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佟瑞、佟灿灿、佟兜兜，一大两小，一前两后，站在医生面前，三个人像三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摇摇欲坠。

“甲状腺癌，三期。”

医生指着片子，口气像在诊断痔疮一样轻松。

佟瑞的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原本沧桑的脸瞬间又老了好几岁。佟灿灿的指尖掐进自己的肉里。

佟瑞问：“大夫，还有救吗？”

“有救。控制得好病人生存期还是很长的。关键看恢复情况。先住院吧，尽量安排下周手术。”说话间单子已经开好了，“预付手术费，出门右拐。”

“费用大概是……”

医生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佟瑞腕上的瑞士手表说：“手术期间大约8万，后面化疗差不得也得这个数，一般家庭能承受得住。当然你想用好药也可以。”

佟瑞拿着单子在门口踌躇，佟灿灿忍不住催：“你还不快去？”

“灿灿，你没去公司？”

“这和公司有什么关系。你磨来磨去是不是不想交钱？”

“不是。爸爸现在手上没钱，都被冻结了……”

佟灿灿愕然。

佟瑞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消失在他的灿灿和兜兜的生活里了。一个月没见人影，手机关机，微信不回。佟灿灿指挥还在上大三的兜兜到处找，一根鬼毛没见着。

佟灿灿来到收费处，拿出手机准备支付，手机显示“您的余额不足”，打电话一查，信用卡也被冻结了。再查银行存款，也被冻结了。

佟灿灿慌了，咬着嘴唇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想办法。移动支付时代，手上几乎没有现金，佟灿灿已经好久没有看见红彤彤的人民币了。现在不仅是母亲的手术费，自己和兜兜的生活都是问题。一想到母亲，佟灿灿的眼泪就往下掉。

边上一个穿速干衣的男士一直观察着佟灿灿，看她哭得差不多了，递过来一张纸，非常温柔又善解人意地对佟灿灿笑笑。

佟灿灿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接过纸扭头擦眼睛。

佟灿灿给盈盈打电话。

“盈盈，借我的钱你赶紧还啊！”

“啊？我借多少？”

“差不多……二十万？我要现金，不能打卡给我。”

“为什么？”

“哎呀你别管为什么了，总之要现金，你今天能不能送过来？”

“……灿灿，我爸把我的信用卡掐了，我现在吃喝拉撒都在家里，哪来的钱啊！”

佟灿灿急了，“我不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别想赖账啊！”

“不是……我真没钱。我要有钱还跟你借吗？而且我爸现在不让我出去和你玩了。你家真……真破产了？”

“你就说你能不能还吧！”

“这个，关键是……有二十万那么多吗？我记得……只借过一次吧？”

佟灿灿怒了：“你怎么说话呢？吃完抹尽翻脸就不认人了？你去英国的钱是不是和我借的？你给那个健身教练办高尔夫会员是不是和我借的？天天白吃白喝，我现在遇到困难了，你连账都不认了？”

那边没声响，过一会儿，啪！电话挂了。

佟灿灿要爆炸了！

钱钱钱！钱钱钱！

佟串串急得夜夜睡不着觉。

蓝不同听说以后，找到佟灿灿，很慷慨地借了5万，手术终于做了，而且很成功。佟灿灿坐在母亲的床头，捋着母亲发皱的手背。她发现，日子过得太快了！好多年了，都没好好看看她。当年她可是有名的豆腐西施，那豆腐做的，肉是肉，卤是卤，切得分毫不差，白玉一样透亮。现在这双手，还能再做吗？

化疗费用还没落实，二期的钱又要开始交了。

凑钱，凑钱，这两个字整夜在佟灿灿的脑海里飘荡。银行的催债短信每天都会发到手机上，几处房产被贴上了法院的封条，几辆好车被法院开走了。不开走也没法开，佟家的车太招摇，这个时期上街，几乎很快被认出来，欠款的入驻店家、物业和其他资金往来企业都像饿虎扑食一样紧紧盯着呢！网上都是美食城倒闭的消息，图片一片狼藉，据说佟瑞跑路了，很快美食城又开始拍卖。

“姐，我们学校组织暑假去法国艺术馆上体验课。”

佟串串很警觉：“你什么意思？”

兜兜娇嗔地笑笑：“我就是问问。”

“没钱！不去！”

“啊？！”

兜兜的心思还在玩上，仿佛对家里的境况选择性失明。

医院里。

“妈，你的首饰都去哪了？”佟灿灿挑母亲心情好的时候假装随口问一句。

母亲叹口气说：“卖了。”

