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亲王的贴身宫人与苍青一同出自永安殿。

只是在苍青被指派到明光殿伺候之前，这位宫人便已经随亲王出宫在府中照料。

但同是出自宫中，该明白的事情皆一点即通。

府中众人皆认为苍青借机拿乔，唯有宫人明白其中深意。更是与苍青同进同退，将整个王府大殿牢牢把持。

在王府的第一个夜晚，苍青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自她五岁入掖庭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在宫外留宿。

还不曾来得及体会宫外的日子，苍青便重新投入到王府的忙碌日常中。

夜里她并不讲究，只是卧在亲王榻前的脚踏旁胡乱睡了一夜。

好在或许是亲王真的如同太医所说见好了，夜里亲王也并未如宫人所说夜不能寐。只是在天亮的前夕醒来片刻，但很快在宫人与女侍们的照料下重新睡了回去。

似乎就是连老天爷都体悟到了苍青的心焦，到了午前片刻，有司突然着人来通传。说是宫人殿室已经准备妥当，等午后便可接亲王入宫。

苍青听了只觉得松了好大一口气，就连听到姣侍妾又感不适后，心中也没那么紧张。

“贵人如何了？”，苍青并未入殿，只是站在外头问姣侍妾身边的小婢。

现下太医们正在殿内为侍妾诊治，小婢帮不上什么忙，便在外头候着。

这小婢不仅看起来稚气，实际上也是个不大的年纪。被苍青关怀了几句，便抽噎地回答说侍妾昨晚睡不大好，今日又觉得喘不上气来，身下还见了点红。

“自月份大了起来后，姣侍妾夜里总是不能安眠，常常不适。”

苍青记得第一次与殿下一同来亲王府时，也是这个小婢冲出来为姣侍妾求医。见她说了姣侍妾几句便已经心疼的红了眼睛，苍青也在心中暗叹了一声。

但是一个忠心的。

殿室里太医们手脚麻利，苍青也不便进去打扰。

出宫之前她已经听到了太医们的打算，只能是尽力为姣侍妾保胎。若是能拖到足月后生产，身子也还是有希望补养回来的。可若是撑不下去了

苍青原本打算回到亲王身边守着，可临走前看到小婢不住的哽咽和发红的眼眶，到底还是叹息一声迈步进了侧殿之中。

昨日姣侍妾自从听了亲王要入宫一事后便神情有异，又问了朝典一事，想来因为挂心亲王入宫与朝政的关系。

她想太医们福身行礼，走到塌边。姣侍妾的脸色白得厉害，一眼看过去甚至比榻上铺着的素锦还有白得刺眼。

苍青不知道这位姣侍妾到底是希望亲王进宫，还是不希望。只是从之前的事来看，这位姣侍妾心里还是惦念的亲王的。

她凑在侍妾的耳边，轻声道：“贵人且安心，宫中已经来人传话，殿室已经收拾妥当，今日午后便可入宫。定不会再有旁人接近亲王与贵人，还望贵人听进殿下的宽慰，安心养好身子便是了。”

说完，苍青便见姣侍妾在疼痛中凝视了自己一眼，还未等苍青分辨出其中含义，便被姣侍妾口中呼出的□□打断。

“贵人！切莫用力，缓缓吐气，缓缓吐气！”，那位苏太医从一众太医中挤了出来，对着姣侍妾断声叮嘱。

苍青退到一旁，看着姣侍妾努力随着苏太医的吩咐换气心中也暗自送了口气。

想来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让她猜对了。想来姣侍妾询问朝典一事，也是怕亲王入宫一事被朝臣阻拦罢了。

看着姣侍妾的状态重新平稳了下来，苍青才离去。

直到午时那飘扬的大雪随风而来，苍青站在王府大殿的廊下看着厚厚云层下有些昏暗的天边沉默了许久。

她知道，恐怕亲王午后是入不了宫了。

不出所料，过了午后便有有司侍从冒着大雪前来传话。说宫中陛下挂念亲王病体，让明日雪停之后再行入宫。

看着侍从离去的背影，苍青没有来的心中一突。

但她环视了一圈大殿外值守的禁卫们，心头的不安也略略散去了。

好在亲王的宫人与她一心，只想着在入宫之前的几日万万不能出错。只服侍着亲王用药后，便伺候着其睡下。

雪日的天总是暗得极快苍青站在窗前看了许久不见停歇的大雪，最终还是将窗门紧紧合上。

一旁的宫人宽慰道：“快到炉火旁来暖暖，在窗边吹了那么久的风，怕是都冻僵了。”

苍青笑了笑，与殿中的女侍们一同到炉火边坐着。

“倒也不必忧心这几日，前日里长公主殿下将这王府上上下下都敲打了一番，难道他们还敢闹出什么乱子来吗？何况你有殿下的诏令，又能号令禁卫。我都不担心，你怎么还总是这般湍湍不安？”

