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26.食死徒

德拉科整理了一下袍子，与贝拉特里克斯一同回到庄园大厅门口，注视着这四个粗鲁的人影，东张西望地沿着车道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就像一群闯进庄园的强盗。

德拉科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旋即又舒展开来。

“前面的是亚克斯利，只会耍小聪明的吝啬鬼，”贝拉特里克斯指着那群人向他介绍道，“他旁边的那个是芬里尔·格雷伯克，一头狼人……”

显然贝拉特里克斯同他一样讨厌狼人，德拉科看到她面露轻蔑，“最后两个胖墩是卡罗兄妹，两个愚笨的家伙。”

“哟——”格雷伯克踩上台阶，一边用粗大的拇指指甲剔着满口稀疏的黄牙，一边怪声怪气地说道，“瞧瞧这个漂亮的小男孩——你说我能不能求主人把他赏赐给我呢，阿米库斯？”

他后边那个驼背的男巫阴恻恻地开口：“马尔福完蛋了，格雷伯克，而你立了大功，主人一向慷慨！”

“说得对，马尔福完蛋了！”格雷伯克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卡罗兄妹俩猖狂地大笑起来。

德拉科插在口袋里的右手按住了无名指上的戒指，竭力运转着大脑封闭术，约束着自己的情绪，灰色的眼睛盯着被玷污的地毯，默不作声。

“嘴巴放干净点，格雷伯克！”贝拉特里克斯一步跨到德拉科身前，替他挡住了三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格老子的！”格雷伯克操着偏僻山区的口音，嘴里骂骂咧咧，“有些人命怎么就那么好！先是爸妈，后是姨妈，还有什么教授——我呸，臭老娘儿们！”

德拉科听见啪的一声，格雷伯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同时响起贝拉特里克斯倨傲的声音：“你再骂一个试试！老娘的钻心咒可是准备好了！”

“臭娘儿们还敢动手！”眼看格雷伯克抡起胳膊就要冲上来，被他身后慌忙的卡罗兄妹死死地抱住了。

“够了！我们都是自己人！”亚克斯利大喝一声，制止了这场即将升级的冲突。

“够什么够，难不成老子这一巴掌白挨了……”格雷伯克凸起眼睛瞪着贝拉特里克斯，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

卡罗兄妹长出一口气，显然他们也是惧怕贝拉特里克斯的。

“亚克斯利，主人让你们来做什么？”贝拉特里克斯不再理会她眼中的跳梁小丑，转向这位脸色蜡黄的男巫。

“汇报。”亚克斯利简短地说。

“你在魔法部还情有可原，我问的是这三个愚蠢的废物——”贝拉特里克斯的蔑称成功引得三个人怒目而视。

“关你屁事！”格雷伯克又吐了一口唾沫，“我要直接向大人汇报！”

“我们是来向主人复命的！”卡罗家的女巫尖声叫道，“这是主人的指令，你无权过问，莱斯特兰奇！”

“是吗？”贝拉特里克斯眯起了眼睛，“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在这里等着，主人出去了！”

被她激怒的三个人喘着粗气，格雷伯克看上去随时要扑咬上来，卡罗兄妹二人也把手伸进了长袍口袋。

“这似乎不是马尔福的待客之道吧，德拉科。”

亚克斯利好像终于想起了站在一边的德拉科，低哑的嗓音里摆出明晃晃的威胁，“若是主人知道你们这样对待他最忠诚的仆人，恐怕会很不高兴。”

德拉科从贝拉特里克斯身后走出，“你们可以等在前厅——西比——”

他空荡荡的眼睛凝视着前方的喷泉，没有看他们任何一个人。

一只红着眼睛的小精灵在一记爆破声中显形，她深深地朝德拉科鞠了一躬，脸上的皱纹拧出了丑陋的疙瘩。

“重新布置一下前厅，给他们上茶。”德拉科吩咐了一句，保持安静的西比顺从地点了点头，噼啪一声消失不见。

“还真是贵族老爷的派头！”格雷伯克重重地哼了一声。

德拉科权当没有听到，领着他们进入门厅。

富丽堂皇的门厅里光线昏暗，一条长长的、华贵的地毯一直铺向门厅尽头，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墙上那些脸色苍白的肖像目光追逐着他们。

