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殿下，今日簪什么钗子？”

宫人弯着身子，眉眼低垂，柔声问坐在妆奁前上妆的长公主今日的喜好。

李婵看着被宫人们摆在前头的一盒绢花，心中有些酸涩。

或许是这些时日她常常簪着绢花，身边的宫人也都摸透了她的喜好。就连皇帝见她如此钟爱绢花，便让织造署抓紧仿着样式赶制出了一批绢花直接送到明光殿来。

据说，后宫的乔充容还为了此事跟皇帝闹了脾气，被阿炎斥责了。

略过身前的那盒绢花，李婵在宫人有些诧异的眼神中随手指向了两对宫制的金簪和玉钗。

长公主收回了视线，对着镜子为自己一点一点的染上口脂。而宫人也不敢多言，只安静的托着对簪为殿下挽发。

待那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唇瓣被胭脂染得殷红后，李婵突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殿下？”，一旁的候着的苍青面带担忧，她感觉今日的殿下似乎格外让人不安。

李婵未曾开口解释，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太华殿的宫宴已经开始了？”

得到苍青肯定的回复后，李婵垂下了眼眸，红唇微抿。

虽然皇帝放出了今日的宫宴是为长公主选婿的消息，但明面上仍是天子宴饮，李婵自然也不便一同出席。

“殿下，皇后宫中派人来传话了。”

李婵点了点头，扶着苍青的手缓缓起身，从殿中离去。她身为未婚宗女自然不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外臣宫宴之上。

但皇上有意愿，自然底下的人怎么也会想出办法来。

让皇后与李婵一同前去，也不必出现在众人面前，只是在屏风后略略看上几眼。

既可以说是借着后宫王女向陛下请安的由头，又有了避开了男女大防。

虽说这法子但凡有脑子的人都能明白是借口，但在场之人都是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多说。

这般举动，不过是为了防止日后的风言风语罢了，也是阿弟对她的一片爱护之情。

皇后的长乐宫要比明光殿离太华殿近，李婵要与皇后同行，自然是她先行坐上轿辇到皇后宫中，再一同前往太华殿。

长乐宫作为历代皇后宫室，虽比不得明光殿离天子的永安殿近，但也是桂殿兰宫、琼楼玉宇。

才刚刚看到长乐宫的雕花檐角，李婵便见到了那宫门前早已仪仗齐全的皇后轿辇。

心中闪过一丝意外，李婵还以为以这位瘐皇后的性情，会等到自己到了长乐宫进去向她请安后再出来呢。

说来也巧，按理李婵虽为长公主，但遇到皇后轿辇本还是应当避让随后的。

可偏偏皇帝心疼李婵，无论是她出宫的车马还是宫中的轿辇一律准她用天子规制。现下长乐宫外的皇后仪仗撞上李婵的天子轿辇却也不得不避让三分。

看着高坐在轿辇上看不清神情的瘐皇后，李婵不欲下轿退让便也只在轿上朝皇后问候了一声。

一时间两队浩浩荡荡的仪仗，挤在长乐宫外的宫巷外，竟没有半分声响。

最后还是瘐皇后打破的沉默，“本宫候殿下多时了，既然长公主到了，便起行吧！”

虽是同行，可隔着轿座仪仗，李婵也不曾与瘐皇后说话。

一直到两人在太华殿之外下了轿辇，瘐皇后才走近了李婵身边。

“太华殿中正行宫宴，殿下与我一同由侧门进殿，直入内室即可。”

瘐皇后还是一贯的艳丽张扬打扮，前些日子乔充容闹了脾气都求不来的绢花，她髻上便缀了三四朵。

在加上连带的金钗凤簪、皇后典服，通身的气派竟然比今天的主角李婵还有郑重其事。

在李婵打量瘐皇后行容的时候，瘐皇后也不留痕迹的看过李婵发间的几样簪钗，暗暗皱了皱眉。

她贴近了李婵，低声道：“太华殿侧殿有备妆奁，若是长公主要休息片刻，本宫便等等殿下。”

李婵一愣，摇了摇头。

瘐皇后也不再多言，只沉默着从侧门入太华殿。

看着瘐皇后的背影，李婵只觉得今日的皇后似乎格外不同，像是刻意把自己收敛了起来。

虽妆容打扮还是一样的声势浩大，到言语行动之间却总感觉有些变化。

将这些疑惑压到心底，李婵抬头看了一眼太华殿的牌匾，又遥望了殿门内深深的宫苑，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踏入其中。

到进了内室，李婵才发现室内的一道墙竟然直接与外头打通了。

宫人巧思，在墙上挖出门空，再挂青帐遮掩。即能遮挡一二视线，又能隐约瞧见两边人的身影。若站得近些，连容貌也能看清一二。

李婵与瘐皇后甫以入内，就隔着青帐看到苑中隐隐约约都是人影。

只是似乎那些人离这内室都很远，她们都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些影子。

宫人们早已贴心地为二人铺好座垫案几，连花茶点心也一应俱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女郎们相约在此处饮茶闲谈。