宫人间苍青一直神情紧绷，不免想要打趣宽抚她一二。

苍青闻言笑了笑，伸手将怀中殿下给的玉牌紧紧攥在手中。虽然听了宫人的话，心中安定些，可苍青却总是觉得要发生大事般心神不宁的。

可是，这里里外外守卫森严王府里，除了那些奴仆外，还能有什么乱子呢？

夜里苍青一如昨夜在脚踏边小憩，宫人虽觉得不必如此，但也并未劝阻。

宫人们也惯有在脚踏边歇息的规矩，宫中有些贵人夜里难免有些吩咐，又不耐等候。宫人们为显得勤勉，常在夜里相互换着在塌边休息。

只不过是长公主殿下好伺候，夜里也不习惯身边有人，宫人们才多在殿外守夜。

夜里，苍青突然察觉到榻上的亲王有些动静。才睁开眼，就发现身旁的宫人早已起身。

“不必担心，亲王夜里贯是会有些不适，所以难免有些动静。”

苍青闻言，也一同起身伺候。

发现亲王正躺在榻上大汗淋漓，连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

苍青为宫人递上拭汗的巾帕，看着亲王的样子不仅有些害怕。

“可要唤太医来？我瞧着亲王似乎格外不适。”

宫人轻叹一声，“亲王夜里若是发作，这还是症状轻些的。若是严重些的时候，往往还会哀嚎出声。”

苍青闻言，又转身看了眼殿内的其他女侍们。或许是因为这批女侍也是刚进来伺候，脸上也多有一些不安。

宫人见苍青似乎仍有犹疑，便也愿意宽她们的心，当即说道：“不过前些日子我也不在亲王身边伺候，为保无事，不如请太医过来瞧瞧？”

苍青一听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便派了侍女前去侧殿请太医。

看着女侍离去的背影，苍青也一同与宫人站在亲王榻前。可除了为亲王擦拭额角的汗渍，旁的也做不了什么了。

苍青看着亲王挣扎的样子，心中不忍，问道：“之前太医们都不曾用过什么药吗？难道就这样看着亲王这样一日一日熬着？”

宫人摇了摇头，“如今亲王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往日里每夜都要来上这么一遭，如今五六日里才会发作一次。且似乎亲王身上的余毒复杂，就连太医也不敢在王爷发作时随意用药制止。”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等着太医前来时，榻上的亲王却突然有些不同的动作。

“呕——”

上一刻苍青才俯身将亲王头颈上渗出的汗渍擦去，下一刻亲王却突然坐起身呕出一大滩胃水。还不等苍青两人回过神，亲王便已经重重的倒在塌边，声息微弱，就连刚才的□□声也无了。

“快去让太医速速前来，亲王病情骤变！”，苍青还没来及说话，身旁的宫人便早已果断的将亲王身子扶正，一边清理亲王口中的脏污，一边冷静地吩咐殿中的侍女。

反倒是从未经历过的苍青愣在一旁有些无措。她下意识留心起亲王呕出来的污渍，混杂着恶臭中竟还掺杂着些许血腥味。

苍青还没来得及多想，被扶在榻上的亲王突然便又开始呕吐了起来。而此刻在吐出来的就是一大团一大团的黑血，正在为亲王擦拭的宫人身上直接晕开了大片的血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别说苍青的脸色寡白，就连一直游刃有余的宫人此时手上都微微发颤。

宫人没有回答苍青的话，转身对着也被眼前景象吓到的众位女侍吩咐道：“太医怎么还没来！还不快去请太医！”

宫人话音刚落，侍女便领着几位太医匆匆前来。

不必宫人开口，太医们一见到榻上的污血也是脸色大变，慌忙上前行脉叩诊。

虽然太医们不曾问，宫人还是故作镇定地在一旁向太医解释。

“夜里亲王一如往常发作起来，奴婢按照太医们的吩咐及时为亲王拭汗，避免亲王咬伤自己。可不到两刻，亲王便突然呕出睡前饮下的汤药，接着便开始呕血。”

太医凝神把脉，一边询问：“这几日王爷的汤药可曾准时服用？”

苍青正觉不好，因为这些日子在亲王身边伺候的人，如今都被长公主惩罚了去，如今又到哪里去问明情况。

没等苍青开口，一旁的宫人倒是早有预料般答道：“亲王的汤药都有熬药的仆从另外准备，这几日亲王的汤药也都是按照太医的方子一次不落的服用。”

就在太医诊脉之时，亲王又呕出了一大滩污血。除了开始黑血后，竟开始不停地呕出鲜红的血液来。

太医见此情形，当即便脸色大变，匆忙行了几针后却仍止不住王爷的吐血。

“这这”

一旁的苍青见太医似乎力不从心，忍不住问了出来：“太医，若是亲王再这样呕血下去怕是不好了！”

太医不顾身上沾着的污渍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也明白此情此景怕是不好，只能如实说道：“若是太医丞在，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

宫人并不等太医说那些借口，只是匆匆打断，“这个时辰宫门早已落锁，哪里进得了宫请太医丞？太医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

看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太医，苍青心中一冷，下意识便握住了胸中长公主的玉牌。

“这这，我也只能”

“用长公主的玉牌！”，苍青将怀中的玉牌拿了出来，“我让禁卫拿了玉牌进宫请太医丞前来。”

苍青看向太医，“若是太医丞前来，是否可保亲王无虞？”

太医像是送了口气般，忙不迭地说道：“太医丞医术精妙，自然不是我等能比的。”

将玉牌递于禁卫首领手中，苍青看着禁卫的眼睛白着脸语气却极为坚定，“亲王命悬一线！无论如何，还请大人一定要将太医丞请来。”

得到禁卫的保证后，苍青站在殿外目送的禁卫快步离去。看些禁卫们的背影，苍青想到亲王榻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心里止不住的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