德拉科握住雕花的青铜门把手，拉开了前厅的大门，小精灵已将所有的柜架挪走，换上了一张装潢考究的长桌，桌上摆着六人份的茶点。

贝拉特里克斯紧跟在他身后，亚克斯利目不斜视地走进来，落在后面的三个人还在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宅邸里的装饰品。

“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格雷伯克。”贝拉特里克斯严厉的语调及时制止了狼人对门边那架枝形鎏金灯座的小动作，“这座庄园现在属于主人，你要偷窃主人的财物吗？”

“我就摸一下！”格雷伯克抗辩道。

卡罗兄妹对视一眼，挨着亚克斯利坐下了。

突然，德拉科神色一动，他抬起头扫了一眼这四位不受欢迎的客人，视线停留在狼人身上，低声说道：“你们不要四处走动，主人改良了庄园里的防御咒——”

“什么！”格雷伯克从桌上跳起，冲到德拉科面前，德拉科及时退开一步，“你喊那位大人什么！你个乳臭未干的——”

“看样子你似乎对我的决定有意见，芬里尔。”

一个尖刻的嘲讽声降临在他们中间，所有人立刻站得笔直，一缕似有若无的黑烟凝聚成伏地魔的身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令人窒息的威压。

“大人……”狼人硕大的身躯打着哆嗦，“我……”

“好了，”伏地魔伸出一只蜘蛛般的、骨节细长的大手，敲打在长桌上，“德拉科，你出去把门关上。”

“是，主人。”德拉科恭敬地退出了前厅。

他倚在外面的墙上，藏在袍子里的手转动着家族的戒指。

改良防御咒？

黑魔王未免太过自傲，他的出入连一枚继承人戒指都瞒不过——所以他是完全不了解一个古老的纯血家族庄园的防御体系是如何运作的吗？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德拉科心中泛起绝望，只要黑魔王存在一天，这座庄园就只能屈从于黑魔王的命令，作为庄园名正言顺的少主人，他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

他甚至必须乖乖待在这儿，因为黑魔王是叫他“出去”而不是“离开”。他不敢赌这个简单的命令有没有深意，或许黑魔王暂时不会要纳西莎的性命，但他能折磨她。

感受到门厅里先祖画像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德拉科对他们轻轻摇了摇头。

他忽然想起二年级时，魔法部隔三岔五地打着清除黑魔法物品的旗号，频繁地搜查马尔福庄园，而现在黑魔王本人就坐在这间屋子里，魔法部却销声匿迹了。

这真是世界上最大的讽刺——不，这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真相！

力量主导规则，魔法即是强权，他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地品尝到这句话的滋味。

木门无声地开启又合上，德拉科抬头望去，看见格雷伯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上响起金加隆叮当晃动的声音，脸上尤带着不甘与愤怒，一瞥见德拉科，就怒气冲冲地大步朝他走来。

“小子，你很得意啊——”格雷伯克那张粗犷的脸凑近了德拉科，德拉科垂下眼睫，袍子里的手攥紧了魔杖。

他已经闻到了格雷伯克嘴里的腥臭味，就在他魔咒蓄势待发的一瞬间，格雷伯克突然栽倒在地。

“德拉科……”

斯内普阴沉的声音在门厅入口处响起，德拉科转头望去，没能从那双漆黑的眸子找到他想要的情绪。

“主人在里面。”他低声说了一句，便不再看斯内普。

“你……”斯内普动了动嘴唇，但他终究只是从德拉科的身边经过，没有停步。

格雷伯克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敬畏地看了一眼斯内普的背影，又愤恨地瞪了德拉科一眼，夹着尾巴溜走了。