和佟灿灿预估的一模一样。

自己也有几样奢侈品牌的项链和手镯，但是拿到典当行去人家要鉴定报告，出鉴定报告又要花钱，还要等，搞不好录入了征信系统直接被截胡。佟灿灿只好作罢。

有一辆车倒是可能有戏。这辆车当初挂在了佟灿灿外婆的名下，外婆去世后一直没去销户，佟灿灿开始打这辆车的主意。她在网上挂了出售二手车的消息，来问的人不多。

好不容易约了一个人来看车，居然是那天给自己递纸巾的黑色“速干衣”。

佟灿灿很开心，大家还是很有缘分的。

“这车买回来几乎没开过，就几百公里，你看车身就知道了，一点划痕没有。这个牌子，这个价位，你买到就是赚到！”佟灿灿起劲地介绍自己的车。

“速干衣”检查一遍，摇摇头说：“车子像家电一样，要经常用。不开发动机容易老化，车胎也是，你看，都开裂了。”他指指前车胎。

“这个没关系，我开的车都几万公里了，沙漠森林到处跑，车胎都好得好，哪有那么光滑的。关键价格便宜啊，才20万！”佟灿灿伸出两个手指头。

“最多15万。”

“啊？你不要坐地起价哦！”佟灿灿觉得眼前这个人太精明，不像之前想的那么憨厚。

“小姐，你这车是老款，还是国5的，过几年说不定都不让上路了。也就现在我收，15万顶格了。再说车子你没打理过吧？看看顶上的漆，都起皮了。”打开车门，“外皮和里面的颜色都不一样，重新做漆也要好几千吧！”

佟灿灿踮起脚尖看看车顶，再看看车里面，确实不一样，原漆是鲜红，上面是裸红。

“哪有！我看颜色一模一样啊！那都是阳光反射的。”

“速干衣”抬腿便走：“那不打扰了，我再看看。”说完人已经走出一截。

佟灿灿急忙喊：“你回来！回来回来！15万就15万！要不是我最近缺钱，放成废铁也不会卖的。你给我现金吧！可以吧？”

“速干衣”回身说：“我声明一下，过户费上牌费这些费用都你出，我净出15万。”

“干什么嘛！那是多少钱？”

“一千多，不超出两千。”

“好好好！走吧取钱去！”

“油漆钱我找你报销。”

佟灿灿要气绝了。“你！没见过你这么买车的，是不是诚心买啊？”

“哎！我不诚心大老远来看你这破车？我够干脆了，万一你这是泡水车事故车呢？我都没怀疑你，你倒怀疑起我了！”“速干衣”一句都不让。

佟灿灿跳起来了：“不卖了！不高兴！”

“不卖了？我还不买呢！”“速干衣”拔脚再走。

眼看“速干衣”在前方五十米处马上拐弯消失了，佟灿灿踮起脚尖疾呼：“卖卖卖！成交！听见没，卖你啦！别走啊！”

佟灿灿对这个人的好感消失殆尽。“一拿到钱就删除他的电话！”她狠狠告诫自己。

“我说，我们……见过吗？”佟灿灿试探着问，她有点不相信眼前这个人和医院碰到的那个是同一个人吗？

“没有吧？”那人一脸迷茫。

“哦！”佟灿灿松一口气，怪不得，前后反差太大。

“速干衣”扭头检查车子的时候，背对着佟灿灿，快速笑了一下。

签合同的时候，佟灿灿看了一眼。“邹形东”。

“呸！还形东呢！落井下石的伪君子，小气鬼！”佟灿灿在心里把邹形东的祖上骂了一遍。

一周后，佟灿灿拿到15万，给兜兜4万出国体验。学美术太费钱了，佟灿灿现在对音乐美术和体育没有一丝好感，这些东西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有钱人学学也倒罢了，就当陶冶情操，穷人学这个，那都是为高雅献身，花光毕生心血买一个所谓的艺术生涯，顺带体验一下艺术家吃不上饭的感觉。

蓝不同约佟灿灿在酒吧见面，佟灿灿不去，“吵得头疼”。两人约在世纪大道的咖啡店里。

一个月不见，佟灿灿肉眼可见的瘦下去，皮肤粗糙了不少，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疲惫。蓝不同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现在怎么样了？”

佟灿灿拿起杯子边喝边说：“挺好的。”

蓝不同不信：“那你还能这么憔悴？晚上在医院睡不好吧？”

“没有。医院晚上不让待，有护工。”

“钱够吗？”

“够。”

蓝不同不再说话，过一会儿拍拍佟灿灿的手认真地说：“灿灿，有什么困难要找我。只要我能帮的，只需要你一句话。”

佟灿灿的鼻子一酸。

“你给我介绍一份工作吧！”

蓝不同认真点头说：“好。”

喝完咖啡，蓝不同结了账，两人在路灯下散步。

蓝不同想起了什么，问：“你爸的房子都被冻结了？”

“嗯。除了我现在住的别墅，不过也快了。”

“你爸有其他的不在他名下的房产吗？”

佟灿灿一想，猛地抬起头说：“林雨的住处！很高档，以我的了解，她绝对买不起这么贵的房子。一定是我爸出的钱！对对对！我要告她，把房子拿回来！”

“这样，我先帮你咨询一下律师，看这种情况一般是怎么处理的。我有个朋友在房产局上班，先查一下房产证上写的是谁。”

“要抓紧啊！她会不会跑了？”佟灿灿已经急不可耐了。

“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