娇弱无辜至极，竟是温柔一刀啊。

好啊，好一个陈榕蓉！

长平县主这么想着，气鼓鼓地就要回去找陈榕蓉算账，趁着殿下刚好也在，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把她那一身污名给除了。

刚拐到藏书楼门口，见陈榕蓉的侍女和小厮们都守在门口，而谢琏刚好跨出门槛，身后却不见陈榕蓉跟出来，她一时有些纳闷。

她本要上前说话，却看到谢琏那降到冰点的脸色，他走过她身侧时未看她一眼，她却明显感觉到此刻萦绕在他周身的怒意，令她想要说话的心思完全被冰冻住，再也不敢开口。

她犹豫着是否跟上他，却在此刻听见藏书楼内一阵哗啦啦的震响。她站在门口悄悄往里探头看去，见一处两人高的书架已被推翻在地，书籍子册散落满地，而陈榕容正背对着她哀坐在其中，她背影萧索，削肩轻颤，嘴里却在一字一顿低喃，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彻骨寒意，“我，绝对，不允许……”

长平县主浑身一颤，连忙缩回了脖子，急急走远。

待走过几处拱门，她这才站定，身后的侍女气喘着问道：“县主你这是怎么了？”

只听她自言自语道：“你说，我以前是不是愚蠢至极……”

……

小白早已拐过了几道拱门，看到设在廊道旁的一处临水雅座里落座着一个浅淡身影，她本不往那个方向去，但她朝那边看时，那人却正好朝她挥手，示意她过去。

能在这里随意进出歇脚的，定然都是有些头脸的人，她只得垂头上前行礼问道：“这位贵人找民女所为何事？”

那人一愣，才看清了她的衣着打扮，笑道：“原来不是院内的侍女，是……在下看错了，退下吧。”

小白只得曲礼起身告退，而就在转身之际，那人却突然又叫住了她，“站住……抬起头来。”

小白只得站定抬头，朝他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五官柔和秀美，仪态温文尔雅，华服素白，衣摆上间绣着墨竹，别有一番风流倜傥。

若说谢琏是玉面公孙，是那种气势迫人、不留余地的俊冷之美，那么眼前这人便是风流公子，华贵之中满是和风煦煦。

男子同样生就一双浅浅笑眸，只不过在看到她的脸时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隐没无踪，尽管如此，这抹异色还是被小白看在了眼里。

恐怕这人也将她误认作那位“故人”了吧。

男子起身上前，凑近了细细端详起她的脸，笑着说道：“你这额间花钿倒是有趣，我在别处从未见过。”

小白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状若无意地往后退开几步，男子轻笑了一声，站在原地未动。

小白想起自己额间那红如细丝蜿蜒而下的印记，可能是今日出门前掩盖得过于潦草被他看出了异样，于是只得赧然说道：“民女额间有疤，是以稍微拿东西盖了盖，并非什么花钿，让贵人见笑了。”

男子再未上前，反而饶有兴味地坐了回去，端起了石桌上一盏描金圈花的天青色茶盏，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门，自嘲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不知姑娘对此处是否熟稔，能否帮我沏壶茶来？”

小白却说：“民女不会沏茶，但是可以去叫院中侍女过来为贵人沏茶。”

正要告退，突然“砰——”的一声，那精致的茶盏不知何时已经碎在了她的脚边。

小白默默抬头看着那男子，男子脸上依然浅笑盈盈，“怎的如此不小心，这可是我特意从家中带来的，这一盏碎了，家中那余下的就不成套了。”

小白僵硬着脸，一字一顿问道：“……你……不会是想说……是我打碎的吧？”

男子但笑不语，静静看着她。

踟蹰之间，男子突然收敛了神色，起身恭敬行礼道：“皇叔。”

小白这才转身，md又看到了那一身青紫蟒袍，她不由得心下郁闷，连忙往旁边一站。

谢琏并未看她，只淡淡对着男子点了点头，说道：“你今日倒是难得。”

“是啊，听说这边新修了个宅子，景致不错，闲来无事过来逛逛。”

（小白：嗯？他们看着年龄相差无几，怎么叫他皇叔？）

长平县主随后也到了，对着男子欠身一礼，说道：“瑞王安好啊。”

（小白：嗯？又一个王爷，怎么自己得罪的都是王爷郡主县主，小命岌岌可危啊。）

男子笑着点头，转而还是看着小白，说道：“怎么样？可想好了怎么赔？”

小白看了眼谢琏，谢琏看了眼地上的碎瓷片挑了挑眉，说道：“本王有事，先走一步。”

小白……

小白又看了看县主，县主对她冷笑一声，朝着远去的谢琏说道：“殿下等等我。”

小白……

见两个贵人已经走远，而这个什么瑞王还在笑着等她回复。

算了，那两位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你说怎么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