斯内普是和黑魔王一起回来的，德拉科估算了一下斯内普的脚程，得出了这个不怎么意外的结论，毕竟在父亲的失败之后，总要有人取代他的位置，不是贝拉特里克斯，就是斯内普。

如今看来，斯内普在黑魔王心中的地位更胜一筹，怪不得贝拉特里克斯要千方百计地帮助自己。

德拉科心里发笑，他想牵起嘴角也露出一个笑容，却发现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他都做不来了，黑魔王用魔杖在他心脏上狠狠地烙了一个洞，把他一切轻松的过往全部埋葬进了那个洞里。

又等了一会儿，卡罗兄妹、亚克斯利伴着贝拉特里克斯一齐从门里出来。前面三人神情振奋，唯独贝拉特里克斯面色不渝。

他们径直走出门厅，斯内普也在几分钟之后迅速离开了这里，伏地魔整个召见过程不超过半个小时。

就在德拉科犹豫要不要进去时，伏地魔就仿佛一条耸立的巨蟒，悄无声息的游到他面前。

“很好。”伏地魔拍了拍德拉科的肩膀，冰冷的吐息吹动了少年人鬓边淡金色的碎发，“贝拉说得不错，你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德拉科惶恐地垂下了头。

“那就让我看看……”

伏地魔猩红的眸子中血光一闪，两个人眨眼间消失在了门厅。

尽管早已适应了幻影显形，但被黑魔王本人带着幻影显形到千里之外的地方绝不是一件“荣幸”的事情，德拉科竭力调整着呼吸，呼吸道里灌满了咸腥的海风。

他们显形在一处海边的峭壁上，灰褐色的树林从远方蔓延至他们脚下，一幢破败的小木屋歪歪扭扭地立在他们右手边。

在海浪的拍打声中，德拉科捕捉到了一道微弱的窸窣声，有什么东西正冲他们爬来。

伏地魔嘴里发出喑哑的嘶嘶声，一条巨蟒从摇摇欲坠的木门中钻出，攀上了伏地魔的肩膀。

“想我了吗，纳吉尼……”伏地魔轻声呢喃，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巨蛇，它黑森森的鳞片泛着诡异的光。

“主人。”一个黑袍人出现在门边，向伏地魔深深地弯下了腰。

“怎么样了，诺特，我们那位老朋友还能不能继续挖掘出他的‘价值’？”

“卡卡洛夫的脑子里挖不出新东西了。”诺特诧异地望了一眼站在伏地魔身后的德拉科，毕恭毕敬地说。

“也就是说我们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伏地魔眯起了眼睛，纳吉尼蜿蜒地追随着他的翻滚的黑袍爬进木屋。

德拉科跟在诺特身后，腐败潮湿的矮木屋内空荡荡的，他在角落里看见了缩成一团的卡卡洛夫。

他差点认不出这位德牧斯特朗的前校长了。

卡卡洛夫完全瘦成了骷髅，枯草般的毛发挂在他的头颅上，而头颅死气沉沉地吊在胸前，破成棉絮的袍子上霉迹斑斑，隐有血迹。

他对吐着信子靠近的纳吉尼无动于衷，已然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反应。

“耐心一点儿，纳吉尼，”伏地魔轻声细语地说着，猩红的眸子却转向德拉科，“即便是食物也不能浪费，不是吗？”

灼人的视线让德拉科的心脏骤缩起来，他听见黑魔王用玩味地声音继续说道：“虽然毫无反抗的对手令人遗憾，但我们总要有个开始——巴蒂教过你那个咒语对吗，德拉科？”

德拉科打了个冷颤，他想起了四年级那堂不愉快的黑魔法防御课，“您是说……”

“索命咒。”黑魔王轻轻地吐出了他最害怕的那个词。

德拉科猛地后退了两步，撞在了身后的木墙上，木屋发出了绝望的咯吱声，“不……”

“这么说你要违抗我的命令了，德拉科？”伏地魔纸片般的嘴唇弯出了一个残忍的弧度。

“不，不是的，主人，”德拉科慌乱地抬起头来，“我只是没想好……不，我只是从来没有……”

“凡事总有第一次。”少年人脸上的恐惧取悦了伏地魔，“举起你的魔杖，德拉科，让我看到你的决心。”