而内室这边的动静似乎也引来的外头的注意，最明显的便是原本那些站得远远的郎君们正不约而同地向青帐这边靠近。

之前还只是三三两两看到的人影，如今也渐渐清晰了起来。

“长公主回京不久，恐怕对京中郎君们不甚了解。若殿下想听听哪家郎君的事情，本宫倒是可以为殿下解惑。”

瘐皇后捧着茶盏，神情冷淡地看着青帐外的声音，淡淡朝李婵说道。

李婵默默地点了点头，却一直将视线放在案几上的茶点之上，不肯多看青帐一眼。

一时间，内室之中又陷入了寂静。

而这时青帐外的郎君们也纷纷开始有所动作。

先是一位墨袍纶巾的郎君朗声道：“今日太华殿风光正好，不如由曲某为今日之盛景赋辞一曲！”

那郎君虽然率先挺身而出，但隔着青帐其声只是断断续续的传进李婵与瘐皇后耳中。

“这是京中曲家的郎君，如今在朝官居五品，其父是朝中三品大员中书监。”

瘐皇后等了片刻也不见李婵开口，便自顾开口介绍了起来。她一边说着，又一边让宫人找识字习文的侍从，去外头将那些郎君所作的诗词歌赋一一抄录下来，从到里头让李婵过目。

“听闻这位曲氏子在京中素有才名，每有诗会雅集都能若他参加，必定是头名。其父曲大人早年也曾以一篇名作冠绝洛京。”

似乎是将李婵的沉默当成了羞涩，瘐皇后也不再等着李婵开口，只由着心意一个一个说了下去。

“曲氏子右边那位比他高上半尺的是王家的王鸿。”，瘐皇后看着青帐外的人影，眼中波澜不惊，“听闻从前年起便已在军中任职，现下已有军功在身。”

“梅树旁坐着的应该是陆家的郎君”

瘐皇后就这样将离青帐较近的那些个郎君一个接着一个说着，不一会便也介绍的七七八八。

停下来时，也觉得口干舌燥，皱着眉头饮着茶汤润喉。

倒是李婵注意到，这些离青帐比较近的郎君们，竟都是京中几位大世家的郎君。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毕竟人人都知道这青帐之内的便是他们想要求娶的长公主。

自然是离得越近越好，最好能让长公主对自己一见倾心，当即便让天子赐婚。

而能在众人虎视眈眈之下站在前头的郎君，自然也是有些依仗的。

而等了这些时候，宫人们也将先前外头郎君们做的诗赋都一一转抄送了进来。

看着案几上有些厚度的一沓绢纸，瘐皇后也皱了皱眉。

她朝青帐外看了一眼，“那曲氏子做得辞赋还未送进来？”

宫人低头答道：“郎君尚在书赋，还需再等一等。”

见瘐皇后似乎对这曲氏子的辞赋格外看重几分，李婵也不禁对青帐外曲氏的动作有些留意。

正当那曲氏子从桌案上直起身子，要将新作朗声念出之际，一位锦袍郎君突然大步迈了出来。

“不过是些拼凑古文的骈语断章，一股子酸儒味道，曲郎君还是不要将拿出来丢人现眼罢了！”

这郎君说话的声音可不小，甚至在言语间还刻意朝着青帐的方向，明摆的就是在长公主殿下面前下这位曲氏子的面子。

曲氏子闻言也是气急，顿时便面红耳赤道：“瘐峙！你说的是什么话！”

周围的郎君们见状也不由得被引了过去，原先簇拥在曲氏身边的郎君们也纷纷开口指责瘐峙口出狂言。

瘐峙倒是一脸的不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他这话一出，倒是也有不少才学不胜的郎君出声符合。

“瘐郎君这话说得也有理，这天下文章本就是各花入各眼。若不是那绝世佳作，有看不上的人到也确实寻常。”

“正是正是，花出百家，哪里就有一家独大的道理。”

郎君们话中有话，明褒暗贬，曲氏子更是恼怒。一时不察，手中蘸着墨的笔竟竟污了桌案上绢写工整的辞赋。

瘐峙见状气焰更胜，“这下好了，想来天意都不想让着酸儒之作污了众位的耳朵。”

这些，便是这曲氏子有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了。

若真让着瘐峙的话传了出去，他这经年累积下来的才名岂不是要一并毁了！

曲氏子越想越觉得心寒，对着瘐峙那张洋洋得意的脸便生出愈多的怒气。

只见这曲郎君奋力挣脱开想要劝阻自己的郎君，大步冲到瘐峙面前。

“瘐竖子！你给我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