德拉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颤抖着抽出了魔杖，再睁开眼睛时，却根本没法稳住自己的手，瞄准那具一动不动的人偶。

他这是在羞辱你！德拉科脑海里无数念头在沸腾、在叫嚣，看到你懦弱的样子了吗，看到诺特眼里的蔑视了吗，怪不得他们全说马尔福完了！

不——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颤抖……他真的做不到，他从未想过杀人，但是黑魔王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他不想死……

如果一定要的话……

德拉科咬紧牙关，他的掌心里满是汗水，魔杖在他手里打滑，那个咒语堵在喉咙里，他提前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木屋的晃动声从未停歇，德拉科的魔杖却好像又下滑了一寸。

“主人——”

终于，诺特的声音将德拉科从折磨中解救了出来，尽管他并非出于善意，“——卡卡洛夫好像已经死了。”

“呀……”伏地魔轻轻地说，“你可真令我头疼，纳吉尼……”

德拉科看到卡卡洛夫腿上被纳吉尼的毒液腐蚀得焦黑一片，而巨蟒昂起了三角形的头颅嘶嘶地叫着，好似在撒娇。

“享用你的晚餐吧，要是你还吃不饱的话……”

伏地魔慢悠悠地转过身来，满意地看到木然而立的少年那双涣散的瞳孔里，仿佛映满了红艳的玫瑰。

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很快消失，一摊鲜红的血迹留在墙角，纳吉尼慵懒地盘起了身体，吐出长长的信子。

“我们的小朋友可能还不清楚状况，我对马尔福家的宽容是有限度的。”伏地魔眼神陡然凌厉，“诺特，你先教他一下我们的规矩。”

“是，主人！”

诺特的三角眼里闪动着复仇的快意，他朝德拉科举起了魔杖：“钻心剜骨——”

一道紫光从他魔杖里射出，这一刹那被那道咒语拉得无比漫长，德拉科眼睁睁地看着钻心咒击中了自己，他的脑海一片空白，但紧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从心脏轰然爆发，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又立刻蜷起了身子。

痛苦——无穷无尽的痛苦席卷全身——德拉科没法思考、没法呼吸，他攥着左胸，那刻骨的力道好像要把心脏抠出胸膛，凄厉的叫喊从他嘴里泄出，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做什么，那痛苦搅动着他的脑浆、钻入了他的灵魂，他的灵魂在歇斯底里的颤抖着——它会碎掉的！

他要死在这里了——不——他宁愿在这一刻死去！

他瞪大了眼睛，无孔不入的痛苦如无数锐利的银针扎入了他的眼球，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的尖叫声他什么也听不到，痛苦却仍在身体里增殖，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啃食着他的五脏六腑，将他的血肉捣成碎末、将他的骨骼磨成粉末、将他的神经吹成泡沫——他好痛——为什么他还没有死去！

让他死好不好——德拉科感到肺叶在发抖，每一下呼吸都是一种折磨，好像那些根针从脑袋钻进了胸膛，他的心脏烫的像一块烙铁，把他的胸骨烧的生疼，他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他要死了吗？

渐渐的，剧痛消失了，但四肢百骸还残留着无尽的痛楚，他模模糊糊地听见黑魔王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可以了……想来我们的小朋友不会迷路找不到家了……”

木屋里只剩德拉科一人了，他躺在地上，压抑着呼吸，冷汗流遍了他的全身，混合着房间里的污浊，他想他现在一定很狼狈……家？他还有家么？

那个人霸占了他们的房子，让他们用痛苦取悦他，他让自己跪在他的脚边，把绞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马尔福庄园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了。

他扶着门框，尝试着站立起来，却几次都重重地摔在地上，于是他干脆倚在门边，仰头看稀疏的星斗攀上天空，心底嘲笑着自己的弱小。

等到终于积攒起一点力气，德拉科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晚风呼啸着从树林刮向海洋，峭壁上响起冰冷的呜咽声，他魂不守舍地顺着风的方向走去，不知怎么就站到了悬崖边缘。